第13章
13 第13章
就這麽過了十來天,一場突如其來的事故打破了僵局。
黎建鳴摔車了。
早晨下的小雪,中午結了冰。他大晚上騎車,前方車突然轉向,沒剎得住。一路仰面朝天地滑行,摩托保險杆在地上都擦出了火。
黎建鳴并沒有失去意識,只是覺得腿很疼。他先撥了120。挂掉了電話,他又點開聊天軟件,想要聯系大姐。
剛點開對話框,手指又停下來了。自從黎巧怡結婚生子,他就很少主動去聯系了。更何況這段日子又有了二胎。
黎巧怡沒結婚的時候,主要是他的大姐。結了婚,主要就是別人的老婆。生了孩子,這主要的成分又變了——是別人的媽媽。
黎建鳴叉掉了對話框,心裏萬分落寞。就在這時候,手機屏幕上彈出一條信息。
小喬:黎先生,要夜宵嗎?
黎建鳴本想摁掉,可他當下真得很想撒嬌,于是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我摔車了。”
下一秒,喬季同就打來了電話。電話那頭是火急火燎的聲音:“黎先生您在哪裏?傷得重不重?叫沒叫救護車?”
“好疼。感覺要吹燈拔蠟了。”
“您在哪裏?我馬上過去!”
黎建鳴聽到他為自己着急,心裏得意起來。得意忘形了,就又來了壞主意。
他挂掉了電話。
他想要喬季同為自己着急,越着急越好。
手機不停地嗡嗡響,每響一聲,他心裏就好受一分。
直到上了救護車,快到醫院,黎建鳴看着那十來個未接來電勾起了嘴角。
好在護具齊全,他只落了個左腿腓骨骨折。
趁着腿還沒完全腫起來,黎建鳴直接被推進了手術室。
手術從晚上十點一直進行到淩晨三點。
等黎建鳴剛被推出來,喬季同就撲了過來。穿着那件飛毛的小月亮睡衣,外面罩着棉服。
頭發亂糟糟的,臉腫着。
黎建鳴看到他為自己失魂落魄,很是高興。嘴上卻故意說道:“來幹什麽。不上班?”
“不去了。腿怎麽樣?”
“沒死。上你的班去。”
“誰照顧你?”
“請護工。”
喬季同沉默了一會兒,道:“別請了。我陪床。”
“那你班咋辦?”
“先不幹了。”
黎建鳴心裏高興,嘴巴卻硬:“你陪床我也不給你開九千。”
喬季同搖頭道:“不用加錢。”
黎建鳴的臉有點紅,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期待。
“為啥?”
“當還茶幾的人情。”
這回黎建鳴不樂意了。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他把臉一撇,冷聲道:“不用你。滾。”
喬季同滾了。
滾了一個小時,又拎着一大堆東西回來了。
保溫杯,牙刷,香皂,洗臉毛巾,臉盆,抽紙,濕巾,新內褲,拖鞋,護手霜···
棉服下面還是那件小月亮睡衣,在黎建鳴身邊忙來忙去。
黎建鳴不吱聲了,只是定定地瞅他。瞅了小半個鐘,又賭氣似地閉上眼睛,臉一歪睡覺了。
喬季同見他睡覺,回了趟家。拿了點自己陪床用的行李。又去生态酒店找了經理。
因為他是突然辭職,影響特別不好。經理不住地甩臉,到最後商定的是這個月的工錢不給他結。
喬季同沒說什麽,答應了。
酒店不好進,喬季同也知道辭了這個工作得不償失。
畢竟黎建鳴那邊的活計只是個短期。
但他沒辦法放着黎建鳴不管。人家在他無家可歸的時候幫了他,兩萬多的茶幾也沒讓他賠。
就算這些日子刁難他,也都是孩子做派。無關痛癢的小把戲,和社會上那些手段差得遠了。喬季同別說在意,甚至還覺得黎建鳴這人單純,連欺負人都不會。
等喬季同回到醫院,黎建鳴已經醒了。
偏頭看到他,先是傲嬌地別過臉。沒兩秒,又是眉毛一皺,吸着鼻子撒起嬌來:“你幹嘛去了,我腿疼死了。”
喬季同把自己的行李放下:“我去問問醫生能不能打點止疼的。”
叫來了護士,打了針止疼藥,黎建鳴的眉頭也沒松下來。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着。
他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少爺,沒吃過多少身體上的苦。頭一遭進醫院,還沒通知家裏人。心裏委屈,性子也跟着愈發驕橫。哭哭唧唧地罵娘,疼厲害了又開始捶床。
喬季同只得又去找護士。護士無奈地苦笑:“不剛打完?這止疼不能使勁打呀。”
“那怎麽辦?有沒有什麽辦法能緩解?”
“你過半分鐘輕輕移動一下他腳。再不然摸摸傷口附近也能好受點。”
喬季同聽話地照做。每隔30秒就輕輕移動一下黎建鳴的傷腳,移動完又是撫摸傷口附近30秒,如此往複,一刻不歇。
這回黎建鳴當真消停了不少,也不捶床板了。
就這樣到了下午三點,喬季同困得都開始打晃。從昨天晚上黎建鳴出事到現在,他一刻也沒歇着。
黎建鳴看他滿面倦容,心裏也有點過意不去了。
“你睡會兒吧。我不疼了。”
喬季同搖頭:“術後24小時都很疼的。”
“看你臉腫得跟饅頭似的。”
喬季同又是移動了一下他的腳:“沒事。”
黎建鳴不再勸了。賭氣地想,那就讓他累點。累也是為我累的。
喬季同重複着這樣單調而勞累的工作,漸漸的,移腿的間隔慢慢拉長。等到了晚上八點多鐘,他的手指搭在黎建鳴的膝蓋上方,垂着頭睡着了。
黎建鳴的腿又開始麻疼。但他忍着沒去叫喬季同,自己用力動腳趾頭緩解。一邊動腳趾一邊悄悄地打量喬季同。
聽他呼吸越來越綿長,又大起了膽子,使勁弓起脊背去夠他搭在自己膝蓋上的手。
最開始是試探性的觸碰,蜻蜓點水似的。
而後一點點增加接觸面積。從指間到手背,一寸寸地摸過去,最後輕輕地抓住了他的手。握在手裏有點燙,燙得他精神恍惚。
說起來真是稀奇,黎建鳴從來沒去在意過別人的手,也從沒想去握一握誰的手。
但現在他垂着眼睛,仔細打量着喬季同的手,比淘古董的鑒貨還要認真。
手很薄,粗糙泛紅。手指肚上幹燥爆皮。
一雙苦命的,男人的手。
但就是極具誘惑,誘惑得黎建鳴想要放到嘴邊親一親。
想到這裏,他還真就把這只手放到嘴邊,狠親了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整日和小麥粉打交道,帶着一股麥芽糖的淡香味,怪好聞的。
這下子可好了。他那點本想摟起來的心思,一下子被這個吻給紮破了。欲望來得鋪天蓋地的,瞬間就燎了原。
他看了看喬季同。睫毛平靜地鋪在臉上,沒有動靜。
睡得還挺沉。
黎建鳴抓着喬季同的手,試着往兄弟上比劃了兩下。隔着衣料的觸碰,像是帶了靜電,電得他渾身一抖。
這電一下,倒把他給電清醒了,像扔燙手山芋似的扔了喬季同的手。
太掉價了。
他黎建鳴雖然不是柳下惠,也不是癡漢變态。怎麽能淪落到這種地步?
況且對方要是個什麽絕世大美人,也就算了。
偏偏是這麽一個土包子。
又窮又普,唯唯諾諾的土包子。一天到晚哎來哎去的,聽着就煩。
這不對勁。他不對勁。
回想這些日子自己的所作所為,他忽然自心底生出一種恐懼。
對自己失去掌控的感覺讓他恐懼。
向來都是他黎建鳴牽動對方心弦的。只要他勾勾手指,對方就巴巴地粘上來。他還沒被別人牽着鼻子走過。更沒有偷偷摸摸去親誰的手過。
想到這裏,他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點開了備忘錄。
新建了一個文檔。
輸入一行标題:黎建鳴為什麽對土包子上頭。
随後仰頭想了想,把他能想到的理由都列出來。
1 長得順眼。
2 新鮮。
3 笑得好看。
4 他拒絕自己。
撓了撓頭,好像也就這些了。
他搓着鼻梁,自上而下地推敲。
長得順眼。他沒那麽挑食,差不多幹幹淨淨的都能歸結為長得順眼。按照他的平均記錄,一年大概能順眼十來個。不是這個。叉掉。
新鮮。黎建鳴摸了摸下巴颏。他沒上過廚師,這麽想來是挺新鮮的。但要這麽想,那他沒上過的多了去了。小區的保安他也沒上過,難不成他也能上頭?想到這裏,不禁起了一陣惡寒。不是這個。叉掉。
笑得好看。嗯。是挺好看的。但臉的條件就那樣了,再好看也沒到美人的地步。再說我自己就好看,我照鏡子笑不好麽我。叉掉。
他拒絕自己。黎建鳴回想那天晚上的情景。一下子怒火又沖上了天靈蓋。拒絕就算了,還是那麽個振振有詞,大義淩然的樣子。好像跟我睡一覺他就不幹淨了似的。
沒錯。一定是因為這個。只要能夠贏回來,就能從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中解脫出來。
黎建鳴從錯誤的結論裏生出了一股鬥勁兒,他非得要喬季同迷上他不可。
迷戀上他。屈服于他。滿心滿眼都是他。
這場游戲,贏的必須得是他。
想到這裏,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二丁。是我。對。這邊有點事,你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