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43章
◎把她放在你看得見的地方◎
這次去深城總部, 梁熠帶了董西希跟寧致,良叔跟老高随行。
董西希是第一次蹭老板的私人灰機,感覺自己屁股下坐的是黃金, 連兩只眼睛都順帶着一起冒金光。
她本想趁機拍幾句馬屁将前些天的不愉快揭過, 但一看老板那副臭臉色,又慫得縮了回去。
因為每悅是集團的優質資産,在互聯網領域有很大戰略意義,所以正式談判之前還需要得到其他股東同意。
梁熠此次回深城總部主要就是開股東大會。
股東大會上,出售每悅的決意高票通過,會後董事長梁熙還專門見了董西希和寧致,又談了一些關于每悅的計劃。
中午梁熙沒跟他們一起吃飯, 梁熠帶着董西希、寧致和這邊的幾個助理,外加一個秘書衛岚在公司食堂開午餐會。
這邊的四位助理, 除戴琪外都是外聘過來的,雖然也跟了梁熠好幾年,但與肖順益、寧致這種梁熠一手提拔起來的又有不同。
食堂都是統一先付款後用餐, 一行人坐定, 點菜後衛岚從包裏掏飯卡,忽聽主位上的男人道:“用我的。”
接着他從文件夾裏取出一張卡遞給她。
“?”衛岚睜圓了眼, 目露訝異, 但很快又恢複如常,雙手去接飯卡, “好的。”
“一會兒你幫我換幾張5000的購物卡, 大家一人一張。”男人補充道, “反正我平時用不上。”
衛岚走後, 孫薇雪笑說:“要是梁總有女朋友, 就不愁這些購物卡怎麽花了。”
孫薇雪是公關助理, 美麗大方,很有氣質的一個女人,開玩笑的話也說得很是得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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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熠淡淡道:“實在送不出去,各位幫忙分擔一下。”
說這話時,目光有意無意掃過斜對面打扮土氣的老女人。
董西希隐約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待回望過去,對方卻又移開了視線。
他什麽意思?是想說他對所有助理一視同仁,就她小家子氣連個飯卡跟紅包都不敢拿?
這時梁熠來了個電話,起身走開。
財務助理戴琪目送老板走到陽臺,沖孫薇雪眨眨眼:“誰說我們梁總沒女朋友?”表情意味深長。
孫薇雪一臉驚訝。
寧致笑說:“琪姐哪來的消息,我都不知道。”
戴琪勾了勾手讓他們靠近一點,小聲道:“前不久我幫老板買過衣服送到他江城的住處。”
“年輕女孩子的衣服。”她補充說,笑得暧昧。
幾位男士秒懂,相視一笑,心照不宣,唯有寧致一臉懵,他平時跟上跟下,何曾見過老板有桃花?
董西希尴尬得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直覺告訴她,戴琪說的應該是她喝醉酒那次,衣服是買給她的。
但她又無法解釋,難道還能跟他們說她跟老板清白得連床都沒睡成,在地板上躺了一夜?
打趣老板的私事也不好太過分,戴琪點到即止。
梁熠回來後,一邊等菜,一邊聊起了公事。整個過程董西希出奇的安靜,倒不像平時的她。
“怎麽不說話?”男人銳利的目光投向她,“見到新同事害羞?”
這是他這兩天真正意義上對她說的第一句話。自從那天紅包事件過後,他就一直沒正眼瞧過她。董西希還以為這個小氣鬼再也不理她了呢。
男人的椅子拉得有點開,雙腿交疊,坐姿閑适而慵懶,看她的時候略仰起下巴,有點居高臨下的意味,但看在董西希眼裏更像某種賭氣或者傲嬌。
她咧開大紅唇露出招牌笑容:“對啊,畢竟新同事們顏值這麽高,害羞一下以示尊敬嘛。”
這幾位助理包括秘書在內,雖然年紀都在三四十往上,但相貌也都是一等一的好,又精心打扮過,看起來确實比土裏土氣的董西希好看多了。
“原來你還有正常的審美啊?”男人唇角微挑,下巴微微向孫薇雪的方向一擡,“那不妨跟Vanessa學一下怎麽化妝。”
其他人跟了梁熠這麽些年,很少見他跟女員工開玩笑,紛紛将目光轉向董西希,想看這個“特別的女人”要怎麽應對。
“哦~”董西希拉長了聲音,中間還拐了兩道彎,“原來梁總喜歡Vanessa這樣的啊,好的我知道了,下次再有女同事跟我打聽,保證傳達到位!”
這種玩笑無傷大雅,孫薇雪笑笑不說話。
主位上的男人微微眯眼,視線變得危險。
但還不待他說話,董西希又說:“跟您開玩笑呢。Vanessa這種溫婉又不失大氣、沉着中帶點妩媚的氣質很難學的。我本人跟Sharon的氣質要接近那麽一點點,明天我稍微模仿一下Sharon的妝容好了。”
Sharon便是戴琪,梁熠的財務助理,四十幾歲,沒有孫薇雪漂亮,但氣質優雅幹練,一看就是經過風霜洗禮的女強人。
戴琪笑:“榮幸之至。”
菜很快上齊。
明天要跟PCJ的人會面,另一位助理吳昊樊曾經在多家互聯網公司擔任過高管,對互聯網行業的頭部企業相當了解,趁着吃飯的工夫,跟董西希說了一些PCJ現任ceo詹總的事,好讓她有點準備。
下午六點,董西希結束了在深城總部第一天的辦公。
梁家在深城本就有大宅子,寧致在深城工作了幾年,也在這邊買了房子,所以最後住酒店的似乎就只有董西希。
她出差一般都是自己解決食宿再回公司報銷,早上趙晶晶卻突然通知說為她訂了一家五星級酒店,還是老板安排的。
可是她并不想住。他們一個二個在這邊都有房子,她也有大侄子好嗎?
中午吃飯時梁熠終于跟她有了正面交流,她不想因為這點小事再惹他不快,下班後索性直接去了董思睿那裏,大不了明早提前過來等。
董思睿那套大平層在三環外,離他公司很近。董西希來得早,在附近生鮮店買了點菜回去做飯,等她大侄子加班回來一起吃。
自從上次倒掉豇豆焖飯後,她這幾天都沒做過飯,一進廚房便又想起那件事,心裏有些煩悶。
心事重重地做了幾個小菜,燒湯的時候董思睿正好到家。
“哇,好香,心情這麽好,還給我做飯?”
董思睿放好東西,去廚房洗手。
“心情不好才給你做飯。”董西希盛好湯,圍裙一摘,“你來端。”
兩人擺好飯菜,開始吃晚飯,董思睿給董西希夾菜,問:“心情怎麽不好了?”
董西希端着碗,醞釀了一會兒,說:“我又把我老板得罪了。”
“你可真行,說說吧。”
董西希便将自己拒絕紅包的事跟他說了,最後總結道:“你說他是不是有毛病,我又不是故意拒絕他的好意,我只是不用他接濟嘛,生什麽氣啊?”
“他不會對你有意思吧?”董思睿問道。在他的觀念裏,員工遇到經濟困難,老板很可能會借錢,但少有直接給的,而且一開始還送他自己的飯卡,多少有點暧昧。
當然,他會這麽想,主要還是因為他覺得小姑姑長這麽好看,哪個男人不喜歡?
“我就知道你會這麽想,但絕對不可能。”董西希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随後将唐挽月的遭遇也簡單跟他描述了一下,發誓道:“他就是個跟女下屬暧昧而不自知的慣犯,我才不會上當呢。”
董思睿:“還有這一出呢?”
“對啊,以前是小唐,現在又輪到我。你說他真有那個意思吧,人家小唐都表白了他反而避之不及,一副自己清清白白的樣子。說他沒那個意思吧,他對我們的關心又稍微有那麽一點過界。一般來說男上司對女下屬不應該避嫌嗎?”
董思睿一邊吃着飯,腦子裏快速分析了一下,片刻後,他放下碗筷,說:“你現在回答我幾個問題。第一,你老板最近是不是表達過重用你、栽培你的意願?”
董西希仔細想了想,梁熠之前确實說過讓她輔助推進每悅這個項目,如果她所料不差,談判代表多半會從她跟吳昊樊中間選,或者讓他們兩個一起,具體如何還得看她明天的表現。
她才入職幾個月,新鴻源收購還沒結束,又給了她每悅這種大項目,這不是重用什麽才是?
于是她點頭:“對啊,這次出差就是為了一個很重要的項目。”
董思睿:“第二,他是不是允許你适當進入他的私人領域?”
“私人領域?我……去過他爸家,也去過他家。”雖然睡了一晚上的地板……
“這就對了!”董思睿打了個響指,又問:“他是不是會偶爾調侃你,還會跟你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讓你覺得他對你比對其他人更親近?”
“你怎麽知道?這次我被扣錢就是因為他那個該死的破玩笑!”董西希一想到“把手伸過來”就一肚子氣。
董思睿激動得一拍桌子:“看吧,全中!你再仔細想想,他雖然有很多助理,但對每個助理也有親疏遠近,對不對?”
“對啊,深城總部這幾個助理都是大佬級別的人物,能幫他分擔很多工作,他跟他們也開玩笑,但明顯不及跟另外兩個他一手帶出來的親近。”
董思睿:“如果我沒猜錯,你說的那個小唐也是他一手帶出來的吧?”
董西希點頭。
“瞧瞧,戀愛腦耽誤事業了不是?”董思睿老氣橫秋道,“你們老板那個地位什麽女人沒見過?是你們誤會了,他那不叫暧昧,叫收買,他想把你們培養成為他效忠的心腹之臣!”
“那……他給我升職加薪不就好了嗎?”董西希将信将疑。
“公司不是他一個人的,你只拿工資說明你只為公司效勞,你還得拿他私人給的好處,才能算是他的人。”
“原來如此!”董西希恍然大悟。
所以,他真的只是想收買一個全心全意為他個人工作的心腹,因為小唐誤解了他的意思,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局面,所以現在才換成了她!
那她幾次三番地拒絕他給的好處,多少有點不識好歹了,也難怪他會那麽生氣。
“我又沒當過老板,我怎麽知道你們這些‘霸道總裁’心裏的小九九,幹嘛不直說。”董西希嘀咕道。
她想快速升職就得選個高枝兒攀附,整個盛頤除了梁熙,還有誰比梁熠更高?而且梁家姐弟感情頗好,幾乎不存在家族內鬥,她跟着梁熠基本沒什麽風險,簡直不要太棒。
“這種事都是在不斷的試探和回應中慢慢磨合,最後達成一致,心照不宣的好嗎?”董思睿到底是當了幾年老板的人,考慮事情的角度跟董西希有本質的不同。
“而且這也是一種對你們的考驗。考驗你們跟他的默契,你說的那個小唐,連老板是什麽意思都沒搞懂,就是沒通過考驗的典型例子。”
他這麽一說,董西希頓時如醍醐灌頂,甚至感覺自己就是天選之子:“那以後他再對我好,我可就照單全收了?”
“你要真想做他的心腹就收呗,不過有一個原則,要懂得分辨是非,明哲保身,別什麽鍋都替他頂,他那點小恩小惠咱家又不是還不起……”
剛準備跟她講講這裏面的道理,忽然聽到哪裏手機在響。
“你包裏。”董西希提醒。
董思睿走到門口,從挂架上取下包,拿出手機一看,是姚時銘,便跟董西希調侃說:“讓他過來他不來,等會兒拍幾張照片饞死他。”
他接起電話,按了免提。
“喂,小姨在你那裏嗎?”
“在啊,怎麽了?”
那邊姚時銘道:“讓小姨趕緊回她老板電話,都找到我這兒來了。”
挂了電話,董思睿才發現梁熠也給他打過幾個,但可能剛才兩人一直在說話,沒聽到。
“你老板找你有急事?”他晃了晃手機,把未接電話的界面給董西希看。
董西希倒吸一口涼氣,向卧室飛奔而去。
“啊啊啊我死定了!”
董西希回卧室,拿起正充電的手機一看,竟然有三十幾通未接電話!
有寧致有趙晶晶還有姚時銘,最多的是梁熠!
完蛋了……
董西希坐在床上一直深呼吸,不斷做心理建設,最後終于鼓起勇氣撥通了電話。
那邊立刻接起,緊接着便是一句:“你在哪裏?”
聽得出來他很着急,董西希趕緊解釋:“梁總不好意思,剛剛手機在充電——”
“我是問你現在在哪裏!”
陡然提高的聲量近乎怒吼,董西希吓得渾身一抖,心髒驟然緊縮,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我我在董思睿這兒,您有什麽重要指示麽?”
說完董西希緊張地吞了下口水,提着一口氣準備承接即将來襲的暴風雨。
然而預期中的嚴厲斥責并沒有發生,她只聽到粗重而短促的呼吸聲。
對面的沉默就像暴雨之前低空中沉沉的烏雲,壓得董西希有點喘不上氣。
最後還是她先憋不住:“老大,我錯了,我——”
咦?挂了?
董西希意識到自己闖大禍了,捏着手機坐在床上冷靜了一會兒,才撥給趙晶晶。
電話一接通,那邊便是一頓輸出:“姐你怎麽不接電話呀?我打去酒店人家說你根本沒入住,我們都以為你丢了,我都快急死了!”
董西希覺得莫名其妙:“我這麽大人還能丢嗎?我在我大侄子這裏。”
“怎麽不能?單身女性在一個陌生的城市有多危險你知不知道?”
接着趙晶晶又是一通解釋,原來本是老板有事找她,打了幾通電話她都沒接到,就讓趙晶晶跟酒店那邊聯系,結果卻發現她根本沒入住。
趙晶晶覺得如果她是不滿意酒店可以換,怎麽可能訂了又不住呢?于是便聯想到那些關于單身女性遇害的社會新聞,這才出現大家給她打了三十幾通電話的局面。
董西希簡直哭笑不得,從來電記錄來看,梁熠給她打的第一通電話也就半個多小時以前,僅僅“失蹤”半個小時,去報案人家都不理的好不好,他們一個二個怎麽就以為她會有什麽危險呢?
但人家是關心她,她也不好說什麽,最後解釋安撫一通,挂了電話,然後發信息給寧致報平安。
把這兩人搞定,董西希的心情非但沒有放松,反而更煩。
倒在床上哼哼唧唧地打了幾個滾,拿出手機,對着屏幕發呆。
她還有個大麻煩。
……
深城近郊,丹楓清曉別墅區。
前院裏,賀钊挂完電話,回到屋內,直接乘電梯到了三樓。
露臺上,男人雙手撐着欄杆,頭低低的,仿佛被什麽無形之物壓得難受,高大的背影顯得落寞而無助。
“哥。”賀钊走近,“公司和酒店十公裏以內的livehouse都找過了,沒有。今天深城只有一個地方舉辦露天音樂節,人太多正在排查,其他地方也已經……”
“不用了,人找到了。”男人聲音低沉,泛着疲憊。
賀钊點頭,沒說話。
“幫我拿點酒過來。”
賀钊聽命行事,回屋拿酒,倒上,雙手遞給他。
梁熠接過酒,偏頭說:“你陪我喝點。”
“你知道我不能喝。”賀钊搖頭。
“允許你喝。”
“不行。”賀钊還是搖頭。
梁熠沒再勉強,舉杯一飲而盡,将空酒杯伸過去。
賀钊又給他倒了小半杯。
旁邊沙發上的手機響起新信息提示音。
賀钊偏頭看,念出名字:“Nancy。”
梁熠沒說話,接過酒杯再次飲盡。
片刻工夫,消息提示音接二連三地響起。梁熠終于放下酒杯,坐回沙發上,拿起手機。
她連續發了四五條,無非是解釋為什麽不住酒店、為什麽不接電話,然後一個勁道歉,說下次不會了,請他原諒。
态度好得像只對着他搖尾巴、亮肚皮的小狗。
但某人哄人的能耐他清楚,嘴巴裏甜甜蜜蜜地喊着老大,心裏指不定怎麽吐槽他。這些道歉的話裏邊能有兩分真誠他就該笑了。
他沒回,放下手機,從桌上的煙盒裏抽了一支,點火時善意提醒:“不喜歡就站遠一點。”
這種味道賀钊也曾迷戀過,後來戒了,現在确實不喜歡,但他沒動。
“以前沒見你抽煙。”
梁熠失笑,吐出一口煙,說:“男人要學壞很難嗎?”
确實不難,很容易,這個賀钊深有體會。但他現在已經是個良民了,看不慣他最尊敬的男人“變壞”。
“實在不放心的話,就把她放在你看得見的地方。”
梁熠擡眼,不太相信賀钊這種跑出去能吓哭幾個小朋友的彪形大漢居然還能在這種事上給他建議。
他輕笑了下,像是自嘲:“我什麽身份,人家就得聽我的?”
賀钊一本正經道:“你是她老板,這個身份可以做很多事,看你願不願意。”
梁熠咬着煙,默然不語,似乎正思考這件事的可能性。
她有時候像只忠心耿耿的小狗,只要他扔一條繩,她就會乖乖把繩索圍個圈兒,自己鑽進去,還邀功一般向他搖尾巴。
但那也只能是條繩,而不能是系起來的套,否則她一旦發現,就會露出貓崽子的本性,龇牙咧嘴地咬破繩索,撓他一頓,再逃之夭夭。
“叮咚!”
提示音又響兩聲。梁熠拿起手機,看到兩條新消息。
【我年輕不懂事,會改的,您別生我氣呀。上回的紅包也好好收着呢。】
下面是一張照片,拍的是紅包。那兩行留言下面還多了幅簡筆畫——一個長得像湯圓似的小人兒抱着一根帶刺的大棍子,圓乎乎的頭頂上方寫着歪歪扭扭的四個字:謝謝老板!
看了好久,他才确認那根帶刺的棍子竟然是腿,而且還是一條有腿毛的腿……
賀钊眼看着他哥臉上的霜雪慢慢融化,嘴角微微上揚,眸中柔光潋滟,連眼尾的弧度都溫柔得不像話。
這樣的梁熠他從未見過,跟半小時前急得發瘋的男人一樣陌生。
天邊星辰閃爍,男人指間的星火也在閃。
又過了一會兒,賀钊終于忍不住:“哥,煙屁股不燙手嗎?”
梁熠從手機上收回視線,發現指間夾着的煙已經快燒沒了,還真有點燙。
就像此時他胸腔裏那顆心。
他摁滅煙頭,對賀钊挑眉一笑:“或可一試。”
畢竟他的小貓崽子已經自己把咬壞的繩索叼回來了,還亮出軟乎乎的肚皮求摸。
*
寧致家離城南的高爾夫球場比較遠,良叔先接的他,然後一路向南,接董西希。
這是一個房價不菲的高檔小區,已經到了約定時間,沒見着人,寧致一時以為她報錯了地址。
打電話過去,對方比他還急:“你們怎麽還沒到,路上堵了麽?”
“我們已經到了,小區門口只有不認識的一男一女,你是不是報錯了地址?”寧致一邊回答,眼睛不自覺地看向小區門口噴泉處站着的一對兒。
男的身姿挺拔,T恤配休閑褲,看起來年輕又帥氣。挎着他胳膊的女人身材高挑,運動T恤搭了條中規中矩的運動短裙,但那雙筆直圓潤的美腿可就有點犯規了。
身材漂亮得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只可惜對方舉起的手機擋住了側臉。
不過……應該是個美人。
“哪呢,車牌號多少?”
耳中傳來熟悉的聲音,将寧致的飄忽的思緒拉回來,他報了車牌號。緊跟着視野裏的一男一女轉過身,朝這邊走了過來。
那女人頭發松松挽起,化着精致而清淡的妝容,三四十的樣子,挺漂亮,看起來很有一種清冷的疏離感。寧致越看越不對勁,逐漸瞪圓了眼睛,嘴巴驚成了“O”型。
女人走過來,拍了下他這邊本就半降的車窗,嗔怪道:“連你姐都不認識了,什麽破眼神兒?”
她指着身後的年輕男人介紹:“我大侄子基努裏維斯。”
帥氣的年輕男人揮手跟他打了個招呼,走到後座拉開車門。
“拜拜。”董西希坐進車,向外面的董思睿揮手,“趕緊上班去。”
直到車子啓動,寧致還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Nancy看起來一下子年輕了六七歲,五官也很立體,全然不像之前的大餅臉。
“Nancy你……”寧致從後視鏡觀察後座上泰然自若的女人。
董西希雲淡風輕道:“這不想着談大生意嘛,化了三個小時的妝以示尊重。”
看來真的只有懶女人,沒有醜女人。寧致再次膜拜化妝這門神奇的技術,心道不知一會兒老板見了會有什麽反應。
車子上了城外綠道,十分鐘後到達約定的高爾夫球場。
梁熠的車幾乎是同時到達,當他看到跟寧致一起下車的女人時,略帶驚訝地挑了下眉,僅此而已。
畢竟三十八歲的少婦妝比這還要漂亮,他早就領教過。
身旁的吳昊樊比寧致穩重些,但面上仍難掩驚訝,片刻後笑道:“還真學Sharon?”
董西希展顏一笑:“像嗎?”
吳昊樊誠實道:“很漂亮。”
“化了三個小時呢。”董西希不自覺地瞄向吳昊樊身邊高大的男人,見他也正看向自己,眼神淡淡的,看不出情緒,但比前幾天溫和多了。
看來昨晚那張紅包的照片還是有用。雖然後來他只回了兩個字“地址”,但态度明顯有所軟化。有時候她也在想,一個大男人竟然還要人哄,要不要臉?
甭管人家要不要臉,反正她要升職加薪,就得哄着。
一行人進了球場,五分鐘左右,PCJ的現任CEO如約抵達。
對方帶了戰投部的副總和總監,外加一個助理,也正好是四個人。
梁熠是PCJ的自然人小股東,所以跟他們CEO詹總很熟,幾年前盛頤收購每悅時PCJ也競争過,最後因為價格原因放棄。
現在盛頤不但把每悅盤活,還将之發展成細分領域的頭羊,要收購可就遠不是原來的價格了。
這次是初步接觸,只是一起打打高爾夫,聊聊天,根本就沒談到每悅。
幾人在外面暴曬了兩個小時,回到休息區歇息。
對方戰投部的副總楊俊四十出頭,剛才跟董西希聊了一會兒,對她還挺感興趣,聽聞她最近才加入盛頤,也只跟了敖長風三年,便問她以前是做什麽的。
“以前啊?”董西希手裏拿了杯冰鎮西瓜汁,自然大方地靠在椅子上,狀态很放松,“畫畫、模特經紀,跟朋友一做過游戲開發,也搞過電商,什麽都做過一點,還當過群演呢。”
楊俊笑說:“履歷很豐富啊。”
董西希謙虛道:“人年輕嘛,理想就比較複雜,現在還是覺得在一個領域深耕比較好。”
PCJ的文娛産業也包括游戲,只是一直做得不好,楊俊對這一塊比較感興趣,便問董西希以前的游戲公司是哪一家。
“肆頑,不知你們聽說過沒。”
“肆塊頑石,那我可太知道了!”楊俊旁邊的戰投總監丁池接過話頭,眉眼皆是興奮之色,舉杯要跟董西希碰,“我是初代粉來着。”
董西希跟他碰了一下杯,笑說:“是嗎,那太榮幸了。”
吳昊樊對游戲領域多有關注,不禁來了點興趣:“這家公司我也知道,現在業內top10肯定算得上。”
丁池:“離top5也不遠了,我還認識他們COO孫文許。不過肆頑創始團隊很年輕,說起來我好像還沒聽過Nancy的名號。”
丁池的話頗有幾分刺探意味,楊俊含笑默許。
生意場上,對己方人員的履歷有所誇大也很正常,但決不能在對方面前露餡兒。
現在還只是正題之前的相互試探階段,若回答稍有差池,不但董西希本人閱歷豐富的人設立不住,還會給盛頤丢人。
隔壁桌梁熠正跟詹總聊當下的互聯網局勢,但他們的對話他一字不落地聽進耳朵裏,此時不由得分了一絲心神過去,他想看看董西希到底要怎麽應對。
随便自吹,可是要栽跟頭的。
董西希不慌不忙,仍是剛才的坐姿,笑道:“一群小孩子,有想法有闖勁,但閱歷太淺,做事難免冒失,還不得有個大人在後方壓陣啊?尤其是你說的那個文小胖,早些年跟運營商叫板吃了大虧,現在滑得像條泥鳅。”
言語間對肆頑的管理團隊十分熟悉,不但知道孫文許外號,連當年犯過的錯都記得。
丁池立時信了七八分:“他這人确實挺會來事兒。肆頑發展這麽好,Nancy你怎麽離開了?”
“一直呆在一個行業沒意思,小孩子也成了大男人,就讓他們自己做呗。”
楊俊說是,還是得給年輕人空間。
幾人相談甚歡,丁池想起當年自己入坑的游戲,惋惜道:“我特別喜歡你們那款《趣果之森》,後來怎麽不做了?”
《趣果之森》是肆頑打響名號的第一作,但當年只運營了一年就下線了。
“當時整個游戲市場都在向華麗精致的畫風靠攏,熱愛《趣果之森》這種像素游戲的玩家已經很小衆了。再加上當時跟運營商有點矛盾,被壓榨得厲害,索性不做了。”
說完董西希笑眯眯地看丁池:“不過十周年沒準出個重置版,你可以期待一下。”
丁池:“是嗎,那可太好了。兩年後的事你都知道,看來跟那邊常聯系?”
“我可是幕後軍師。”董西希神秘一笑,一點不客氣。
隔壁梁熠忍笑抿了口茶,對某人厚臉皮的程度嘆為觀止。
肆頑寧致也知道,頓時對董西希肅然起敬。這姐姐不但能說變漂亮就變漂亮,竟然還曾創過業,而且還是那麽出名的游戲公司,是他以前太小看她了。
董西希那邊談着談着說起了肆頑五年前融資的事。
還是丁池起的頭:“不知道五年前Nancy你還在不在肆頑,當時要是接受了況總的投資,那幾年你們公司也不至于過得那麽艱難。”
況總是有名的天使投資人,專投互聯網企業,當年向肆頑伸出了橄榄枝,但沒談攏。那段時間肆頑新開發的兩款游戲接連折戟,差點倒閉。
“那會兒我搞電商去了,不過情況是了解的。”董西希喝了口西瓜汁,神色有點遺憾,“能得到況總的青睐我們很榮幸,但肆頑只接受有誠意的投資。”
楊俊笑了,銳利的目光投向董西希:“哦?我還是第一次聽人說況總投資沒有誠意。”
況總只做天使投資,企業發展到一定階段他就會将手裏的股份賣給PCJ這樣的大企業,因此兩邊很熟。
“有沒有誠意不只是投資者說了算的。”董西希毫不示弱地接住對方的目光,“雖然況總給了他認為很有誠意的出價,但那個價格怎麽說呢……”
話到此處董西希露出無奈的笑容,“說好聽點像個玩笑,往不好聽了說,仿佛是對我們創業者的侮辱。”
這話說得有點重,對面的楊俊跟丁池微微變了臉色。
吳昊樊跟寧致都捏了一把汗,這都還沒開始正式談,Nancy是要掀桌子麽?
見梁熠沒有反應,吳昊樊剛想插話,卻聽董西希又開口了。
“不瞞您說,當時我們團隊又難過又郁悶,覺得況總最初表達的欣賞跟認可是不是客氣話呀。”
說到這裏董西希莞爾一笑,“還好況總夠大氣,人也特別好,一直跟我們保持聯系,這些年他利用自己的資源幫了我們不少,年初百舸想收購肆頑,也是他牽的線。”
百舸是目前國內最大的游戲公司,也就是董思睿說想80億收購肆頑的大廠。
董西希都這麽說了,楊俊也不得不跟着大氣,呵呵笑道:“這次沒成不會也是因為沒有誠意吧?”
“這次誠意倒是很足,但肆頑的年輕人更願意以熱愛為動力做游戲,而不願被一紙對賭協議推着走。” 董西希的笑容頗有暗示意味,“具體的我不好透露,不過您該猜得到。”
想也知道,大概是百舸要求肆頑的創始團隊簽對賭協議,人家不幹,所以談崩了。楊俊面色略帶尴尬,但很快恢複,面上笑容有點咄咄逼人:“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該賣賣,可別砸自己手裏。”
這話似乎意有所指,董西希晃了晃手裏的西瓜汁,無所謂道:“我們倒沒這個顧慮,丁總監也說肆頑有望跻身top5,再過兩年,怕是他們想買也買不起了。”
旁邊的詹總也聽了一耳朵,哈哈大笑:“梁總,你這個新助理很自信啊。”
梁熠淡淡道:“還不錯,不枉我辛苦把她挖過來。”
董西希适時玩笑着捧了一句:“是梁總帶得好,短短幾個月我跟着梁總長進好多,這不,整個人就越發自信了。”
衆人聽了會心一笑。
方才董西希跟楊俊、丁池侃侃而談,不卑不亢,句句不提每悅,但又句句都在說每悅。一番試探下來,雙方心裏都有了底。
中午一起用了午餐後會面結束,距離登機還有三四個小時,梁熠帶着董西希跟寧致一起去丹楓清曉暫歇。
這套別墅就在旁邊,一行人驅車圍着高爾夫球場繞半圈便到,不過三五分鐘車程。
董西希第一次在清醒的情況下來到老板的私人地盤,不禁有點拘束。
“你們自便,我去換身衣服。”梁熠留下話,自顧自去了屋內。
“Nancy姐,咱們去下面坐坐。”寧致指着院子盡頭的下沉式庭院。
奇了怪了,寧致這家夥一般叫她Nancy,很少叫姐,這會兒突然這麽喊,董西希還有點不習慣,她應了聲:“好。”
這套房子就是典型的富人居所,寬大、亮堂,一磚一瓦都顯闊氣,沒什麽家的味道,在董西希看來還不如梁老爺子的老村屋。
她只掃了幾眼便收回了視線。
兩人來到下面的庭院,董西希說要去趟衛生間。”
“好,這裏進去右拐,健身室旁邊就是。”寧致給她指路。
這種下沉式庭院連接的是地下室,但因為采光好,屋裏很亮堂,董西希穿過會客廳,找到健身室旁邊的衛生間。
她在衛生間稍微補了個妝,然後原路返回,走到會客廳時看到角落花盆裏的植株很眼熟。
走近一看,竟是種的花生!
小小的一盆,花生藤也矮矮的,挺可愛。她忍不住端起來,用手扒了一下根莖,想看看結了多少花生。
“你看什麽?”
一個悶雷似的男聲在背後響起。
董西希回頭,只見一個接近一米九、渾身肌肉的彪形大漢杵在身後,只穿了健身背心和短褲,皮膚黝黑,臉色陰沉,整個人像頭即将暴走的黑熊。
董西希吓得失了聲,下意識退了兩步。
大漢根本不管她是誰,視線落在她手中盆栽上,一瞬間皺起眉:“誰準你碰的?”
龐大的身軀壓過來,那氣勢洶洶的模樣,仿佛要一只手掐斷她的脖子,董西希心下大駭,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手一抖。
“啪嗒!”
盆栽碎了一地。
作者有話說:
大侄子神助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