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 占有
Chapter 44 占有
魏靖澤在醫院待了兩天,齊爍安排的保镖始終恪盡職守待在病房門外寸步不離。這兩日除了養病,他時時刻刻都在關注謝家和謝深秋的消息。
自那日庭審過後,鹿溪咨詢中心一夜之間人去樓空,錦華的對外公關又開始玩賣慘煽情的戲碼,只字不提創輝生物的案子,也對集團最重要接班人謝深秋的去向毫不在意。
謝深秋還在的時候,他看不清謝家內部的明争暗鬥,只當他們是蛇鼠一窩爛到了根裏。可如今謝深秋消失了,魏靖澤反複回想近來轟轟烈烈的謀劃,回想他們出事前後的點滴細節,一個細思恐極的答案隐約浮出水面。
謝家的終極目标真的是他嗎?
表面看起來的确是在和他鬥,魏靖澤調查錦華一路以來的阻礙都報應在了他自己和魏曉月身上。可原本作為被告證據的檢測報告卻莫名其妙出現在了裴明亮的律師手裏,這是決定謝深秋能否勝訴的關鍵,謝家不至于蠢到連證據都留不住。
很顯然,有人不想讓謝深秋勝訴。
他被李仁忠行刺,謝深秋被綁架到精神病院注射過量致死藥物。什麽樣的人會同時恨他們兩人恨到巴不得弄死他們的地步?
魏靖澤整理着病房裏的個人物品,他小心翼翼護着腹部的刀傷,慢吞吞地換掉了病號服。拉開門的瞬間兩個保镖沖他颔首:“魏先生,您去哪裏?”
“你們回去吧,我出院了。”
保镖愣了愣道:“齊先生讓我們跟着您,在您沒有康複之前,我們要時刻保護您安全。”
魏靖澤帶上病房門露出個蒼白的笑容:“依他所見,會有誰來傷害我的安全,他在防誰?”
“這……”保镖伸手去接魏靖澤的東西,結果撲了個空,汕汕收回手:“我們也不清楚,齊總已經回臺北了,他臨走前什麽也沒說。”
魏靖澤繞開兩只跟屁蟲下了樓,人到了停車場發動了汽車,發現他們兩個還遠遠綴在後面,距離他的車不過幾米。車窗降下,他忍無可忍罵道:“沒完沒了的跟什麽跟,我他媽請假回家,你們也跟來伺候我嗎?!”
罵跑了保镖,他一路兜兜轉轉開車回到了東河麗景住宅區。車子熄了火,魏靖澤坐在車裏望着窗外漆黑的停車場,只有隐約幾盞白熾燈亮着,燈光照不到的地方什麽也看不清。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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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謝深秋鬧得不可開交,被人玩了一出借刀殺人不說,還讓霍瀾青見縫插針把人給劫走了。倘若謝深秋當時所言是實情,那整件事就根本不是他孤軍奮戰在對抗謝家,而是謝家人借着激怒他的名義在對付謝深秋。
他也只不過,是別人手裏一把好用的刀罷了。
不是被踢出局,而是從來就沒入過局。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李仁忠的行刺和謝深秋被綁架。只可惜他往日最不願聽的就是謝深秋念起他的家庭,如今事情逼到眼前,魏靖澤才發現自己竟然連他到底有多少兄弟姐妹都不清楚。
齊爍,謝英麟這兩個人又扮演着什麽角色?
魏靖澤想得頭疼,他抹了把臉開門下了車。
走到謝深秋家門口時他站了半天,還是沒忍住開門走了進去。兩天沒人住的屋子還保持着屋主人離開時的模樣。水杯裏盛了半杯水沒有喝完,窗戶還開着半扇。
謝深秋離開時大概沒想到這一走就再也回不來了,卧室的大床上趴着只病怏怏的布偶貓,湯圓見到魏靖澤走進來,很委屈地喵了兩聲,湛藍色的瞳仁裏濕漉漉的全是水汽。
它好像生病了,獨自蜷縮在謝深秋床上,等着它不會再回來的主人,靠着床單上那一點點殘留的氣味安慰自己。貓食盆和水盆裏早就被舔得幹幹淨淨,湯圓餓了兩天兩夜,如果不是魏靖澤突然回來,它的小命恐怕也要交代在這裏。
“餓了吧,幾天沒吃飯了,都瘦了。”
“喵嗚喵嗚~”
“你主人失蹤了。”
湯圓軟塌塌地窩在魏靖澤懷裏,像詢問似的擡頭喵了一聲,幹澀的鼻尖蹭着他的手。
魏靖澤撫着湯圓的失了光澤的毛發:“我不知道他在哪兒,我也在找他。”
單從醫院的監控錄像裏根本無法判斷謝深秋是不是自願跟霍瀾青離開的,但依他的性格大抵不是那種會一聲不吭消失的人,即便不願再露面,也不會讓齊爍急得焦頭爛額。
魏靖澤端着兩個空空的貓食盆走進了廚房,他給湯圓重新放了飯食,坐在沙發裏沉默着注視着布偶貓狼吞虎咽完,又給它放了水抱進浴室裏洗澡。
溫潤的水流嘩啦啦流淌在他手上,魏靖澤掌心沾滿了泡沫,他垂眸看着雪白的沐浴泡泡很久很久,眉心皺出了“川”字。
霍瀾青會帶他去哪兒呢?
這段時間以來心理咨詢師頻頻出事,這已經是霍瀾青第二次失蹤了。四年前他突然銷聲匿跡是因為那位名叫Amy的咨詢師,四年後的今天……難道是那個人格重塑實驗?!
湯圓被淋成了落湯貓,它奮力抖了抖毛發上的水,将水漬與泡沫甩了魏靖澤一身。
魏靖澤越琢磨就越覺得有可能,腦海裏甚至已經勾勒出了費啓南那間校園實驗室的情況。他吹幹了貓,小心翼翼将它放回卧室床上,撫着湯圓的頭道:“你乖乖睡覺,我去把你主人找回來。”
“喵嗚~”
溫哥華,暴雨夜。
謝深秋醒來時窗外一片漆黑,只有驚雷閃電在不遠的天空怒吼閃爍。
房間裏開了橘黃色的壁燈,照亮了柔軟的床鋪和他身上嶄新的居家睡服。之前那股難聞的死老鼠臭味沒有了,鼻間萦繞的是淡淡的沐浴露香氣。
謝深秋翻身起床,在昏暗的燈光下看到了禁锢在兩只手腕上的銀晃晃的手铐。铐鏈并不長,繃直的長度堪堪夠他摸到床邊桌上的水杯和食物,另一頭的铐鎖在他看不見的床板背後固定。
他愣了幾秒鐘,怒從心中來。
霍瀾青竟然拿他當狗一樣拴在這裏,謝深秋洩憤似的拽得鏈子嘩啦嘩啦響,他從小到大都是衆星捧月的存在,哪裏受過這樣的對待。忍無可忍的怒火像海浪般噴湧而出,掀翻了桌上的餐盤水杯。
“霍瀾青,你出來!”
他喊了半天,抓起床上的枕頭丢了出去,剛好砸在進門的霍瀾青腳邊。後者淡漠地走進卧室,彎腰撿起地上的枕頭拂去塵土,又在謝深秋怒視的目光下将枕頭重新放了回去。
“剛醒就發這麽大的火,對身體不好。”
“解開。”謝深秋把手伸給他。
霍瀾青冷峻的臉浮起點笑容,輕輕握住那雙手壓了下去:“你會跑的。”
“我好不容易才有這樣一個和你獨處的機會,你我就算沒有露水情緣也總有同窗共事的友誼是不是,怎麽就讨厭我到這地步了。”
謝深秋晃了晃手铐:“同窗共事的友誼?”
霍瀾青起身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重新倒了碗溫水回來,用小勺舀了送到謝深秋嘴邊:“喝點糖水,我知道你吃不下東西,但體能總是要補補的。”
霍瀾青說話的語氣非常溫柔,就如同過往的很多次對他的照料和關懷。如果不是在這樣一個地方,如果他不是被迫拴在這裏,謝深秋都快要相信眼前這個人還是曾經那個無微不至的師兄了。
昏迷前霍瀾青曾說起過那個人格實驗,難道他把自己弄到國外是為了做實驗不成。
謝深秋沒碰他的勺子,只是問:“帶我來我這裏,是你的意思還是老師的意思?”
霍瀾青不答話,唇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
謝深秋不依不饒地:“你們到底在做什麽實驗,為什麽要把創傷體驗轉移到咨詢師身上,我究竟是參與者還是實驗品。”
“把水喝了我就告訴你。”
謝深秋抿緊了唇,扭過頭去無聲抗議着。
“你不喝,我可要喂你了。”
霍瀾青放下勺子,灌了一大口糖水。他傾身壓過去,有力的五指掐住謝深秋的下颌,餘光瞥到他白皙的手。那雙手此刻青筋暴起,緊繃的肌肉線條在手铐禁锢下一覽無餘。他沒有理會這樣徒勞的抗議和掙紮,硬是将糖水渡給了他。
“咳…咳……咳咳咳。”
謝深秋吓懵了,濕潤的眼裏出現了兔子受驚的神色。他不敢相信霍瀾青剛剛做了什麽,那個總是溫和有禮的男人第一次對他展露出鋒利的獠牙。
“帶你回來當然是為了救你,嚴格來講我們都是老師的實驗品。可我和你不一樣,我是心甘情願的。”霍瀾青用拇指摩挲着他的唇,抹掉了唇角一點點糖水漬。
“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像現在這樣。”
直到此刻,謝深秋發現其實他并不了解霍瀾青這個人,他只是理所當然地享受了很多年師兄的照顧罷了。幹澀的嘴唇有了水的滋潤顯出了原本的血色,即便霍瀾青已經松開他,唇上的壓迫感也依然揮之不去。
謝深秋垂下眼眸:“感情的事,不能勉強。”
“是嗎?”
霍瀾青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他湊到謝深秋耳畔,啞聲說:“我以前也這麽覺得,所以從沒勉強過你,只可惜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若不是這次情急之下将你帶回來,我哪裏還有和你卧床而談的機會呢?”
謝深秋寒毛倒豎,側過身來瞪着他道:“你這樣是犯法的知不知道?!”
霍瀾青輕輕捏了捏他白皙修長的脖子:“等你愛上我就沒有什麽法不法的,我們是兩情相悅,誰也拆散不了。”
到底是他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最恐怖的噩夢都不會像現在這樣可怕。霍瀾青這樣做絕不可能是臨時起意,從他開始慫恿自己簽署那份人格實驗知情同意書的時候,就已經悄然開始了布局。
霍瀾青知道實驗會是這樣,卻還是拉他下水。謝深秋仰起頭看他:“把我騙到疾控中心住院部是不是你幹的?”
霍瀾青佯裝失落嘆了口氣:“弄你到那種地方去吃苦,還差點丢了性命,我怎麽舍得。”
“不要回避我的問題。”
謝深秋聲線高了幾度:“我到那兒去,你是知道的對嗎?我會敗訴你也是知道的,寧璐拿走的檢查報告裏到底寫了什麽,那天你和秦舟跑出去真的沒有找到她嗎?”
霍瀾青冷着臉,目光犀利而幽深,撫摸着他脖頸皮膚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深秋,我再說一遍是我救了你,你可別敵友不分。”
“你救了我,”謝深秋看着他點頭:“對,你的消息怎麽那麽靈通,所有人都找不到我的時候你一下子就找到住院部,還能躲過齊爍的人輕而易舉把我帶出國。想殺我的人根本不是魏靖澤,是謝英麟。而你,不過是個半路反悔的幫兇罷了。”
霍瀾青壓抑着怒氣:“我為什麽反悔你心裏不清楚麽?真想殺你,我們同窗共事那麽多年有無數次的機會可以動手,我做了嗎!”
他掐着謝深秋狠聲斥責,五指在他脖頸上留下一道醒目的紅痕,往日的好脾氣也早就消失的無影無蹤。這是霍瀾青壓抑在心底多年的怒氣,從他對謝深秋的一見傾心的愛慕,慢慢演變成了今天猙獰的嫉妒。
“為了一個魏靖澤,你恨不得把家底都刨出來送給他,他有什麽好的,他憑什麽?!”
“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
謝深秋頓道:“倒是你,該和我講講你跟謝英麟是怎麽認識的吧。”
“怎麽,心虛了?”
霍瀾青忽然笑了,眼裏充滿了戲谑嘲諷之色,“魏靖澤要你查錦華你就替他查錦華,魏靖澤要你幫他母親昭雪,你就順藤摸瓜從創輝生物的醫藥事故一路摸到老師的實驗項目。你對他這麽好,到頭來還不是被反咬一口。他在直播間裏控訴錦華的時候,想起過你對他的好嗎?”
“這麽看的話,你我也沒什麽區別。”
霍瀾青陰狠道:“都是人家丢了不要的東西。”
“你家人不要你,來訪者也不要你,業內同行避你不及,現在就連魏靖澤也不要你。”霍瀾青說着最鋒利最傷人的話,言語如刀割傷謝深秋的同時也反噬了他,有那麽一瞬間,他甚至分不清這些話到底是在羞辱誰。
謝深秋垂落的手攥緊了床單,肩膀幾不可見地輕輕顫抖着,濃密的睫毛刷下一片小小的陰影,垂下的眼簾遮擋了他大部分的情緒。當着霍瀾青的面,他就像是默許了魏靖澤那天所做的一切荒唐事,緊抿着唇久久沉默。
這副認命的模樣瞬間挑起了霍瀾青的怒火。
他嫉妒謝深秋對魏靖澤所有的忍讓包容,他憎恨魏靖澤得到了他想要的全部愛意卻還不知珍惜。他恨,為什麽謝深秋愛的不是他!
“怎麽不說話了,你不生氣不恨他嗎?!”
謝深秋眼尾泛起了紅:“恨他有用麽?”
“當然有用。”
霍瀾青挑起他的下巴,笑容瘋狂:“你不恨也沒關系,反正他也活不長了。你還不知道吧,那個李仁忠是個十足的蠢貨,只要挑撥幾句他殺人越貨什麽都敢幹,魏靖澤既然敢背叛你口不擇言,那他就得付出代價。”
謝深秋一愣,挺直了腰背:“你做了什麽?”
“我這是在幫你!”霍瀾青霍然站起。
床上的手铐扯着嘩嘩響,謝深秋瞪着他高聲吼道:“我問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霍瀾青将手機舉到他眼前,那是一小段醫院走廊的監控視頻。時間是他庭審那天早上,畫面裏的魏靖澤回到門診辦公室,李仁忠排隊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推門進去了。
變故就發生在這一刻,門外的人忽然騷動起來。緊接着有病人推門嚎啕而出,保安警察們持械沖進辦公室裏押出了瘋癫的李仁忠,擡出了渾身是血瀕臨昏迷的魏靖澤。
謝深秋還沒看完,手機就被拿走了。
他眨了眨眼,兩行清淚不經意滾落腮邊。
霍瀾青居高臨下看着他冷冷地說:“魏靖澤一定會死,你說這是不是一家人的宿命。他母親也是被病人家屬捅死在醫院的,李仁忠只讓他挨了四刀算便宜他了。即便捅不死他,謝英麟也絕對不會讓他有命活到現在。”
“哭什麽,”他重新坐回謝深秋身邊,溫柔地替他擦掉眼淚:“你就這麽愛他,在籠子裏殺老鼠都沒掉淚,現在哭得慘兮兮的。”
謝深秋冷漠地看着他表演情深義重,這次他沒有再躲,只是冷冷說:“你會遭報應的。”
“沒關系,有你陪我,怎樣都行。”
昏暗的燈光下,霍瀾青探到他衣領處撫摸着那一小截外露的鎖骨。手指輕輕一撥,挑開了居家服最上面那粒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