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金粉胭脂17
第26章 金粉胭脂17
謝月擇揚起一個竭力溫柔的笑:“過來, 眠之,今天不是你的生辰嗎?”
“我給你準備了禮物,好多好多的禮物, 你會喜歡的,對嗎?”謝月擇騙自己,“你是不是腳疼了, 站不穩,沒關系, 我過來接你。”
謝月擇越是靠近, 眠之反而退了一步。
她搖頭,不準備再瞞了。
“謝月擇, ”眠之道,“今天不是我的生辰,是你的生辰。我腳不疼,我牽宿廬的手是因為我喜歡他。”
“是女子對男子的喜歡, 妻子對丈夫的喜歡,”眠之道, “我想嫁給他, 而不是你。謝月擇,我對你沒有男女之愛,自始至終都沒有。”
謝月擇頓在了原地, 搖搖欲墜的瓷瓶仿佛跌落了下去,眠之看到謝月擇的眼神,疑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殺他, 可她手裏沒刀哇, 也沒有碰他。
她只是把事實說出來了而已。
她不想騙他了,這樣的誠實得不到嘉獎就罷了, 謝月擇還要這樣堵着她,仿佛她是一個三心二意的淫.婦,該被浸豬籠似的。
她明面上不是郡主嗎,又沒嫁給他,幹嘛一副她背叛了他的模樣。
眠之握緊宿廬的手,仰着頭對宿廬笑:“真抱歉,讓你陷入這樣的場面,我應該把一切處理好的,這是我的錯。”
宿廬眼神黯淡,他撫向她的臉頰,低落道:“別哭,眠之,別哭。”
哭?
眠之擡手撫向自己的眼眶,她怎麽會哭呢?這是她期待的一切,難道是又下雨了,夏季多雨她知道的,竟然又下雨了。
眠之看天色,傍晚的天色好紅啊,天際的火燒雲把天地都燒穿了,燒得雨都幹了,卻遺落了她臉上的這幾滴。
Advertisement
眠之笑:“沒關系,你把我擦幹淨,擦得一塵不染,這裏的一切不會使我改變,髒了那就洗一洗,宿廬,我屬于你,你屬于我,對嗎?”
宿廬只是道,他屬于她。卻沒說眠之到底屬不屬于他。
眠之得到他的承諾安了心,她靠在他的胸膛上,旁若無人地展示親密。
這件事最終還是鬧到了皇帝那裏。
謝月擇吐血昏厥,發燒燒了兩天兩夜,應是本該落在眠之身邊蒸發雨水的火燒雲,落到謝月擇身上去了。
太醫說若再燒下去,沒準都要變成傻子了。
因為宿廬與國師的關系,這件事僵持了下來。但皇帝要玉清宮把眠之交出來,他與國師交談道:“你的師弟你自己管,但眠之那姑娘,是皇宮養着的童養媳,不是玉清宮的東西,國師,你要留到什麽時候。”
國師道:“陛下,我管不了我的師弟。他是來殺我的,你說,我能管得了他嗎?”
皇帝驚詫道:“他來殺你,你如此不當一回事,國師功力又有精進?”
國師搖頭:“并無,或許師弟真能殺了我,到時候,還要勞煩陛下收屍了。”
國師算了很多卦,連自己的命運也算在其中。十四歲時,他算出師父将死在自己手中,為了應卦,他将師父殺了。
自此身體永遠維持在了十四歲那年。如今,他算到自己将死在師弟手中,這一次,國師卻猶豫了。
若要應卦,順應自己的道,将一切卦象達成定論,他就要葬送自己的命。
若不應卦,命或許能保住,可他所追求的道,不就破了嗎?
國師又道:“陛下,趙無寐一定得留在宮中,我算的卦沒有不應的理,她既然注定要給太子沖喜,就別想離開這座皇城。”
“師弟若要帶她走,我只能與師弟一戰。到時若是敗了,我的命、太子的命,恐怕都難以保住。”國師微嘆,“目前,師弟沒有妄動,還望陛下也不要妄動。”
皇帝怒道:“就不能派一千一萬個人把你師弟殺了?”
國師道:“何必生靈塗炭,陛下,凡人哪能與天争?我離仙途尚有一步之遙,而師弟,恐怕已經踏上了那條仙路。”
“當初我為你延續性命,”國師笑,“是你命不該亡,太子亦如此。這是我算出的一切,我維護的一切。陛下開疆擴土,大啓治下繁榮,這是我的功德,我不信,天命不在我。”
當初殺掉師父的那一夜,國師看着手裏師父的血,也曾陷入片刻的迷茫。可片刻後,國師心裏只剩堅決,不惜一切也要走下去的決絕。
當天色亮了,國師的烏發也跟着白了,他回頭看見自己的師弟,對他笑了笑:“宿廬,這是我的命,你呢,你的命應在哪裏?”
眠之用膳的時候,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國師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道:“介意我來讨杯茶喝嗎?”
宿廬不在,眠之沒有輕舉妄動,只是點了點頭。
國師自己給自己倒了一杯,他飲了兩口道:“我其實不太明白,這宮裏有什麽不好,外面又有什麽好的,要叫你如此惦念。”
“我給了你優渥的生活,人間多少女子求也求不來的尊貴身份,你竟不覺歡喜,只想要那虛無缥缈的自由。”國師道,“什麽是自由?這天下哪有你要的自由,不過是你虛妄的幻想罷了,你當了真,可憐太子卻要為此喪命了。”
眠之緊握着手裏的茶杯,沒有說話。
國師道:“人間情愛、權欲、愁苦,你在迷瘴中流離,是否真的看清了自己的心。我給你取名無寐,是希望你千載永不寐,不要沉迷于迷瘴,可你偏偏自認眠之,要在塵世裏沉湎下去。”
“無寐,我抱過你,”國師道,“早在你記事之前,還在襁褓之中時,你的父母丢掉了你,最先撿到你的人是我。”
“嬰孩很會折騰,我那時候剛殺了師父,手裏的血都還沒幹呢,就得學着給你洗尿布。”國師想起過去,唇角微微笑意,“我本想把你養在身邊,當做我的親傳弟子,可不巧,不久後算了一卦,算到你不該被我養。”
“我把你放到那條河邊,看着你的養兄把你抱走,”國師道,“那時候我便知道,命運是不可違抗的。來的人不是甲也不是乙,偏偏是我算到的你的養兄。”
“無寐,你長大了,”國師道,“長大的孩子不會得到憐憫。”
眠之茶杯裏的水灑落幾滴,她看着浮沉的茶葉,一口連茶帶水地飲盡:“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國師離開的時候,宿廬回來了。
國師道:“師弟。”
宿廬亦回了句:“師兄。”
國師道:“師父的墳在慶山最高的地方,你有空別忘了回去上柱香。”
當初宿廬目睹一切,自我放逐再未回慶山。
宿廬道:“多謝告知。”
國師走後,宿廬坐下問眠之,國師可有為難于她。
眠之搖頭,問:“宿廬,我們什麽時候離開呀。我想離開這裏了。”
“我還有一件事未辦,眠之,”宿廬想了想,沒有将實情告知,“眠之,明日起你繼續修煉,等你學到一定程度我們就離開。”
眠之上前,抱住了宿廬:“你不要食言,宿廬,你說過的,你屬于我,我在哪,你就要在哪。”
宿廬問:“眠之,你相信有來生嗎?”
“來生?”眠之不解,“怎麽突然說這個。”
宿廬道:“我以前聽人說生生世世,人心不足,我竟也……期冀生生世世。”
眠之道:“我不信來生,即使有,來生的你我也不再是你我。我只信今生的相守。”
宿廬聞言,撫向眠之的面龐,粗大的手輕撫她柔嫩的肌膚,舍不得用力留下自己的痕跡,克制地輕輕捧着眠之的臉頰:“眠之,天下之大,你我能相遇,已是幸運。你說得對,沒有來世,只有今生。”
眠之注目着宿廬,不知為何,總覺得宿廬的話裏有些感傷。
她抱着他,這是她為自己選擇的伴侶,她用自己身體的溫度去溫暖他。
宿廬亦回抱眠之,不管将來如何,此刻的相擁能驅散一切的寒涼。
眠之小小的,在他懷裏,這是宿廬自師父去世後,唯一一次重新感受到家的溫暖。
他去過很多地方,卻始終無法長久的停留,只是漂泊在塵世之中,無親無友。
他見過許多事,卻不能說經歷許多事,他站在人群之中,心卻在人群之外。
可遇到眠之後,他的心從人群之外直直落到了眠之身上。初見便未能忘,可家仇在身又怎能風花雪月。
次見他忍不住想去尋,靜默整整一夜才将沖動壓了下去。
但第三次,眠之主動來尋他,他坐在蒼老的大樹上,再也無法欺騙自己跳動的心。
他想要站在她的身旁,想要擁眠之入懷,想要給眠之她想要的一切。
她的渴望成了他的渴望,她的執着亦是他的執着。這或許便是人間夫妻之愛。
但師父養育之恩,不能不報。師兄弑師應卦,看似順應大道,實則背道而馳,清理門戶,亦是他的責任。等結束這一切,他一定陪眠之走遍天涯海角。
他驀然覺得自己的名字有了新的含義,宿廬,宿廬,眠之安睡的小屋……如果能活下來,小屋永遠屬于眠之,遮風擋雨,堅守不渝。
夜裏。
黎屏拿着兩本經書來找眠之。
一本是眠之抄錄的,一本由謝月擇抄錄。黎屏本不準備來找郡主的,可太子殿下情勢危急,殿下是個好主子,他雖然不是個足夠忠心的奴才,可也不想看着殿下就這樣死去。
而且殿下若因此病逝,郡主恐怕難以安心。
眠之翻閱着謝月擇抄錄的一字一句,半晌才阖上經書,她對黎屏道:“我是注定要走的,不可能與謝月擇捆綁在一起。我并沒有那麽重要,黎屏,他只是太寂寞了而已。”
黎屏默了會兒,道:“郡主殿下,人的執念遠比想象中更瘋狂,太子殿下對您并非單純的男女之愛,您是他唯一的同伴。注目一個人太久,那個人就鑽進身體裏啃噬掉血肉,出不來了。”
“您的執念是自由,太子殿下的執念是您,您有多迫切多渴望得到自由,殿下就有多執着于您。這不是堆一些女人在殿下身旁就能解決的事。”黎屏撫摸着眠之抄錄的經書,上面還有眠之踩上去遺留的擦不淨的淡淡腳印。
眠之道:“你對謝月擇倒很了解。”
黎屏道:“或許在某些時候,卑微如奴才,也在那一瞬與太子殿下感同身受。”
他注目郡主太久,又何嘗能完全将郡主忘卻,他觀察她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觀察得久了就刻到了骨子裏,成了無法拔除的烙印。
眠之微仰臉龐看着他,他這次沒有躬身垂頭,眠之發現他不做出奴才模樣的時候,與奴才兩個字毫不相關。
眠之道:“黎屏,每個人都有所求,那你呢,你要的是什麽。”
黎屏想了會兒,竟想不出答案,他從來沒有想過擁有郡主殿下,他只是遠遠地看着而已,他也沒想過要擁有多大的權勢翻身當主人,黎屏笑道:“奴才不知。大概是活着吧,蝼蟻尚且偷生,我是個從衆的人,并不例外。”
眠之也笑:“我也想活着,還想活得更好一點,更暢快一些,更寬廣更自由,黎屏,我是不知滿足的,大概窮盡一生也難填欲壑。”
黎屏望着眠之,他想,或許這就是他難以忘掉郡主的原因。
眠之将經書還給黎屏,她道:“我去看看謝月擇吧,其實自始至終,我厭惡的不是他,只是無能為力的自己。我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他對我的好,就成了我傷害他的兵刃。”
“我從來沒有直接傷害過皇帝與皇後,不是我不想,而是我做不到,他們并不在意我,無論我如何癫狂,他們也只是想着如何懲罰于我,如何将我的價值利用殆盡。而太子不一樣……”眠之望着夜色裏的月光,怔了好半晌才道,“是我負了他。”
到了太子的寝宮,眠之看着謝月擇躺在床上,太醫們來來去去灌藥換藥。
等太醫們忙完去外殿守着了,眠之才上前坐在床榻旁。
她看着謝月擇蒼白的面色,心中覺得乏力。她攥住他的手,輕聲道:“哥哥,醒過來。”
她開始講過去那些偶爾的歡樂時光,講曾經給謝月擇講過的故事,當人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心中便沒有強烈的愛與恨,那個時候他們相處得蠻好,眠之回憶起來才發現,原來很久之前,她與謝月擇并非針鋒相對的關系。
謝月擇眼角慢慢淌出淚滴,眠之輕柔地為他撫淨:“哥哥,人都是往前走的,你只是被困在了過去。”
“過去是一個圈套,”眠之道,“它把人套死在裏面,還覺得歡快。”
眠之撫着謝月擇的面龐,慢慢摟住了他,她靠在他的胸膛上,聽他心髒的跳動:“謝月擇,你很好,我也很好,只是我們前往的路不通往同一個方向。我要向前走,就得放下你。哥哥,你也向前走吧,當你走得夠遠,你就會發現沒什麽不能放下。”
“人最終,都得為自己活。”眠之慢慢起身,她望着這輪擱淺的月光,心下一顫卻不得不走了。
可是欲走時才發現自己的手被攥得牢牢的,無論如何也掙不開。
眠之望着他,看着他慢慢睜開了雙眼。
湖中的月影虛碎而夢幻,似煙花在飄浮,動蕩不安。
過了許久,謝月擇才勉強說出話來,聲音又低又輕:“眠、眠之。”
眠之站定,靜靜地聽他說了什麽。
謝月擇道:“眠之,倘若我不放手,你待如何?我可以囚禁你,馴化你,讓你漸漸忘了外面的世界。”
他說得很慢,說幾個字都要歇口氣,仿佛竭盡全力跟眠之交談。
眠之思索了會兒,道:“你會死在我手裏。”
眠之注目着他,這不是謊言,不是威脅,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我會用盡一切折磨你,只要你在乎一日,就不得不受我的屠戮。你會在絕望中死去。”
“那也好,”謝月擇道,“你殺了我,便再也無法忘記我。”
謝月擇輕聲喊了暗衛,黑暗的角落裏跳出來好幾個黑衣蒙面人。
他們刀劍一樣,仿佛趁手的兵器,只知聽從謝月擇的命令。
眠之掃了漸漸逼近的暗衛們一眼,問:“殿下,你執意如此嗎?用你自己的命讓我記住,太浪費了。
“你煎熬着活了這麽多年,到最後的訴求是讓一個不愛你的人記住你,謝月擇,我不得不說,看似聰慧的你比我愚蠢多了。”
謝月擇躺在床榻,奄奄一息地思索着眠之的話。沒有他的下一步命令,局面僵持了下來。
眠之的話仿佛山中寺廟的鐘聲,敲了一下,整個山谷都是回響。
從這頭到那頭,驚飛了多少白鳥。
愚蠢,什麽是愚蠢,聰慧,何又能稱之為聰慧。
囿于情愛是愚蠢,放下一切就能稱之為聰慧?謝月擇看不破。
他看不破眠之的言語,便靜靜地看眠之。
他突然發現眠之和過去不一樣了。
她不再是那個猶猶豫豫浮浮躁燥的小丫頭,也不老想着敷衍過去糊弄過去,她眼裏的堅定讓謝月擇恍然如夢。
到底是什麽時候,刀劍無聲眠之劈開了過往,踏在當下的路上決意向前。
謝月擇突然想起了眠之的大名——趙無寐。他曾覺得無寐這個名像一把不服輸的劍,要在夜色裏劈開一道不甘的路來。
謝月擇緩緩阖上眼,抑制住自己的渴望,輕聲道:“你走吧。”
他想起幼年的眠之,老吵着要去江湖闖一闖。
“哥哥,我要做一個俠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我要做最厲害的大俠。”
“哥哥,我不要學什麽女紅,明明你有那麽多衣裳穿,為什麽嬷嬷還要我學,簡直是浪費我的雙手。我是要做大事的人,衣裳哥哥來縫吧,我拿刀劍保護你。”
“哥哥,他們說我做不成俠客,說我不講規矩粗鄙不堪,說我要不是有國師的卦象,在民間都沒人要。”
“殿下,”眠之長大了些,也不再喊他哥哥,“為什麽你是主子,他們是奴才,我也是你的奴才嗎?”
“殿下,繡花針真的太細太細了,我捏得手疼,嬷嬷非逼我學,我就把所有的針線扔湖裏去了,”眠之笑,“從此以後,他們再逼我做什麽不情願的事,我寧願發瘋,我也不要順從。”
“殿下,不順從原來要被關禁閉的,太黑了,黑得我把自己都忘了。或許他們說得對,我存在的意義就是你,你活,我就活,你死,我就殉。”
“殿下,我們會有孩子嗎?我的孩子是主子還是奴才?”
“謝月擇,我讨厭你……”
謝月擇驀然發現,原來一切情意的消磨在于他而不在于眠之。
是他沒能護好她,是他沒能支持她。
是他讓眠之一步步冷了心。
最開始,眠之什麽都跟他講的,可他做了什麽,他不過是施壓讓那些人別胡說。他根本就沒有用盡心力去支持眠之,他自困于疾病,把眠之當同伴卻沒有設身處地想過眠之的處境。
他以為不讓眠之接觸女誡讓眠之跟着他一起學習就是對她好,可他從來就沒想過,所有的人都逼着眠之順從,所有人都逼她認命還覺她不識擡舉。那些人站在他這一邊屠戮眠之的天性,他還覺得他對眠之好。
謝月擇驀然淚如雨下,他到底做了什麽啊,付出一點就沾沾自喜,覺得他真不錯啊,是個合格的丈夫比誰都愛眠之。
他滿足的不過是自己的欲望,他竟然還想留下眠之囚禁她馴化她,他到底哪裏來的臉?
謝月擇難以抑制淚流不止:“眠之,你走吧,別回來,別回頭,這裏——
“這裏的一切,包括我,都不值得。”
眠之不忍看,攥緊自己的手,向前走去。
到得門口,眠之道:“謝月擇……殿下,我、我很慶幸遇到你。”
謝月擇的痛泣仍在耳邊,仿佛被刀剮一樣,眠之聽得雙眼微濕。
“哥哥,你、你保重,不要記挂我,我會過得很好的。”眠之道,“你知道的,我這個人自私自利,無論到哪裏,都能過得好。”
眠之推開殿門,徐徐走了出去,夜裏的月光灑下來,眠之沐浴在月光之中,仿若涅槃重生。
但她沒能走出東宮,皇帝的侍衛堵住了她。
皇帝并不想按照國師說的放任自流。
既然殺不了宿廬,還拿捏不了趙眠之嗎?
如果那個宿廬真的對趙眠之情深意長,那請他赴鴻門宴他也不得不來。
到時候解決宿廬,保住國師,留下趙眠之,一舉三得。
眠之雖跟宿廬修習了一段時間,可時日尚淺,以一敵十都困難,又怎能打過這一群又一群的護衛。
打鬥聲透過月光傳到殿內,床榻上氣息奄奄的謝月擇問:“外面怎麽了。”
暗衛迅速出去查看後回道:“殿下,郡主被陛下的人捉住了。”
捉住了?
謝月擇怔在那裏,眠之被捉住是不是就走不了了,不會離開他了。
即使克制再克制要放眠之離開,可真的好難熬如墜爐火不得解脫,謝月擇支起身子緩緩坐起來:“不會離開了,不會離開了。”
他念叨幾句短促地泣笑了聲:“可眠之想要離開的。”
他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下了床拿過護衛的劍,提着劍一步一步向前。
眠之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她與他的路不通往同一個方向。
謝月擇想,就讓今夜,他們的路通往同一處,他送她一程,此後,便只能看着眠之越走越遠,越走越遠,再也觸碰不到了。
出了宮殿,謝月擇叫住了準備離去的皇帝。
“父皇,”月光下,謝月擇橫劍于頸,“把眠之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