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年夜
32 年夜
◎宿硯,我好怕你有事◎
葉汝錦和蘇婉一路談笑, 行至縣衙,穿過臨衙而立的高大牌坊,衙署儀門處, 已經有好些百姓在此圍觀。
她們來的時候剛好,關于錦繡坊的案審已經到了尾聲。
昨夜那兩個縱火的人已經招了供, 還有春桃做證人, 還牽扯出錦繡坊幾個負責接洽的小厮, 金佩蘭和金陳氏兩人則是垂着頭跪在地上。
案情很快審問結束,錦繡坊的管事李三已經招認了供詞,承認是他派人到葉府縱火,其他人也已經簽字畫押認了罪狀。
金陳氏還想抵賴, 說自己和金佩蘭全程不知情,但她們金家人才是錦繡坊的主人, 底下管事犯了大錯,主人也有責任,自然是脫不了幹系。
高堂上的縣令大人拍下案板,表情端肅下了判詞:“現本案已經查明, 你們錦繡坊半夜意圖在葉府縱火,主謀是錦繡坊管事李三,其餘人等皆為幫兇。由于縱火未遂,本官判罰錦繡坊給葉家賠款紋銀一千兩, 李三仗責六十大板,其餘人仗責三十大板。”
縣令的判詞結束,衙役将幾個犯人綁在板子上,開始行刑。
随着衙役手中的板子起落, 幾人被打得慘叫連連, 圍觀的人群還在對他們指指點點。
“這錦繡坊真是作惡多端, 我看他們遲早倒閉......”
“可不是嘛,先是虐待織工,鬧出人命,居然還把主意打到對家身上。”
“我聽說,他們是為了争奪明年的皇商資格,怕技不如人輸給葉家,才搞這一出,真是喪盡天良啊。”
......
葉兆海作為原告,狀訴已成,他從側門的甬道出來,和妻女站在一起。
“阿爹,這事情的主謀真的是那個李三嗎?”葉汝錦怎麽想都覺得不對勁。
“那管事一口咬定了自己,即便不是他,現在也揪不出別人。怎麽,你覺得不是他?”葉兆海道。
“嗯。”葉汝錦點點頭,暗暗想着,這種陰損招數一定與金元富那狗東西脫不了幹系,但她懶得花心思去想那些煩心事,拉着爹娘的衣袖離開了縣衙。
葉兆海已經從下人的口中得知了今日的遴選結果,得知女兒獲勝,他包下了瑞安城最好的酒樓,給女兒擺上一桌好菜,以示慶祝,一家三口圍坐一桌,其樂融融。
***
自從葉氏布莊重新拿回皇商資格,瑞安城的頂尖布莊便只有葉氏一家,錦繡坊被人們徹底遺棄。
沒撐過幾日,錦繡坊的下人撤了所有布匹衣料,拆了門匾門牌,在一衆人的圍觀之下,在門上貼下了閉店的告示。
幾個時辰的時間,錦繡坊人去樓空,再不複往日光景。
葉氏布莊卻是另一番景象,由于除夕将近,來店裏采買布匹衣料的人群比以往多了不少。
錦繡坊閉店,除了那些最為得力的織工、繡娘會被帶走,其餘低等工一律發賣。錦繡坊拿着這些人的賣身契,要價比一般的奴隸要貴上許多,瑞安城織繡行衆多,這些織工和繡娘不愁賣不出去。
葉汝錦得知後,礙于和錦繡坊的過節,不方便自己出馬,于是花錢雇了人,将這些人全都買了下來,甚至出了好幾倍的價錢,要将那些錦繡坊準備帶走的織工、繡娘一并買下來。
錦繡坊虧空已久,面對高價的誘惑,終是松了口,只留了兩個頂尖繡娘,其餘全部賣了。
葉汝錦買了人,又讓葉兆海買了新的織機,為明年的歲布做準備。
這日,葉汝錦還在清點賬冊,一抹熟悉的身影找了上來,她身着一襲雪落寒梅的冬衣,正是謝芸清。
見葉汝錦在忙,謝芸清禮貌道:“葉姑娘,你什麽時候得空,我有事想問問你。”
葉汝錦停下了手中的事務,回以淺笑道:“怎麽了?夫人,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謝芸清看了周圍一圈,繡娘們都在凝神刺繡,她垂眸腼腆道:“我、我想問問,葉姑娘這裏還缺不缺見習的繡娘。”
葉汝錦很是詫異,據她所指,謝芸清可是李府的大娘子,怎麽也不可能來做商賈店鋪的繡娘。
“夫人,你這是,替誰問的?”她想了想,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是我自己,我、我想為自己找份謀生的差事。”謝芸清擡眼看着她,眉目舒朗,語氣平靜:“實不相瞞,我已經和李大人和離了。葉姑娘,我自幼學過一些針線活,還算有些基礎,對于刺繡,我也有些興趣。”
葉汝錦不禁多看了她兩眼,這世上以男子為尊,她過去好歹是官員的正妻,就算得了放妻書下了堂,大多數女子的選擇都是避而不談,更不敢抛頭露面,生怕別人指指點點。
而謝芸清卻是只身一人前來,大大方方地找她問起了差事。
再看她說到和離時,語氣雲淡風輕,臉上無一絲愁容,反倒多了些輕松灑脫。似乎和離這事,對她來說并非難以啓齒,而是一種解脫。
葉汝錦當即答應下來:“好,我明白了,那這樣,我讓劉繡娘親自教你刺繡,等你學成後便能接活了,到時候咱們再細談月錢的事。你看行麽?”
謝芸清感激地回以一笑:“如此便好,有勞葉姑娘了。”
“對了,我們繡娘是有專門的住處的,夫人你若是有需要,盡管給我說。”
謝芸清聽完,想着不用自己置屋子,又可以省下一筆錢,唇角帶笑道:“那就麻煩葉姑娘,也替我安排一個住處吧。還有......我已經不是李府的人,你以後可別叫我夫人了,就叫我芸清吧。”
葉汝錦應了下來,将她帶至繡館,交給了劉繡娘。
謝芸清被劉繡娘安排在一個角落,很快就給她拿來了繡繃繡線,很是熱絡地開始講解起來。
謝芸清認真聽着,心裏湧出一股從未有過的充實和興奮。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是別人口中的李夫人,而是謝芸清。
***
除夕這日,葉氏布莊閉了店,貼上了休店的告示。
葉府只留了幾個貼身奴仆伺候,其他下人通通收拾好行李,各自回家省親去了。
堂內的三人正等着宿硯回來,一起吃年夜飯。
“阿娘,我去門口看看,他應該快到家了。”葉汝錦此前打聽過,營裏酉時便要放人,此時已經快到戊時,宿硯應該離葉府不遠了。
蘇婉笑着點了點頭,由着她去了。
葉府的大門上貼了春聯、年畫,府內也挂上了紅燈籠,處處祥和景象。
宿硯剛走到葉府大門,擡眼便看見了那串紅燈籠下的倩影,還未走近,他的臉上也挂上了微笑。
葉汝錦好不容易等到了人,小跑了幾步過去,行至他跟前。
“你可算回來了,咱們快進去吧。”她肚子早已經餓了,想到豐盛的年夜菜,她有些迫不及待,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再走快些。
因為他總會安靜地聽她講話,一見到他,葉汝錦話也不自覺多了起來,兩人一前一後,少女神情生動地給他介紹起今夜的菜色,而身後的少年則一邊聽着,一邊細心地幫她看着前路。
“喵嗚。”
經過院子時,兩人忽然聽見一聲微弱的貓叫。
葉汝錦也聽見了貓的聲音,下意識地便要找貓。她很喜歡這些毛茸茸的小動物,每次見了,都會去逗弄投喂一番。
“喵嗚......”
再次聽見聲音,宿硯擡頭一看,是一只橘色的小貓爬上了大樹頂端,眼看着就要順着樹枝繼續爬。
葉汝錦擡起頭,看到眼前一幕,吓得驚呼出聲:“哎呀!這可怎麽辦,小貓爬那麽高,再往前走會摔死的!”
她太過焦急,一雙小手已經下意識地抓在了宿硯的衣袖上。
宿硯看了自己的衣袖一眼,立馬柔聲安撫她:“你等等,我上去把小貓救下來。”
說着,他幾步走到大樹下,動作輕盈地爬上了樹,足尖幾下用力,便旋身上了樹頂,他速度極快,等他到了樹頂,整顆大榕樹只是稍稍晃了一下。
那只小貓極其敏銳,感受到人的靠近,登時往那枝條上跳了過去,枝條劇烈晃動,小貓吓得發出連連的“喵嗷”聲。
葉汝錦一心系在小貓身上,心頭緊張萬分,又不敢出聲,生怕驚動了枝頭搖搖欲墜的小貓。
爬樹對宿硯來說已是家常便飯,只是這小貓現在離他有一尺遠,站的位置又比較刁鑽,稍不注意就會掉下去。
他只思考了一瞬,便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動作。宿硯單手抓着一根枝條,身體極度傾斜,右手朝着小貓的方向輕輕蕩了過去,随後,将小貓攬在了懷裏。
葉汝錦見他順利把小貓抓住,心裏松了一口氣,可接下來,宿硯左手捏着的枝頭忽然斷裂開來。
“小心!”葉汝錦驚聲道,眼看他就要從樹上墜落,她堪堪反應過來,跑上去想要把人接住。
但最令人害怕的一幕并沒有發生,宿硯在即将掉下來的一瞬及時伸手抱住了樹身,生生從凹凸不平的樹面上一路擦挂下來。
他站定了,才将懷裏的小貓遞給她:“你看,它沒事。”
小貓已經脫離了危險,葉汝錦把小貓放在地上,看都沒再看一眼,只盯着他看,仔細甄別有沒有哪裏受傷。
她的臉色被吓到發白,聲音微顫:“......吓死我了,宿硯,我好怕你有事。”
她繞着他仔細看了一圈,見他衣裳都被挂爛了,她後怕又自責:“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我真的好害怕你會摔下來......”
見她這麽緊張的樣子,他舒朗一笑:“我沒事,走吧,爹和娘一定等久了。”
葉汝錦瞧見他始終藏在身後的左手,察覺到不對勁,趕緊将他的手抓了過來,看到他的手掌被樹皮劃了好幾個口子。
“你的手被劃傷了,還說沒事!”葉汝錦嬌聲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