琨珸

第4章 醉飲

醉飲

第四章醉飲

遙見湖心一點墨色，原是古亭一座，便先聞得琴音袅袅，悠然回蕩……

謝小琈換了件淡青色紗袍，緩步而前：“我這是，來晚了？”

“我也是閑來無事，未曾想小琈竟也這般早到了，”江岫青菀爾一笑，回過臉來，指尖琴音未止，“快過來坐。”

謝小琈點了點頭，在他對面坐了下來，眸光輕轉，倒是對上了對方淡淡的笑意，不由地便愣了愣.……

謝小琈萬年之前在天界之時，被父母護于府內，不甚與人有交集，界之上，能談得上朋友的，也僅財神一人；萬年之後，又閉關長久，便更失了交友的可能，對于這位岫青上神，也不過是數面之緣。

這便更讓他有些想不通，也只當作是同袍之誼。

“我聽聞，小琈喜好飲酒，又恰巧将那陳釀取出，便想同那懂酒之人共飲。”江岫青揮長袖，石桌之上便憑白多出玉盞成雙，清酒一壇。

江岫青又忙替他滿上杯盞。

“多謝。”謝小琈微抿了一口，便是滿唇醇香，“上神這酒，确是有些年頭了，實乃佳品。”

“難得有這相知之人。”江岫青只是柔柔地瞧着他，卻是一飲而盡。

“但這天氣轉寒，溫酒更佳！”謝小琈挑了挑眉，指尖微轉，輕觸于酒壇之上，白霧袅袅而上，于半空勾勒着肆意的形狀。

恰有清風掠起，拂動發梢，更将那酒香飄蘊，蕩漾開來。

“小琈還當真與他人都不同………”江岫青伸手觸上酒壇的另一端，又淡淡地道。

謝小琈忽地擡眸，嘆了口氣：“差不多了，先嘗嘗？”

“好……”江岫青接過酒盞，才覺那一剎的溫存，他指尖的溫度……

謝小琈倒輕吹了吹，品了一口，忽地眼前一亮：“果然，這樣絕了！”

“嗯。”江岫青淡淡地點頭，熱氣便拂在他懶上，一寸寸向上蔓延。

“只可惜，我不能喝太多。”謝小琈緩緩放下了酒盞，又垂下眸去。

“這又是為何？”江岫青忽地神色微變，抿了抿唇。

“喝酒傷身吶！”謝小琈苦笑着擡臉看他，“人吶，從生完孩子開始就要開始注意養身了！”

說着，又緩緩站起身，擺了擺手。

餘光卻早已瞥見隐于不遠處的墨色身影，不由地喃喃：“真是的。”

或是因那眸光的交接，那人又猛地背過身去。

江岫青自是立即注意到了，忽地伸手拉住了謝小琈的袖口，啓唇：“所以小瑤，你與魔尊………”

“并無關系。”謝小琈仍是平靜，指側盞中的溫酒卻先起了波瀾，“我早已失了‘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興趣，才得空潛心地修行。時候也不早了，多謝上神的款待。”他又緩緩行禮，轉身離去。

紗擺飄搖，便融入那一抹落寞之中……

江岫青愣了一瞬，再回眸，那兩處的身影卻早已齊齊消失，再難覓蹤影……

卻不覺不遠的謝小琈忽地停下了腳步，“還躲着做什麽。”

嚴翙咽了口唾沫，卻只得現了身，瞧着他：“我……”

“歲歲呢？”謝小琈打量着他，便問道。

“我遣了下侍照看。”嚴翙只得如實答道，又不由地憑住了呼吸，指尖微微泛着白。

“嗯……”謝小琈仍是無甚神色地上前一步，“回去吧。”

“我是怕你有危險………”嚴翙咬了咬牙，試圖解釋，卻被謝小琈一個眼神打斷，“在天界，不會有什麽危險。況且，我是天界上神。”

他無奈地應着，或許在嚴翙眼中，他向來也沒有什麽其他價值。

“你還是小心着些咒靈，萬萬不可輕敵.……”嚴翙終是将事實吐露了一二。

“咒靈？”謝小琈抿了抿唇，“上一次見到此物，還是在魔界……”

謝小琈自是明白自己的體質特殊，招引陰邪之物也的确不足為奇。也正是因此，父神母神才會将他護于府中，直至那年的抽簽儀式……

“天界靈氣旺盛，能留存于此處的咒靈實力更不容小視。”嚴翙不由地又補充道。

“我知道了。”射小琈點了點頭，卻不由地又一皺

眉，扭過臉去，“那我便先告辭了……”

“好。”嚴翙瞧着他，“小琈，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謝小琈只是瞥了他一眼，忙加快了腳步，卻難掩身上真氣的淩亂，所幸嚴翙并沒有追上來，而府院又在不遠處。

他忙三兩步沖上前去，卻恰與財神撞了個正着！

“小琈？你這麽早回來了？同岫青上神談得怎麽樣啊？”財神正顧着八卦，卻被他猛地一踉跄給吓了一跳，下意識地伸手去扶，“哎？你這是怎麽了？喝多了？”

謝小琈卻脫力地滑在了地上，唇色已然開始泛白，“快扶我進去………”

財神也顧不得這麽多，一把将他抱了起來，放在了床上：“手這麽冰，是老毛病又複發了？到底怎麽回

事。”

謝小琈咬着牙，身子還在不住地發顫：“酒裏一應該有什麽寒性的藥材……”

“那你喝了多少？”財神心裏一驚，卻還是不忘将靈力渡給他。

“兩盞………”謝小琈咬着下唇，臉上已無半分血

色，“沒辦法，只能硬熬了，別白費靈力了……”

“都怪我，我也沒問清楚，岫青上神也不知你這體質…””財神咽了口唾沫，指尖微光輕閃，映着他眸中的淚光，“我還是去找藥神想想辦法吧………”

卻被謝小琈一把扯了回來：“沒用的………”

而他的指尖卻一寸一寸地涼了下去，甚至周圍的靈力都凝成了晶狀，粘連着團在身側………

“小琈！”

一人猛地闖了進來，三兩步撲上前。

而謝小琈眼前只餘了一片模模糊糊的墨色，卻覺被人狠狠地抓住了手腕，又下意識地試圖掙脫：“放開……”

“這是怎麽回事？”嚴翙自是不肯松手，回過臉來問財神道。

財神也只是愣了一瞬，才緩緩答道：“小琈體質特殊，生下歲歲之後便有的病根，如今應是誤食了寒性的藥材………”

“可有什麽緩解的辦法？”嚴翙緊鎖着眉頭，語氣便不覺地冷了下去。

“恐怕是沒有，先前也去找過藥神，但他的方子也不太奏效。”財神向後縮了縮，小心翼翼地瞧着魔尊。

嚴翙卻只嘆了口氣，握着謝小琈的指尖凝氣：“也只能這般了………”

說着，又引着謝小琈倚在自己身上，“好些了嗎？”

謝小琈則深吸了一口氣，才睜開了雙眼，對上他毫無波瀾的臉：“你又何必如此………不疼嗎………”

當然，後半句說得極輕，卻仍是随了微風中的那兒縷淡淡梨香，拂上了嚴翙的臉頰，便見他又淺淺一笑，搖了搖頭。

額間卻是藏不住的細密，汗珠………

寒毒侵體，這般苦痛，非常人所能忍受，當真只有魔尊大人才能如此雲淡風輕。

謝小琈終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伸手替他拭了拭汗珠：“你還是放手吧，熬一會兒……我很快就會好的，我不想欠你什麽。”

嚴翙卻只是嘆了口氣：“不放，你躺好。”

謝小琈無奈地溜了下去，貼在他胸脯上，那輕微的起伏和有節奏的心跳很難讓人不昏昏欲睡，一寸寸沉淪，沉入那一份鮮有的溫存………

“好好睡一覺就好了………”嚴翙輕撫着他的腦袋，望着血色慢慢地恢複，真氣也在漸漸回歸正常的流轉。

許久，他才再次擡眸，看了一眼仍縮在一角的財神，緩緩站起了身：“照顧好他。”

“魔尊大人，這是要走了？”財神，終是說出了口，“我雖未曾見證萬年之前魔界發生之事，但倘若大人并未放下小琈，也該明白，很多事情，

是不可逆轉的………”

“我知道，我也不奢求他能接受我……”，嚴翙并不回眸，“只是，不想再虧欠他了………歲歲還在等我回去，先告辭了。”

財神點了點頭，目送着他的背影恍然間消失在視線之內，那孤漠的黑色身影………

清風又至，難舍誰的過眼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