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龃龉
龃龉
杜時莺迎着來聲處望去,就見何鞏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何将軍,有何貴幹?”杜時莺踮了踮腳站住,等着何鞏走過來。
何鞏忙翻身下了馬,将缰繩交給一旁的士兵,朝着杜時莺走了過來,走到杜時莺近前,他沒有開口,反倒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塵,随後向杜時莺行了一個禮。
該有的禮節做完以後,何鞏才擡起臉來,對着杜時莺爽朗一笑,“這些禮節,據說是邺城達官顯貴都喜歡的,屬下特意去向宋小姐學了來夫人這裏讨個賞。”
說着,他笑着做了一個雙手向上乞讨的手勢,若不是他方才奇怪的種種跡象,杜時莺都要被他蒙騙了去。
只這般,杜時莺也不好去追着責罵,她從袖子裏掏出來銀錢,笑着放到何鞏手上,“這天兒熱氣,将軍帶着兄弟們也辛苦了,這點兒碎錢,将軍便拿去買上兩壺好酒,犒勞一下大家吧!”
最後這一句話,杜時莺聲音放得很大,引得周遭士兵側目,在聽到有酒喝以後,他們便都像聞着味兒過來的貓一般,紛紛湊了上來。
看着被歡呼的士兵們圍着的何鞏,杜時莺朝他笑了笑,轉身往回走去。到了營地她也不停,直接進了自己房間,她就走這幾步,腳踝上的傷口都還隐隐作痛。
她走進房間,坐在那新制出來的凳子上,掀開自己褲腿,腳踝那裏已經紅腫起來。
這傷口不處理肯定是不行的,只是外面的人大都是何鞏的人,現下又不好去支使,她嘆了一口氣,早知道剛剛在山上的時候就應該去弄點什麽藥草。
這樣想着,自己房門就被一陣大力打開,她循聲望去,就見曉寒板着個臉拿着一碗什麽東西走了進來,那門應該是他踢開的,怪不得那麽大的勁兒。
“我看你跟那個老男人聊得還挺歡,連自己腳傷了都不知道了,也沒見人帶你去包紮啊!”
他說着走到杜時莺近前,一股濃濃的新鮮草藥味道撲了過來,“要不是我在營房那裏碰巧找到了止血草,我才不會來呢!”
他将那碗綠糊糊放在桌子上,蹲下身子,将杜時莺的腳拿到近前來,輕輕将之前慌亂之間包紮的布條子解開。
一揭開,面前的那塊兒地方就裂了開來展現在曉寒面前,比杜時莺方才自己看的時候還要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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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寒面無表情地看着,伸手将桌上的藥草糊糊撈了下來,用一根手指寬的竹片将那糊糊挑起來,輕柔地覆蓋在杜時莺的傷口上。
縱使是這樣,杜時莺也還是疼得瑟縮了一下。
曉寒察覺到她的動作,頓了頓,俯下身,靠近她的傷口,輕輕地給她吹了吹。
兩人都在專心上藥,沒有注意到裴懷雁已經站在了門口,身後還跟着何鞏。
見裴懷雁已經走到了門前,屋內兩人還在那裏卿卿我我,何鞏直接粗咳了一聲,“世子來得不巧,老夫就猜想這夫人還在忙呢!要不就不進去了吧!”
裴懷雁轉頭瞥他一眼,什麽也沒說進了房門,走進裏面才看清裏面是何情形。
曉寒跪伏在杜時莺腳邊,輕輕為她吹氣的樣子打破了所有的旖旎幻想,被何鞏帶來的一衆人這才知道原來他們的世子夫人受傷了。
也不由得陷入了自我深思,方才何鞏讓他們來看笑話,他們還不知道是什麽,如今看到夫人這樣子,他們也覺不好。
方才夫人還給了他們銀子讓他們去喝酒,如今夫人受了傷,他們也應該出一份力!
于是,何鞏身後的一群人便都當場翻起了自己的兜,将自己身上攜帶的吃食傷藥一股腦兒地往桌上放。
裴懷雁看到那些傷藥,從裏面挑了一瓶出來扔給曉寒,“用這個,效果好!”
他說完,揮了揮手,“剩下的你們就先拿下去吧!你們自己要用,夫人用這些的時候要比你們少很多。”
衆人見他這樣說,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将那些藥收了回去。都是戰場上出來的人,自然知道這藥有多珍貴。
雖然藥他們都收了回去,但是那些吃食他們都還放在桌上,生怕裴懷雁又要讓他們拿回去,那群士兵留下一句夫人好好休息便飛一般地奔出門去,只留下裴懷雁和何鞏兩人站在門口面面相觑。
良久,裴懷雁輕咳一聲,何鞏這才回過神來,臊紅了老臉就要告辭離去。
裴懷雁卻不讓他離開,當着杜時莺的面,他說了一句,“我已經有夫人了!還請何将軍,不要再胡亂牽線,尤其是那宋家!”
他言語不容置喙,何鞏那句“她算什麽夫人!”卡在了嗓子眼裏再也出不來了。
坐在你凳子上的杜時莺漲紅了臉,裝作專心看曉寒給她上藥無暇顧及兩人說了什麽一般,只是垂在她身側緊緊捏住衣擺的手暴露了她此刻的心緒。
她好像越來越看不清裴懷雁這人,也看不清現下兩人的關系了。
明明一切都是假的,可是每一次她好像又覺得對方是真的在關心她,這種感覺随着時間的流逝越來越強烈。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沒有注意到何鞏是什麽時候走的。
緊接着,她腿上傳來一陣劇痛,這才将她的思緒拉回來。
“你輕點兒!行不行啊!不行我來!”痛覺還沒有過去的時候,杜時莺就聽見了裴懷雁不耐煩的聲音。
曉寒難得的沒有頂嘴,只是沉默着繼續給杜時莺包紮。
一時間,三人無言,過了好一陣兒,裴懷雁才開口,“方才我剛回來,就聽何鞏說你這裏出了事,我着急忙慌的往這裏趕,路上聽他說了好些有的沒的。”
聯想到方才見到何鞏,對方那眼神,杜時莺也知道沒有什麽好事兒,她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将心中疑問問出了口,“那麽,世子是不是真的信任我呢?”
“我怎麽會不信你?我一聽那話我就怕你是不是出事了?還是說他設計!”
裴懷雁肺都要氣炸了,這女人,真是不直到在想些什麽!
兩人在這裏争論着,地上的曉寒也做好了自己包紮的大工程。
其實包紮傷口要不了多久,他只是覺得杜時莺和裴懷雁在一起的時候氣氛怪怪的,不由得就想多拖延一陣子,減少一點兩人單獨相處的時間。
不過他現在沒什麽接口可再拖延的了,他只是沉默着收好字跡帶來的那一碗并沒有用多少的藥糊糊,別的什麽也沒拿。
他收拾好了東西正要走,就聽見杜時莺喚他,“曉寒,拿點吃的再走,仔細晚上餓肚子!”
他也不知道該作何表情,只冷哼了一聲,“管好你自己吧!”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只是,人雖然走了出去,心卻好像留了一部分在房間裏那人的身上,暖呼呼的。
他自小被養在師父身邊,衣食住行樣樣簡單,除了那一屋子的名貴藥材。沒有人告訴過他要好好吃東西,不要挨餓。
他笑杜時莺給他吃小孩兒吃的東西,其實心裏卻是渴望的,他總是覺得杜時莺婆婆媽媽,那也是他師父未曾流露過的。
只是,當師父看到那一片狼藉的屋子的時候,是不是還是老神在在淡定無比呢?
曉寒都不敢想象當他師父回來以後看到那被掃蕩一空的房間,該是何表情。
遠在天邊的管征打了一個噴嚏,他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胡子,伸出手來蔔了一挂,然後望着東邊的天,喃喃道,“要變天了啊!”
另一邊的裴懷雁見杜時莺沒什麽事,叮囑了兩句就出去忙自己的事。初到這裏,還有好多事情沒有來得及吩咐下去。逃出來并不是目的,殺回去才是。
這裏的事,只期盼不要被皇宮裏的人知曉。
杜時莺看着裴懷雁從自己視線裏面淡去,心中卻浮現出了一絲不安。她總覺得有什麽事情要發生。
果不其然,裴懷雁還沒走多久,不速之客就來了。
來人一身潔淨黑袍,将臉擋得密不透風,杜時莺卻一眼就認出了他,“宋将軍,不必遮掩,我又不會害你!”
她這樣說着,眼睛卻沒有從宋子毓身上離開半分。
宋子毓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沙啞着聲音開口,“我要藥。”
杜時莺沒有說什麽,只是将剛剛沒有用完的藥膏扔給了他,抽出了半晌,還是沒忍住問了一句,“葳葳……她沒事吧!”
正往兜裏塞藥膏的宋子毓頓了頓,冷哼一聲,“還沒死,過幾天就不一定了!”
他說完這話,深深地看了杜時莺一眼,轉身出了門去。
杜時莺想了想還是有些不放心,拖着受傷的腿走了出去,拐進了一個靠邊的偏房。
曉寒正在裏面準備祛疤的藥,就聽見屋外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他一伸手,三支銀針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上,“誰?”
“是我,我進來了!”
曉寒聽到杜時莺的聲音,這才将手上的銀針收了回去,“進來吧!”
杜時莺這才推門進來,見他坐在窗邊好像在忙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葳葳傷得很重,你有空就去幫忙看看吧!”
“我沒空!”
曉寒聽見她這話,也不知道哪裏生出來一股邪火,不耐煩地開口,伴随着他的話語落下,還橫空抛過來一個什麽東西。
杜時莺并沒有看清,自己腦袋便被什麽東西砸中了,她手忙腳亂地去撈,定睛一看,是一個青玉小瓷瓶。
她正有些愣神,曉寒便起身将她攆了出去,邊推邊說,“這是祛疤膏,師門秘傳,你自己拿回去擦,旁的我也不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