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出府
出府
此刻的沈府人聲如沸,幾乎大半個府的人都出來尋杜時莺了。
杜時莺聽着外面的響動,挑了眉,“為何要将我困住?”
身旁的裴懷雁看她一眼,帶着些許試探,“許是為了拿你防我。”
杜時莺一笑,這有什麽好防的?他們又不是真有情。
見杜時莺久久不回話,裴懷雁也不再多說,拉着她走進了房間裏去。
那房門未閉,許是才打掃過不久,地上還有黑黑的水漬未幹。
托了這兇案的福,院子門已經被鎖了,沒一個仆役往這裏面尋找,要是沒鎖,估計也不會再進來。
這裏經歷了那麽血腥的場面,沒幾個人再願意進來看。
進了房間,杜時莺只覺得一股水氣撲面而來,帶着些許陰涼。
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這夏日天氣,天益縣不該如此陰涼,這荒廢院子地處靠北方,也不該是這般模樣……
杜時莺這樣想着,心裏就一陣發涼,不住地說些什麽詞。
裴懷雁也聽不清,看着她發顫的肩膀,默默地上前一步,走在她前面。
這般一來,杜時莺只覺得後背一陣冷風吹過,竟是比剛剛還要恐怖。
她咬咬牙,走到了裴懷雁前面去,将後背留給了裴懷雁。
Advertisement
豈料這一個上前,她就撞倒了屋子裏那唯一的擺設——一張殘破的屏風,露出來後面那張瘸腿的小床。
看到那床,杜時莺就不由得想起裴懷雁說的躺在床上那具屍體。
她緩慢地往前兩步,走到那小床邊緣。
那床并非是高門大戶人家的那種拔步床,而是普通的,只有四個床腿的那種小床。
女子睡上去都逼仄,更別說小春說的那位少爺。
杜時莺這樣想着,又往前兩步,此刻她已經緊挨着那床了,她緊緊地盯着那床,仿佛要融進去一般。
裴懷雁見她這種狀态,也不打擾她,就靜靜地站在她後面。
杜時莺看着那床,盯得眼睛發澀,也沒看出來什麽不一樣。
那床上就一張床單,一個枕頭,看起來就硌人得緊。
床單是灰色的,帶着不明的污漬,陳舊破敗又不潔,除此之外,好像什麽也沒了。
她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轉身要走,卻在轉身的那一剎那看見了枕頭下露出的一點綠意。
不發現還好,一發現就覺得那綠色十分紮眼。
杜時莺轉回身,從枕頭下面将那物什兒拿出來。
待那物什兒整個被杜時莺抽出來,裴懷雁就見杜時莺仿佛失掉了魂一般,整個愣住了。
裴懷雁看她這般,轉而将視線放在了她手上那物什兒。
只一眼裴懷雁就看出來,她手上拿的是一枚羊脂玉萬福玉佩,但是是假的。
不僅是假的,那萬福玉佩還碎掉了,只有一塊兒,沒有挂繩,是掉下來的,小的那塊。
裴懷雁看着那玉佩,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測,就在這時,那塊玉佩顫抖了起來。
他再一看,杜時莺也全身顫抖,這哪裏是玉佩顫抖了,分明就是握着它的杜時莺在抖動。
驀地,杜時莺收回手,以手覆面,那塊玉佩也緊緊貼在她的面上,随着她的呼吸顫動。
随着那呼吸的緩慢加速,一聲聲細碎不成聲的嗚咽飄入了裴懷雁耳朵裏。
黃昏散去,屋子裏沒了亮光,裴懷雁也不敢點開燈火。他就站在杜時莺後面,看着她握着那玉佩泣不成聲。
一股涼風吹了進來,杜時莺卻不為所動。
那玉佩,是沈靜秋專門買來為杜時聞保平安的,她自己都沒有,纏着沈靜秋好久也沒給她買的。
她不敢去想那一張小床杜時聞睡了多久,還有那些污漬,紛紛訴說着杜時聞在這裏過的是什麽日子!
哭着哭着她才發現不對勁,嬷嬷被殺,丫鬟也被殺,杜時聞呢?
想到這裏,杜時莺猛地止住哭聲,卻一下子沒有回過氣來,打了一個哭嗝兒。
她轉過身,繞過裴懷雁想要跑出門去,卻被裴懷雁一把抓住,“你現在去,只會打草驚蛇。”
杜時莺紅着眼看他,心中的那根弦被崩斷,“你說的不打草驚蛇,就是一輩子龜縮?所以看着葳葳被□□卻還是不去救她?還是任這沈縣令為所欲為卻無力補救?”
她說罷,吸了吸鼻子,“你的顧慮,我曉得了,不會讓你為難,只請你放我出去,尋我弟……屍骨!”
裴懷雁抓着她,不做聲,也沒有松手的打算。
杜時莺又急又氣,伸出腳踢了裴懷雁小腿一腳,就聽他悶哼一聲。
杜時莺惡狠狠地看着他,沒有一絲愧疚。見他吃痛,又是一腳踢出去。
這一腳下去,杜時莺就感覺自己腳上沾了什麽東西,她低頭看去,就發現她的鞋子上不知什麽時候沾了血。
要說這個,便只能是裴懷雁身上的。
眼看着裴懷雁的臉越來越白,杜時莺有些不忍,“松手!”
裴懷雁依舊是抓着她的手腕不松,杜時莺也被他煩得沒有脾氣了,又是一腳踢上去,“我說,放開我!”
她似乎是急紅了眼,一腳一腳地往裴懷雁身上踢去,只踢得她鞋面上浸滿血液。
那血還是溫熱的,滲進杜時莺的鞋子裏,竟讓杜時莺覺得有些滾燙,她不再踢他,而此刻的裴懷雁也沒什麽力氣了。
杜時莺看着裴懷雁站立不穩的身子,還是踮起腳尖,在眼神迷離的裴懷雁耳後拍下一掌。
在裴懷雁眼睛閉上的前一秒,杜時莺好像也看出了他的堅持。
不過,沒用。
早在羅葳葳那件事以後,杜時莺就對他頗有微詞,後面再到進縣的時候丢下曉寒,不由得讓人寒心!
将裴懷雁拖上那張床安頓好以後,杜時莺便走了出去,找了一片偏矮的檐牆,四腳并用地爬了上去。
沒了裴懷雁,杜時莺吃力不少,也只不過是吃力罷了,廢了一番力氣杜時莺才爬上去。
沈府各個角落燈火通明,不少人影穿梭其間。
果然是不找到她不罷休啊!
杜時莺冷哼一聲,穿牆掠瓦,撲撲楞楞幾個起落間也算是勉強前行,不至于落下去。
來到花園子邊兒上,杜時莺看着前方,數了數距離她出府還有兩層院落,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步子慢了下來,準備歇歇。
她從小沒有幹過這種行當,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滑了下去,又上不來。
她估摸好距離正準備跳過去,就聽腳下傳來動靜,心裏一驚,一個重心不穩就要栽下去。
就在這時她急中生智,索性一整個人躺下去,鬧出了一陣不小的動靜。
她剛躺下去就聽見一道年輕的男聲顫抖着聲音問,“你聽見什麽沒有?”
另一個男聲有些慌亂地答,“你不要亂說!哪裏來的野貓罷了,也就把你吓着了!”
問話的男人停了下來沒有說話,杜時莺輕呼了一口氣,正準備站起來,就聽見方才問話那人帶着哭腔的聲音響起:
“你有沒有聽見一陣風聲?再說了,我想起來府裏也沒有野貓啊!我家祖宗說過,人死了會變成野貓來索命的!”
下面傳來一陣拍打聲,杜時莺看不見他兩在幹啥,估計是另一個人被說話這人吓着了,所以開始上手打了。
被打那人哎呦哎呦叫了半天,也沒有吸引到什麽東西,杜時莺就聽見下面傳來一陣紙袋子揉搓的聲音。
那人似乎是放下心來了。
“來,喝酒,誰要找什麽世子夫人,鬼都不見一個,更何況那世子都不見了,許是同他夫人一起跑了。”
另一個人嘆了口氣,“也不知道這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我倒希望真有鬼……”
那句話他沒有說下去,杜時莺卻聽懂了他言外之意。
先前開口那個哼了一聲,随後紙袋子被揉捏的聲音響起,那人拿出了什麽東西吃了起來,“有鬼咱們也跑不了!好死不如賴活着,能活一天是一天嘛!”
杜時莺趴得有些累,稍微動了動手腳。又弄出了一陣動靜。
兩人幾杯酒下肚,聲音都帶了醉意,混不吝地開起玩笑話來,“沒準鬼來,還是豔鬼!我看那野種房裏的小春就不錯,只可惜,都跟着那野種的車駕跑了!全府丫頭,一個都沒了!你說可笑不可笑?”
杜時莺聽着心頭劇震,好像有什麽東西她一直忽略掉了。
那些女子,似乎在假山裏面就沒有出來過!那為何,他們會說丫鬟們都跟着她弟弟車駕?
不!不對!車駕!杜時聞還活着!
杜時莺想到這裏,欣喜如狂,卻又不敢表露出來,只好在那裏憋着無聲狂笑。
她看着花園中那沉浮在院子角落的假山,想着保險起見還是去看看為好,又想起了那天小春親自帶的那彎彎曲曲的路……
她最終還是決定不下去看了,怕走失在裏面出不來。
也或許是有一些其他的路也說不定。杜時莺這樣安慰自己。
待檐下兩個人喝醉睡得正酣的時候,杜時莺方才敢動。
她先是坐了起來,活動活動發麻的腿腳,等手腳都恢複過來以後才站起身來,順着房檐往前走。
終于,她走到了大門旁邊的院牆上,看着這座詭異的府邸,杜時莺笑了笑,自己終于是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