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守護
守護
入了府,便引來府裏一群人側目,卻無一人敢上前來。
急急慌慌的入了春辭居,裴文見了話也顧不得說便奔出府去請郎中了。
杜時莺就守在旁邊,有些心焦。
這廂裴懷雁剛在床上躺下,杜時莺拿過青從端來的盆子上的帕子,細細地為裴懷雁揩去額頭上的汗。
門外有急急促促的腳步聲傳來,杜時莺還以為是裴文帶着郎中回來了,連忙起身騰位置,就見來人身影花花綠綠,像陣兒風似地飄進來,直奔榻上而來。
來人正是蘇雲棠,她雖然進來得急促,可是裙擺卻一點沒亂。
只見她上前來,一側身子坐在榻邊,一臉焦急地張望着裴懷雁,想瞧瞧他的傷勢。
看半天也沒看出傷着哪兒了,連忙拉過站在一邊的杜時莺,問道,“怎麽回事?好好的就傷着了?”
杜時莺只說是馬車驚了,摔着了。
蘇雲棠神色有些奇怪,不是說只是不會騎馬嗎?怎的坐馬車也能摔?
杜時莺假裝沒瞧見她的神色一般,看着裴懷雁發呆。
蘇雲棠拍了拍她的手,又繼續道,“難為你了,這段日子又要貼着心思照顧他。”
許是覺得拉着杜時莺的手不方便說,便将杜時莺也拉至榻上,細細說來。
這樣子,倒不像是家裏有人受傷的樣子,反倒是露出幾分閑話家常的閑散模樣。
蘇雲棠這些年并未與裴懷雁居于一處,這些年裴懷雁的許多事她也并不知曉,只是拉着杜時莺講一些他幼時的事,又因為年歲太久,總也說不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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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時莺忍着身後傳來的冷然視線聽蘇雲棠細數家常,直到門口重新傳來動靜,她才松了一口氣,擠出一抹笑意,“夫人,請往這邊來,方便郎中診治。”
裴文站在門口将他引進來,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頭花發,老人精神矍铄,一雙眼睛有着歷遍世事的透徹。
只見那耄耋老人眼神古怪地掃了屋內這一群人,最終将目光移向床榻。
“小災小痛,怎的拉老夫出來?”
他聲若洪鐘,有些不滿道。
許是方才話家常的輕松快活讓他誤以為這又是哪個世家嬌生慣養的公子小姐有些小病小災了,小的急得不行,大的卻在一邊話常。
杜時莺見他開口無理,想他年歲大,又指着人家救人,只得回道,“大夫有所不知,請上觀。”
管征哼了一聲,眼神裏全是不以為意,走上前去。
瞧了瞧裴懷雁面色,管征自得地摸了摸胡須,“說了沒事嘛!還不信老人家。”
滿屋子這麽多人,頭次聽說不把脈就能摸清病人症狀的,當下都傻眼了。
蘇雲棠也從未見過如此自大之人,當下也沉了臉色,“放肆!你當這裏是什麽地方,竟容得你如此撒野?”
蘇雲棠這般說完,還覺氣意不消,轉而将矛頭對準了裴文,“跟在你家世子身邊這麽多年,竟連點兒看人的本事都拿不出來,白養了!”
這一番子斥責下來,滿屋子人個個兒都噤若寒蟬,不敢出聲。
管征聽她這般講話,吹胡子瞪眼道,“誰家主母如你這般?老夫當年可是在宮中述職!”
沒人信他。倒是蘇雲棠聽到主母那話,臉色一變,眼底有些狠戾,“轟出去,再去找一個!”
她主宰裴國公府後院這麽多年了,這人好生無禮,竟說她小家子氣,這讓她如何咽的下去這口氣?
這邊幾個人鬧着玩似的,床上的裴懷雁面色卻越來越蒼白,有長輩在場,羅葳葳也不好說得什麽,只暗自焦急,向宋子毓使眼色。
宋子毓依舊黑着臉,只是蹙着眉,重重在案幾上拍了一下,那響聲蓋住了所有嘈雜,一時間,衆人都擡頭看向他。
“管他是江湖騙子還是杏林妙手,給我上來看了再說!我自有決斷!”
他一身在沙場上拼搏出來的鐵血與威嚴,在此刻發揮了作用。
登時,大家都住了嘴,杜時莺又拿起案幾上的帕子替裴懷雁擦汗。管征也住了口,又低下頭仔細看了看裴懷雁的症狀,始終沒有把脈。
也讓衆人捏了一把汗。
他看完便立在一邊,将小藥箱打開,拿出紙筆,寫了一個小藥方,遞給不知何時上來的裴文。
“老夫說他無礙,他便無礙,這藥熬了要趁熱喝,涼了效果便會大打折扣!”
一旁的裴文連連點頭。
管征寫完藥方便收拾東西要走,宋子毓見蘇雲棠沒有表示,只得嘆了一口氣,正要開口,就見青從上道地掏出銀錢,引他出去。
管征沒有推辭,收下錢,掃了一眼房中神色各異的人,眼裏有過多種情緒,最終化成了一聲嘆息。
“這房中樂趣,還是要适當,不要弄些小病小災便來拉扯老夫!”
此話一出,房中衆人神色各異,視線都在杜時莺和裴懷雁兩人之間游走,像一條條滑溜溜的魚一般,杜時莺只覺得自己被看得渾身難受。
更有甚者,在房中主子眼皮子底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宋子毓順着出聲的地方望過去,那目光如箭,淩厲殺伐,所過之處衆人皆禁了聲,不敢再發出一語。
蘇雲棠轉轉眼珠子,側身望着杜時莺,眼神又驚又喜,熱絡地拉回她的手,“年輕人嘛!我懂!”
杜時莺只覺得一陣難受,想要掙開她的手,卻又不敢表現得太過明顯,只得暗自忍住了。
床上的裴懷雁依舊冒着冷汗,汗水浸濕了一大片。
他動不了,卻也不想讓這麽多人待在他房間裏,只得向宋子毓使眼色。
宋子毓瞥他一眼,默默地轉過了頭。
杜時莺聽着蘇雲棠帶着嬌羞的教誨,眼睛卻緊緊地看着裴懷雁,将裴懷雁和宋子毓的互動盡收眼底。
宋子毓雖然轉過頭去,卻還是忍不住出聲,驅散房中的仆人,直到房中只剩下連裴懷雁在內的五人,宋子毓将房門關上。
蘇雲棠見狀,自知自己也不便再留在這裏了,說了兩句客套話,就要出去。
就在這時,剛關上的門砰的一聲便被撞開,一陣旋風似的暗紅人影便直奔榻上,待此人在床榻前站定,衆人才看清是裴青山。
杜時莺略微有些吃驚,裴青山暗紅色的官袍此刻已經皺得不成樣子了,袍子下擺還有水漬,洇在衣服上黑了一大片。
他仔細地将裴懷雁從頭看到腳,見無大礙才從他身上挪開眼,打量起來四周。
他面色平靜,微微急促的呼吸聲卻出賣了他。
杜時莺這樣想着,突然也覺得裴青山也不是不愛自己的孩子了。畢竟有的東西也裝不出來。
裴青山的目光在看到蘇雲棠的時候頓住,“夫人今日怎的在這?”
杜時莺依言看向蘇雲棠,他這本是最是平常的一句問候,奇怪的是蘇雲棠卻抖了抖,眼神也有一瞬間閃避。
“今日長公主先行回去了,聽下人說,懷雁他受傷了,我便想着來看看。”
蘇雲棠回着,也不知道是不是杜時莺的錯覺,她總覺得蘇雲棠回答裴青山的時候,不像是跟她說話一般,反而是透露出一種小心翼翼地感覺。
杜時莺也沒多想,這畢竟是別人的家事,她也管不着。
裴青山聽她說完這話,姿勢有些奇怪地走向她,輕輕地拉了她的手,就要帶着她出去,臨出門去,他回過身來,叮囑杜時莺,“照顧好他!”
語氣是不容置喙的,杜時莺聽着有些不大舒服。卻也順從地應了,畢竟裴懷雁是因為她而受傷的。
待他們出去了,房間裏就剩下他們四人。
羅葳葳這才重新活了過來,她拉着杜時莺的手,就小聲不滿道,“裴叔叔向來都這樣,安好的時候橫眉冷對,出了事便火急火燎,這有什麽用?”
她頓了頓,語調輕快,似乎是心情極好,“嫂嫂你是不知道,我剛剛看裴叔叔,好像連鞋都跑掉了一只!你看地上還有水呢!”
說着,她用手一指裴青山剛剛站過的地方,那裏果然有一只濕漉漉的腳印,旁邊還迸了點稀泥。
杜時莺不由得也笑了。
回身再望着裴懷雁,杜時莺竟有一瞬間的羨慕,她又擦了擦裴懷雁額頭上的汗水。
身後的羅葳葳還在那裏碎碎念,杜時莺也依着她,聽着裴懷雁的八卦。
不多一會兒,青從帶着裴文回來了。
本只有青從一個送管征,裴文見他沒有號脈,聽着雲裏霧裏的,還是要跟出去問個明白才放心。
一進來,裴文就到榻前來,看着裴懷雁,亮着眼睛道,“公子!管老大夫說了,你這只是輕微骨折,躺着休養兩三個月就好了。”
裴懷雁皺了眉,艱難開口,“兩三個月?”
裴文點點頭,聲音都帶着興奮,“對啊!這樣公子你就不用每天起那麽早去伴讀啦!”
一滴大汗從裴懷雁額頭流下,消失在了被子裏。
杜時莺坐了下來,替他掖好被角,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是我不好,你要有什麽需要,叫我就好!”
“……嗯。”
他似乎是有些不情願,從齒縫間擠出一個字。
杜時莺将羅葳葳和宋子毓送走,便守在了裴懷雁外間,只要他有什麽需要,她便能第一時間知道。
*
入夜,萬籁俱寂,一根青色竹管戳破窗戶紙,吹出一抹白色的煙。
屋內的人睡得很熟,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