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告吹
告吹
杜時莺未曾與男子如此親近過,回過神來就要起身,可是馬車簾子就那樣搭在她臉上,眼前一片漆黑,她什麽也看不清。
她又不敢亂摸,只好僵硬着身子,擡手去掀搭在她頭上的簾子。
身下的人沒有動作,杜時莺不由得更加慌亂了,她都可以想到裴懷雁此刻是什麽表情了。
她不敢再耽擱,手上的動作加快,可那布太大一塊,她越是着急就越是掀不到頭。
突然頭上一輕,杜時莺眼前一亮,感覺呼吸都暢快了些許,忙從裴懷雁身上爬起來。
待她看清眼前人的模樣時,心裏還是吃了一驚。
裴懷雁雖仍是面無表情,但眼神裏并無太多苛責,倒是神色有些慌亂,臉色也有些不正常的紅。杜時莺也表示理解,害羞嘛,人之常情。再者,她也不是故意跌倒在他身上的。
杜時莺這樣想着,轉頭去看羅葳葳,卻連她的影子都沒看到。
她有些不解,就見車門邊兒上的宋子毓黑着臉将車門打開。
杜時莺忙走過去,就往下面瞧。
就見自己這邊車頭前面站了個緋紅的身影,正橫眉冷目,兇巴巴地看着對面那一方,順着她的視線看去,對面站着一個穿着月白衣衫的少年,此刻也不甘回視。
兩人就站在這大馬路牙子上大眼瞪小眼。
許是察覺到身後開門的動靜,羅葳葳回過頭來,迅速換上一副溫柔嬌俏的模樣。
“嫂嫂怎麽出來了?不要着急,待我解決了他,我們再去玩也不遲!”
說着,她回過頭去背對着馬車,捋了捋袖子,作勢就要向那少年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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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也不甘示弱,學着羅葳葳撸起袖子,卻被旁邊的老者攔住,“世子,萬萬不可啊!”
聽見這話,杜時莺回過頭去看裴懷雁,心中暗自調侃:這邺城的世子,可真不少。
這一看卻不得了了,只見裴懷雁面色泛着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卻是青白的。額頭上冒出大粒大粒的汗珠,一只手捂着自己胸口,另外一只手死死地攥着那馬車簾子布,手指骨節上爆出青筋。
許是感受到她目光的駭然,宋子毓也轉過頭來,見他這幅要死不活的模樣,當下也顧不得正在怄氣中,起身三兩步走過去,查看裴懷雁的情況。
杜時莺這才明白過來,裴懷雁那哪兒是害羞,分明就是身體有恙。
只是早上還是好好的,怎麽會?
杜時莺這樣想着,面色越來越微妙。該不會是她将裴懷雁壓傷了吧?
她有這麽胖嗎?杜時莺看了看自己雖然不纖細卻也算不上粗的胳膊,還好呀。
宋子毓半跪在裴懷雁身前,用手一寸一寸地去探他的傷處。
裴懷雁忍着疼讓他按,按到痛處,裴懷雁悶哼了一聲。
杜時莺就站在那裏看着,就見宋子毓回過頭來,掃了她一眼,眼裏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含義,下了定言,“肋骨折了。”
杜時莺一臉不敢置信,有些愣怔,“是不是搞錯了啊!怎麽會?”怎麽會一壓就斷呢?
杜時莺只覺得自己臉上火燒一樣的疼,有些不好意思道,“回吧!去請個郎中來瞧瞧。”
說着她便跑了出去,下車去拉羅葳葳,也免得留在這裏讨得沒趣。
下了車,杜時莺才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就見這兩人你來我往地罵着。她走到羅葳葳身邊去,卻插不上嘴。
就見羅葳葳将雙手叉在腰上,罵那位世子爺,罵得興起,連身邊什麽時候多了個人也不知道。
那位世子爺也不甘示地跟着回罵,還拿羅葳葳插手作潑婦狀進行諷刺。
羅葳葳可聽不得如此閑話,簡直跟那街頭碎嘴子婦人一般,饒不得好。
可縱使她曲兒彈得千好萬好,歌喉如何如何響亮,在這位世子面前,她也隐隐有落下風的趨勢。
杜時莺聽得心焦,又扯了扯羅葳葳的衣角。
這回羅葳葳倒是察覺到了,飛快轉過頭來看她,許是吵得有些兇,羅葳葳鳳眼眼尾帶着紅,開口的語氣沒有轉換過來,還帶着些許兇狠,“怎麽了嫂嫂?”
杜時莺不好意思看她,小聲道,“你小裴哥哥身體有恙,我們得回去,請個郎中瞧瞧。”
羅葳葳不滿地撇撇嘴,她方才還精氣神滿的樣子,現下卻洩了氣,眼角耷拉下來,小聲嘀咕,“怎麽突然身子不舒服了。出門還好好的嘛!”
杜時莺聽了這話,頓時羞得面紅耳赤,忙低下頭,不敢再看她。
羅葳葳也沒忽略悄悄爬上她臉頰的浮紅,忽地展了唇角,生了玩趣之心,湊過頭去,在杜時莺耳邊說了句什麽。
對面的時家小爺一頭霧水,只覺得這昌寧侯府這小丫頭片子似是比往日裏要有趣得多。
而杜時莺只感覺耳邊一陣瘙癢,羅葳葳呼出的氣吹逆了她耳邊的細小絨毛,聲音若蚊咛,杜時莺不由得聚精會神地聽。
待她聽清了羅葳葳那句“該不會是小裴哥哥不行吧!”,耳根子的瘙癢立馬爬遍全身,羞澀之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城略池,搶占心防。
羅葳葳見她紅了滿臉,便也不再逗她。
杜時莺只感覺自己的手被抓着往前走,擡起頭來,就見羅葳葳朝着那世子做了個鬼臉,随即便拉着她上了車。
見她們上車,那時家小爺也便對着馬車夫擺擺手,為他們讓行。
進了馬車,羅葳葳松開杜時莺的手,轉而去看宋子毓,“子毓哥哥你沒事吧!”
宋子毓搖搖頭,拿着眼角去瞥裴懷雁,“我沒事,他有事。”
明明他的聲音無波無瀾,杜時莺卻從中聽出一些幸災樂禍來。
又聽羅葳葳道,“不愧是子毓哥哥,這不過驚馬而已,想來是無事的。”
這番話偏向性十分明顯,杜時莺想笑,卻又不敢笑,這一來裴懷雁的傷算她一份,這二來,笑人受傷,終歸是不太尊重。
她在這邊憋笑憋得辛苦,那邊羅葳葳嘴也沒停,說些話讓人又氣又好笑。
醉仙樓初遇的時候,杜時莺一直覺得羅葳葳溫柔娴靜,雖不疏禮法,卻也與禮法相伴,多了一分疏離。
可如今這情景,卻也不得推翻當日印象。杜時莺這樣想着,嘴角不由得露出一番笑意。
剛笑出來就覺得有一抹寒意照來,杜時莺縮了縮脖子,往目光來處看去,就見裴懷雁白着嘴唇,正微眯着眼睛看她。
杜時莺連忙把剛露出來透氣的小白牙藏了回去。
馬車裏氣氛微妙。
好容易回了裴府,裴懷雁确是不便移動,羅葳葳和杜時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終一致将頭轉向了宋子毓。
宋子毓拉着萬年不變的鞋拔子臉冷冷回看她兩。
杜時莺見他如此,又看裴懷雁臉上的冷汗越來越多,這時候回去叫裴文肯定也不趕趟了,還浪費時間,咬了咬牙,“我來吧!”
話音剛落,馬車內三人便齊齊地看向她,杜時莺也沒管他們什麽反應了,走向裴懷雁,抄起手,穿過裴懷雁側彎,就要抱他。
裴懷雁本要閃躲,胸口卻劇痛,讓他無暇去顧及手肘以及脊背間傳來的異樣感覺。
羅葳葳一臉震驚,見杜時莺一臉輕松,只覺得不可思議,她同宋子毓先下了車,在馬車下面扶着杜時莺以及裴懷雁,以免他們摔了。
直至杜時莺下了車,羅葳葳都一臉震驚未變。
杜時莺笑了笑,“往日裏,我一個人做糕點,那面粉袋子,可比世子重多了,走的距離也比現在要長。我可要從碼頭搬回家,中途也不能歇息,沒人替我搭肩,撂下來了,便背不上去了。”
只是這裴懷雁身量到底比她高,托着要費不少的心。
她這樣說着,像要證明自己的力氣或是裴懷雁的體量一般,将裴懷雁往上掂了掂。
裴懷雁哪能受得了這般颠簸,當下臉色更白一分,杜時莺見他如此,也不敢在亂來,只穩步走着。
羅葳葳見她力氣如此大,眼裏除了震驚還有敬佩。包括宋子毓也不由得對她刮目相看。
杜時莺并不知道這些,她只是覺得手已經麻木了,卻又不敢松懈,往前走的每一步她都覺得要力竭。
其實她撒了謊,在碼頭上扛面粉,是她一個人背完全程,卻并不是如她所說一般,從頭到尾不歇息。
她是受不住了便放下來,拖着袋子,一步一步挪回去。袋子容易破,她便在袋子地上捆上小木條子,這樣就不會弄破袋子灑出面粉了。
手中的汗水越來越多,杜時莺将自己雙手十指緊緊相扣,卻也無濟于事,雙手止不住慢慢滑開。
眼見着就要兜不住了,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填滿杜時莺的整個胸腔。
這時,後方的宋子毓超上前來,将裴懷雁一把抱過去,穩穩地向前走。
羅葳葳心疼地看着她,“嫂嫂,其實子毓哥哥就是嘴硬,小裴哥哥的事,他未必不會管。”
杜時莺了然,她終究還是狗拿了耗子,不應摻在他們之間去。
被抱着的裴懷雁彎在宋子毓臂彎裏,不知怎的,突然擡起頭,朝杜時莺這邊望過來。
他嘗着嘴裏的鹹澀,心中也似有些觸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