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驚馬
驚馬
翌日，卯時一刻裴懷雁便收拾妥當，準備進宮去拜見太子。
踏出門去，小廚房中有亮光。裴懷雁走過去，半掩的門裏有個小小的身影正在忙碌，不知道是在做什麽，有一股好聞的油脂香味。
早晨起來聞到這種味道，按理來說他該犯惡心，但他卻驚奇地發現，自己竟有些覺得餓了。
裴懷雁情不自禁地推開門，杜時莺聽見推門聲，轉頭過來看他一眼，有些驚奇道，“今兒怎麽起這麽早？”明明昨兒裴懷雁是卯時三刻才起的。
裴懷雁進來了才看見竈上正在烙餅，旁邊盛起了一盤烙好的，正往外冒着熱氣。他拿起了一塊，“昨兒裴文沒跟你說嗎？”說完這話，他
杜時莺回頭，看着他，有些發愣，“說什麽？”昨兒午飯吃得晚，給裴懷雁送完飯杜時莺就待在房裏看書了，故此也沒見着裴文。
裴懷雁咽下口中滾燙噴香的烙餅，答道，“我要進宮作太子伴讀了。”
杜時莺愕然，脫口道，“太子不是才将将總角之歲？你都可以大了他一輪吧？”
裴懷雁略微點了點頭，又忍不住糾正她，“我十八，他十二。”
杜時莺點點頭，又看了看外面漸漸亮起來的天色，提醒道，“該去了吧？”
裴懷雁胡亂将手上的餅子塞進嘴裏，又從盤子裏拿了一個，“那我先走了。”
他揚了揚手中的餅，大步走了出去。逆着光，杜時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只覺得這時候的他，不像平日裏那樣死氣沉沉，倒添了些少年特有的生氣。
裴懷雁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好像在杜時莺面前他就不會有很多的負擔。
走出府，裴文正牽着馬，在門口等着他。
見他心情不錯的樣子，裴文笑道，“公子昨兒晚上睡得很香嗎？”說着，他從懷裏拿了一個紙包，“這是昨兒去西街口買的糕點，公子你在路上先墊一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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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懷雁見他這樣，擦了擦嘴，“不用了，吃過了。”
裴文見他嘴上殘存的油光，想起了廚房裏那位，笑了笑，将手中的冷糕點重新塞了回去，将手中的缰繩遞給裴懷雁，“好，公子路上小心。”
裴懷雁點了點頭，飛身上了馬，許是有些生疏，裴懷雁在馬背上有些不穩，歪歪扭扭的往前走去。
裴文看着他笨拙的姿勢，只覺得有些好笑。
裴懷雁騎着馬，抄近道穿過西回巷，到了東康大道，大道上有許多馬車，是上朝的官員的。
只是此時，這康莊大道上，有些混亂。
這官呢，有品階，這人呢，好像也就分了三六九等。有走在前面的微末小官，見到後面的大官，阿谀奉承間就要讓路。這一來二去，競相巴結，這寬寬的官道就堵住了。
偏偏還要每日都要上演這麽一出，這出門的時間便越來越早。
裴懷雁去時，這路已經堵了一半了。他倒是沒所謂，一匹瘦馬，一個瘦得形銷骨立的人。
只見他自得的從衆多如烏龜慢爬的馬車隊中穿梭，不需做停留。
這是一個生面孔，各有點心計的老狐貍都在心裏細細思量。也有微小末官別有用意者，在後面辱罵裴懷雁不懂謙讓，諸如此類的話。
郎博士摸摸自己稀疏花白的胡須，笑着看向前面那抹身影，笑了笑，對着今日蹭他車的王丞相道，“老王，這一把老骨頭了，想騎馬嗎？”
王丞相看向他，眸子亮晶晶，光芒閃爍，活像一個老頑童，“好啊！”
王丞相向來是個急性子，年輕時候也是個火爆脾氣，近些年身體不好，也漸漸修身養性了，要是換做以前，王丞相在這樣的路上被堵了車，還不得破口大罵，吐他們個狗血噴頭。
他們将馬車靠邊停了下來，吩咐車夫将馬車車廂卸下來，上了馬去。
果真如若進了無人之境，空曠街道，駿馬飛馳，吹起了朗博士稀疏束住的花白頭發，也吹起了他年少輕狂的意氣。
上了馬，就比那些車隊行得快一些。王丞相少時從軍，當過騎兵，官至副将，馬術精湛，反觀朗博士，雖有生疏，不至掉隊，還是勉強跟得上。
不一會兒，兩人就追上了裴懷雁。
看着裴懷雁歪歪斜斜的身影，王丞相笑罵，“這是什麽騎法？”朗博士撫須，笑看裴懷雁，“小子年輕，比不得你個老匹夫！”
眼睛雖是看着裴懷雁，話卻是對着王丞相說的。
裴懷雁回過頭來，仍是面無表情，對着王丞相和朗博士的方向行了一個禮。
王丞相高傲的仰頭，不做回禮。他王向山受得起。再說，這小子的禮，倒也不是對着他行的，仿佛是對他後面的朗博士行的。
他上仰的頭眼角餘光往斜後方睨過去，果不其然，他身後的朗博士端端正正回了個禮。說是端端正正，也只是态度認真罷，身子還是一歪一斜的，看起來怪滑稽的。
再回眼看那裴懷雁，王丞相倒覺得前後兩人似乎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協調。
再一想，他為啥會跟着朗博士一起出了馬車來策馬，這其中意味，他不會不懂。
王丞相有些不悅，伸腳踢了踢前方裴懷雁的馬屁股，那馬受了驚，在道上狂奔了起來。
裴懷雁暗自壓低重心，夾緊馬腿，面上還是露出稍微慌亂的表情。
王丞相饒有興味的看着他夾緊的腿，看似纖細實則有力。往後面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朗博士可不知道這些彎彎繞繞，只知道面前這人驚了人家的馬，還轉過頭來朝他笑。
當即肚子裏憋着一股氣，策馬就追了上去。
王丞相見他如此，心裏覺得沒趣，讪讪摸了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宮門将近，裴懷雁勒緊馬繩，想要讓它停住，那馬卻怎麽也停不下。
宮門口的将士見他闖過來，紛紛露出雪白的槍尖，對準了裴懷雁，“馬上何人，竟敢擅闖宮門，還不速速勒馬？”
裴懷雁一臉慌亂，汗水糊了臉，“這馬驚了！”
那些将士旁邊有個內侍模樣的人，看見裴懷雁之後悄悄在将士耳邊說了什麽，就見那将士收了對着裴懷雁的槍，轉而對着馬，往前一擲，那匹馬的咽喉被洞穿，長嘶一聲，揚了前蹄，轟然倒地。
馬上的裴懷雁自然也是不能幸免的，但是王丞相到了。
他策馬而來，在裴懷雁将要落地的時候，彎腰一撈，就将裴懷雁撈了起來。
這小子，還挺輕。
宮門策馬，看起來大抵是不好看的。
三人下了地，只有裴懷雁形色狼狽。
将士們見了王丞相和朗博士都是熟面孔，行了禮便退下繼續守門。
那內侍陰恻恻的開了口，“王丞相風采仍舊，不輸當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