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尊重
尊重
小家夥的名字定下來了。
名字這種東西，每個靈都非常看重，因為名字會烙印在神魂上，伴随他們一生。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就叫玲珑，怎麽樣？”
祝憐微微蹙眉，心中莫名有些悵然若失，“玲珑好是好，可是……”
不等祝憐的話說完，以思的臉色微微一變，不過很快又調整好了情緒。
她伸手按住祝憐的肩膀，讓他在床上坐好，又給他整了整被子：“我先出去一趟，你在家裏……唔，好好養胎。”
說完，這個人類的詞語讓她自己忍不住笑了笑。
祝憐無奈：“說得好像我很脆弱似的，我現在還能出去出任務，打一架都可以。”
即使是懷孕時處在虛弱期的靈，那也是能夠随時随地來一場生死戰鬥的，更何況祝憐還沒到虛弱期。
以思神色一凜，故作嚴肅道：“你現在可是肩負着我全族的希望，可千萬不能出一點差池。”
說完，她想了想，又塞給祝憐一個水滴型的吊墜。透明的晶體裏面浮動着白色的流光，吊墜用一根銀白色的細線串着——她曾經在給祝憐逆天改命的時候，也送過那個他一個一模一樣的吊墜。
“這裏面是白澤的靈力，有增加福運的作用，雖然對我們來說作用不大，不過聊勝于無。穿吊墜的線是我的頭發，上面有我的神力，必要時可以保護你。”以思将吊墜給祝憐戴上，細細收進他衣領裏，認真囑咐道，“你一定，一定不能摘下來。”
或許是以思的态度過于慎重，祝憐雖然心裏隐隐有些不安，但還是點了點頭，答應她：“我不會摘的。”
得了回應，以思也定了定心，道了聲“我很快回來”就轉身離開，臨走時更改了狐靈山上的結界權限，允許別人可以傳音進來。
以思走後，祝憐在床上待了一會，又出門看了看，确定她已經離開，他才試探性地向外發出一道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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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他進入狐靈山的那一天，以思就将結界權限對祝憐開放了，他可以随時出去，也可以回來，傳音定位什麽的也不會屏蔽掉。
只是祝憐開始回憶前世後，以思便不再讓他出狐靈山，只叫他安心修養，好快點把以前的事情想起來。
祝憐雖然在以思面前表現的有些憨，但他并不是傻，以思幾次出去後的疲憊他都看在眼裏。他尊重以思，她不說，他也不多問，只等以思告訴他。
……可是今天的吊墜和那句詩的寓意，總讓他覺得不安。
“玲珑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這句詩雖然講述了愛情，卻也表達着離別之久、會合之難、相思之深之苦。
或許以思只是喜歡這句詩，可……他心裏還是慌。
既然以思不願意告訴他，他就詢問一下別的人，問問外界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麽事。
本來祝憐的傳音是要發給總部的隊員，但是剛要發出前，他想了想，轉而發給了另一個人。
一個以思根本就沒想到，也沒有囑托過的人。
以思來到了浮靈總部。
浮靈上層有五位蘇醒的強大靈物，他們雖然比不上白澤化靈時間久，但也算是這個量劫幾個族群的族長，還是有些本事——老祖宗們在幾場滅世之災中消散的消散，存活下來的，一般會去雲游世界，好不讓這一生辜負。
靈與靈之間的關系，并不像一些神話傳說中的相看兩厭，反而因為想要打消漫長生命中的寂寞，時常湊在一起。
能想象嗎？幾位靓男美女湊在一起，打麻将玩牌玩的熱火朝天。
以思記得有一次她撞見他們打牌，赤雲贏了，然後因為笑得太猖狂而被素問按在地上打了一頓。
順帶一提，赤雲原型朱雀，素問則是白虎。
不過那都是之前的事情了。
幽冥即将重現于世，他們收起往日的玩鬧，正襟危坐在了會議室裏。
會議室的中央是一個圓形的大桌子，來開會的靈就圍着桌子坐一圈，不分什麽職位高低。
以思落座後，在場包括她和白澤在內一共有七個靈。其他五位分別是朱雀赤雲，白虎素問，玄武巽彡，青龍晏秋和麒麟普陽。
“咳，上次的事情，多謝以思出手幫忙，才沒有釀成大禍。”
開口道謝的是普陽，城陽市屬于他族下的管轄範圍之內。出了幽冥的事情，若不是以思及時發現并且回收幽冥，如果讓尚不知情的生靈沾染上，那會是一場災難。
循着那只毛毛蟲的行動軌跡，他們找到了幽冥逸出的地方，發現那裏的封印能量微弱，這才給了幽冥逃出的機會。
以思趁祝憐熟睡時跑出來加固了那處的封印，但這也不過是掩耳盜鈴，封印即将消失，幽冥将再次蔓延世界。
“客氣。”以思颔首，坦然地接受了。
普陽右邊的素問的手指有規律地敲打着桌面，神情略顯煩躁，還帶着疲憊，“啧，我這裏發現了幾例類似幽冥造成的意外死亡和失蹤事件，還不僅僅是靈，人類也出現了相似的情況……”
“不僅是你那裏，”晏秋說話了，身為青龍，她的聲音有着讓人無法忽視的威嚴，“我族管轄的北方也出現了十幾起類似事件，我已經傳音下去，讓靈物之間少接觸，如果發現周圍有異常情況要及時上報。”
“人類那邊……”普陽作為麒麟一族，因為親近人類，所以他主要是與人類打交道，“昨日，浮靈剛剛和人類那邊達成協定，要求人類社會全面封城，減少生靈之間相互接觸，必要時會動用武裝。”
“此舉造成的社會恐慌可不小……”玄武寬厚，巽彡擔憂的自然要多一些。
“那能有什麽辦法？”素問憤怒地握了握拳，半晌又無可奈何地松開，“現在可不比五十三萬年前，也不是前幾個量劫，人類社會和從前大有不同，我們也需要尊重他們。末法時代……末法時代才剛剛結束，靈與人類共存的秩序還沒建立完整，只能先這樣……不然還要告訴他們世界快要毀滅了？”
這時，一直靜靜聽着他們說話的以思開口了：“不會毀滅的。”
“……什麽？”
其他六位紛紛轉頭看了過來，以思坦然地接受着他們的注目禮，勾了勾唇，漾開一抹笑意。
她說：“放心，世界不會毀滅的。”
會議就這樣莫名其妙地結束了，然而以思還未出會議室的門，就被白澤攔下。
“以思，你真的決定了嗎？”
一向溫和的白澤此刻眉眼間竟湧動着怒氣，眼看情況不對，其他五位溜得到快，不過片刻，空蕩蕩的會議室就只剩下以思和白澤。
以思卻覺得這話有問題：“我決不決定都不重要，反正都是一死。”
幽冥一旦現世，那一直存在于她靈府內的幽冥必然會和外面的幽冥進行融合，到那時候，她的身體将會成為兩股幽冥的主戰場，她雖已成神，卻絕對承受不住幽冥的暴虐。
……反正都是一死。
為蒼生獻祭而死，還是被幽冥折磨而死，又有什麽區別呢？
這些事情以思倒是沒有瞞過他，白澤自然是知道這些事情的，也正因如此，他才更無法接受以思的坦然。
他看出了以思的堅持與決絕，莫名湧上來的怒氣淡去，目光頹然，好半晌，他才輕聲道了一句：“……你不恨嗎？”
不恨全族為蒼生獻祭，不恨這必死的選擇冷酷而殘忍的擺在你面前，不恨你明明才有了幸福，一切就要随着你的死去而煙消雲散？
聽到這個問題，以思卻輕輕地笑了：“曾經有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我那時就給出了答案。”
——“你的全族為了拯救蒼生而封印幽冥全部都沒了，只剩下你，你還會在未來的某天獻祭，換我我肯定是怨的，你……你恨不恨那些生靈？”
恨嗎？
不可能不恨不怨。
但是傳承記憶和老祖宗給她講過的、前幾個量劫的故事，讓她明白：九尾天狐一族的獻祭是自願的，他們做了自己認為該做的、正确的事情。
他們沒有逼迫還在沉睡的她一起獻祭，這是對她的尊重，所以她也尊重他們的選擇。
她不恨。
只是每次看着空蕩蕩的狐靈山，她還是會茫然，比起恨來，她更多的卻是——只有我了。
九尾天狐滅族後，她在祝憐的陪伴下敞開心扉，放下了從前的怨，也明白了他們的選擇，明白了何為蒼生。
在那之後，花音也曾經對她說過，她成神後的性格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覺得她帶了些“神性”，悲憫衆生，卻又和世界格格不入。
至于說她的獻祭……她不恨。
這世界是九尾天狐一族的性命換來的，她不能就這樣舍棄——更何況，祝憐還在呢，現在還多了玲珑。
“曾經是曾經，那現在呢？”
以思看着白澤，神色恬靜淡然，卻又如幽深的湖泊，一望而不見底：“這次，我的答案依舊不變。”
——“我不恨，只是有點不甘心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