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方應看要娶親的消息,讨論程度大概比六月的豔陽還要熱烈幾分。
汴京城中多少閨中女子撕碎了帕子,到處打聽到底是誰有這麽好的運氣成了神通侯府的當家主母。
就連天子,下朝之後也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去年想着給你指婚,結果你說自己定要尋個此生摯愛才行,怎麽?找着了?”
方應看低着頭,似乎有些将要大喜的羞赧,“是我母親故交家的孩子,我倆小時候也見過。”
天子哈哈一笑,“如此說來,也是青梅竹馬了。日子定在哪天,到時候朕給你添些臉面。”
“七月初八,臣先謝過天子聖恩了。”
待到離了宮,坐在回府的轎子裏,方應看才扯下了那張笑臉,想起下個月的婚事,忍不住露出來一聲薄情的嗤笑。
确實是義母故交家的孩子,但小時候見過之類的話純屬應付旁人,用夏晚衣自己的話來說就是“她母親還懷着她的那年來家裏做過客,你那時候還眼巴巴的對着人家笑呢”,那年他不過也是個小孩,能記得才有鬼。
十日前,夏晚衣輕裝簡從,坐着輛不起眼的馬車進了京城,直奔方應看的府上。
還未等方應看拜見完,就将身後的姑娘朝他推了一步。
“我是背着你父親過來的,小看,母親這裏有件事,怕是要委屈你一下。”
方應看對她無有不從,笑着安撫道:“母親有什麽吩咐直接告訴我就是了,何必說這種話。”
夏晚衣拉着那姑娘的手,“她是我故交的孩子,之前她家遭了些事,便将她托付給了我,可你也知道,我與你父親隐居城郊,便是給她請個大夫都不方便。”
方應看聽到此處,瞧着眼前安安靜靜的姑娘,朝着夏晚衣問道:“這妹子可是生了病?母親是想把她留在京裏?這算什麽委屈我,如今兒子也有些臉面,便是宮裏的禦醫也是能請來的。”
“我自是知道你的本事,”夏晚衣看着義子的臉,溫順謙恭率真熱情,“可有些陳年舊事,便是到了今天我也不能釋懷,小看,我想讓你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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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應看聽到這話,着實愣了一下,當初他替義父進京受封之時,夏晚衣話裏話外的意思都是讓他先立業,莫要被兒女情長耽誤了,可如今竟然背着方巨俠來找他,還要他娶妻,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怕是深的很。
夏晚衣見他沉默,自袖中掏出個信封,“我來之前,将你父親的心法秘籍抄錄了一份,”她将信封遞到方應看面前,“想着作為你的新婚賀禮。”
那一瞬間,方應看下意識想将信封奪過來,看看方巨俠至今不曾教給自己的寶貝心法到底是東西,然而他到底在京中混跡了幾年,涵養功夫修的水平極高,只一個呼吸間,便調整好了心情,擡手覆在夏晚衣的手上,将信封推了回去,“自古以來,兒子的婚事就應該由母親做主,母親覺得這妹子好,那肯定是好的,兒子沒有什麽委屈和不願意。”
他繞到夏晚衣身後,不讓她看到自己臉上的表情,“只是這件事到底還要問問......這妹子自己的想法。”
夏晚衣的聲音聽起來全然不似往日溫柔,“她怎麽想的不重要,她如今耳能不聽,口不能言,我只要你保她百日歡喜,千日平安就夠了。”
方應看側頭瞧着旁邊的姑娘,那姑娘長得很好看,神情卻有些呆呆愣愣,全然不知道這屋裏竟然有人要給她安排終身大事。
千日平安?那豈不是說,千日之後這人的死活根本不重要?
又說方巨俠年過四旬,對夏晚衣仍是言聽計從,所以方應看從來不敢小看這位義母,也深知這人平日裏算得上是菩薩心腸,從小到大對自己也是慈母之心。他突然很好奇,這所謂故交到底是何人,又何如得罪過夏晚衣,不然若幹年之後,她竟然還能找自己來折騰別人家女兒。
方應看細細看着那姑娘,直把人盯得像是察覺到什麽,微微側頭避開他的眼。
他怕萬一是自己父母得罪過義母,她養成自己之後找來自己的姐妹,将親人指做夫妻來報複。還好他和楚妍的長相全完沒有什麽相似之處,這人斷然不會與自己有什麽血緣關系。
好像有些意思。
方應看繞到夏晚衣身前,朝她深深鞠了一躬,“那兒子明日就讓人安排婚儀,還望母親多留幾日,好歹等婚禮結束再回去。”
夏晚衣見他神色不似作僞,舒心地笑了笑,“你既然應了我,自然會将事情辦妥。我是瞞着你父親來的,不方便久留,”她将信封放在桌子上,站起來朝門口走,“這便回去了。”
方應看當下就明白,若是讓方巨俠知道這件事,那這婚斷然是成不了的。他也不多挽留,只命人收拾了一些路上能用到東西放去馬車上,又親自騎馬将夏晚衣送到城門口,一路上夏晚衣對他說了不少其實他和這人早有緣分之類的話,簡直像是做賊心虛。等将人送走,方應看才轉身回府,想要好好看看那個倒黴的姑娘。
不過此事也不急,他出門之前已經讓人将姑娘帶下去休息,如今自然要先好好将那心法研究透了才行。
如此便過去整整一天,等方應看從閉關中出來,才心滿意足的去後院見人。
他倒是好奇,什麽樣的姑娘,值得夏晚衣偷秘籍來折騰。
又說楚妍先是被人托付給了從來沒見過的陌生夫妻,沒過兩天又被那妻子托付到一處豪華府邸裏,她如今口不能言,耳不能聽,便是精力都較之往常渙散許多,好歹這府中也沒少了她吃穿,還有人服侍起居,她昏昏沉沉半睡半醒過了一天,再一睜眼,就瞧見床前坐了個人。
是昨天前廳裏的公子,像是這府裏的主子。
方應看見她醒了,朝旁邊的丫鬟遞了個眼神,自有人将他寫好的東西遞到這人面前。
上好的宣紙被裁的整整齊齊,最上面那張被丫鬟捧着,幾個字寫的筆走龍蛇入木三分。
【你可識字?】
楚妍見了字,又瞧着方應看,點點頭。
丫鬟又換下一張。
【可會寫字?】
楚妍又點點頭。
方應看做了‘請’的手勢,示意楚妍下床跟他過來。
楚妍本就是和衣而睡,當下也沒什麽矯情的,掀開被子便行到桌前。
那桌子上擺着筆墨,又有丫鬟将信紙遞過來。
【你喚何名?】
楚妍見了,擡手拿起筆,落在那句話後面。
【楚妍】
她自小習武,雖讀書識字,但書法一道并不精通,兩下對比,便覺得自己的字不如對方好看。
擡手抽了張新的,重寫了一遍。
方應看觀她神色,又見她動作,當下就猜到幾分,“你倒是個有意思的。”
【生辰八字?】
楚妍瞧着新的紙,朝着方應看看過去。
擡手在自己那張紙上面寫到【你是何人?】
都不用方應看說什麽做什麽,那貼心的丫鬟當下翻出來後面的信紙,給楚妍遞過去。
【吾乃神通侯,方應看】
楚妍瞧着那字,對着方應看搖搖頭。
【恕我孤陋寡聞】
方應看擡手,兩指并攏點了點生辰八字那張紙,示意她寫。
楚妍不明所以,用非常明顯的疑惑表情看着他。
方應看又敲了兩下,動作比之前快且重,是催她的意思。
楚妍皺眉看了他片刻,還是擡手寫了。
方應看随手将紙抽過來,遞給一旁的王忠:“找人去算個日子,挑近些的,聲勢也弄得浩大些,三日之內,要讓全汴京城都知道本侯要娶親了。”
王忠是府裏最忠心好用的人之一,當下應了一聲,出去辦差了。
方應看也不欲和楚妍多說什麽,在他看來,不過是個活不長的秘籍籌碼,莫說請禦醫給她看病,便是她以後活蹦亂跳了,他也要讓她‘只平安千日’才行。
“把人照顧好了。”方應看朝着侍女吩咐一句,也不是養不起,何況是他要明媒正娶的夫人,斷然不能被下人輕慢了。
“是。”
楚妍見他要走,只覺得一頭霧水更重了些,伸手就要拉他。
卻不想方應看只是看了她一眼,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幾個時辰之後,王忠回府,将寫着日子的箋子遞過去。
方應看随便掃了一眼,離着最近的日子讓他有些皺眉,“七月初八?”
王忠自然知道他的意思,當下解釋道:“去了不少地方,确實是最近的合适的日子。”
方應看随手把那箋子一扔,“那就它吧。”
“敢問侯爺一聲,這婚儀可要大辦?”
“自然,辦的全天下都知道了才好。”只有這樣,楚妍才算徹底嫁給了他,便是方巨俠聞訊趕來反對,那也是站不住腳的。
“今日我剛将侯爺和夫人的八字遞出去,回來的路上就有人朝我打聽,侯爺想讓他們知道些什麽?”
“對外只說是本侯身子不好的青梅竹馬。”
青梅竹馬,說明感情深厚成婚沒什麽奇怪,又一句身子不好,那便是匆忙些也沒什麽,哪怕過幾年役了,也情有可原。
“小的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