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11 章
我只擔心一件事,我怕我配不上自己所受的苦難。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雖然得到了森先生的聯系方式,但結夏并不打算聯系他。
一來她不想把森先生和愛麗絲牽進澀澤龍彥這個大坑,二來她不覺得森先生能知道什麽。
沒錯,澀澤龍彥就是個坑,彌天巨坑,及其不靠譜,他眼底除了他那一櫃子異能寶石,別的什麽都沒有。
很長一段時間裏,澀澤都是活在母親的敘述裏的,真正見到他還是在父母去世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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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遇 10年前 橫濱鐳缽街
她的呼吸聲很重,像是拉風箱的聲音,她感受到氣管裏絲絲的氣流,涼涼的,就像氣管破了個洞,嗓子裏還有一股子血腥味兒。
手臂上,膝蓋上火辣辣的疼,她也忘了這是在哪裏摔傷的了。
這裏是鐳缽街,前幾年好像新起來一個“羊”之王,專門保護未成年的孩子,□□的人在這裏多多少少有些顧忌那位強大的異能者。所以夏子來了這裏。
她躲在一個生鏽的鐵箱後面,貪婪的呼吸。這是她流浪的第三天,她身上還剩半塊巧克力。
肚子餓的很疼,她猶豫很久,掏出那半塊巧克力。
她一摸,手裏黏糊糊的,沾滿了被她體溫捂化了的巧克力。
真是太讨厭了!
她皺着眉去舔手上的巧克力,這不是浪費的時候。
呸呸!她忘了,她手上都是灰塵和沙土。
她又去掏褲袋,想把包裝紙舔幹淨。怎麽吃到褲袋裏的巧克力呢?
“咳咳——咳咳。”
齁着了,巧克力有點鹹。
她這一咳就不得了了,嗓子裏腥氣外冒,巧克力也變腥了,黏糊糊地卡在桑子上,很難受。
她不停地咳嗽,她想通過咽口水去掉嗓子裏那層巧克力,結果嘴巴裏都是白沫。
“咳咳——咳咳咳——”
她眼前忽然看到一只白嫩修長的手,手的主人一頭長而柔順的白發,一雙眼睛血一樣紅,他微笑:“夏子,我是澀澤龍彥。”
夏子當然知道眼前是誰,看着這張和媽媽相似的美人臉,她鬼使神差地搭上他的手,澀澤反手抓住夏子的手腕。
“一手口水惡心死了!”他說。
這倒黴孩子還遭了不少罪,怎麽養啊?這是夏子讀到的心聲。
口是心非。
夏子心念一動,撲到他身上。
“滾!”澀澤怒吼。
夏子笑得可開心了!
安置 9年前 華夏
“今天開始,你就是沈結夏。”
澀澤牽着她的手,把她交給一對姓沈的中國夫婦。
“你可以不走的。”結夏說完,死死拽住澀澤的手。
“我要去賺錢呀。”澀澤笑得毫不作僞。
呵呵,撒謊。
澀澤是個究極的異能力收集愛好者。
自打他接手結夏,他帶着結夏天南海角的浪,每天,他去了哪裏,殺了多少異能者,結夏一清二楚,然後看他談笑晏晏,說着與內心完全不同的話。
他和父親不同,父親是聽命令,而他事事随心。
一天,他心血來潮給結夏做衣服,兩人逛街遇到一場變形表演,他看得很投入,硬拉結夏陪同看了好久。第二天,表演者自殺的消息上了頭條,他卻只漠不關心地擦着一顆紅寶石。類似的突然死亡事件很多,結夏隐隐覺得不對,翻了澀澤的記憶,弄清了一切。冷酷無情的異能者殺手——“收藏家”。結夏發現他可以毫不在意的殺死一個11歲小男生時,結夏突然開始擔心自己,這個念頭一閃而逝,她繼續沉湎于澀澤的關心與愛護,沉浸在他親手做的漂亮衣服和買的美味食物,就當作自己沒這個異能。
某天說起媽媽。他說“姐姐很溫柔,就是死腦筋。”他想“那個可悲的女人根本不懂異能的魅力,濫好人一個啊。”
說起爸爸。他說“【織幻】啊。”腦海裏浮現的只是一顆寶石。
結夏漸漸明白,在他眼裏,異能者只是各色的寶石而已。
結夏是個小累贅,某次被襲擊後澀澤注意到了。
有一次清掉來偷襲的人,澀澤看着熟睡的結夏,突然想到了久川泷死前微妙的笑容。
久川泷是誰來着,【織幻】啊。
世人如他沉湎在情情愛愛、家長裏短,這才丢了性命,我不能跟他一樣,我不能跟他一樣!沒有誰能攔住異能的光芒,我為異能而生。
澀澤決定送走結夏,這樣安全又不礙事。就送到華夏,那裏異能者管得嚴,他的仇家也少。
澀澤很富有,他把結夏寄養到沈家這樣一個沒有孩子的家庭,并送給他們每月一大筆生活費,約定每年探望結夏。
結夏拉着澀澤不放手,她不喜歡澀澤的理想。
澀澤頓了頓,最後拿出一串項鏈,上面挂了一塊白色水晶,他親手把項鏈系在結夏脖子上。
【織幻】就留給她了。
結夏聽到了,什麽意思?父親的異能怎麽會在這。
異能力【穿過你的心我的手】發動,借着脖子上整理項鏈的一雙手,她知道了真相。
“澀澤,念在你姐姐的份上,我的異能給你,你幫我照顧好夏子吧。”昏暗的□□監獄裏,久川泷靠着髒兮兮的牆角說。對面的男人一襲白衣,白發紅眸,一塵不染。
結夏頭腦發空,澀澤就這麽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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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地嘆一口氣,床上的結夏砰的坐起來,腦子裏的陳年舊事晃晃悠悠的擊打她的腦殼。
“叮鈴鈴”手機鈴響了。
一看,陌生電話,結夏就手挂了。
樋口一葉:啊?挂了。
結夏扔下手機,出了宿舍。
林蔭道上,樹葉濃綠茂密,将天空蓋得很嚴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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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夏最後被獨自留在華夏,一個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同,舉目無親的地方。
孤獨最大的用處是教會人思考,靜下心,會發現很多平常看不見的東西。比如澀澤雖因為父親的囑托才照料她,确如此上心,可能他有能力見到父親,卻救不出他,才導致這個結果。
它也是會上瘾的致命毒藥。結夏回過神時,她已經和周圍若有若無的脫節了。
對于常人而言的正常生活對結夏來說是新奇的。
她看着教室裏滿滿的人,心裏極為震撼。
“你們好,我是沈結夏,來自霓虹。”她用不太熟練的中文說。
同學們交頭接耳,看她像個稀有物種。
下課。
“同學,你來自霓虹,不該有個霓虹名字嗎?”
“改了。”結夏答。
“那你原來叫什麽?”那人問。
結夏想起澀澤的叮囑,自己在□□被通緝的名字啊,尴尬笑笑:“這可不能說,呃。”為了使拒絕更有力,她補充:“再說,你也聽不懂不是嗎。”
那人惱怒的走了。
結夏愣愣的。
她每天穿着的光鮮的裙子,吃着可口的飯菜,獨來獨往。
她漸漸意識到,她中文學得不好,開口就得罪人,索性盡量少說話,能用微笑表示就用微笑了,她發現和別人親親密密地一起玩對她而言很困難。
沒人對她不好,沒人欺負她,沈先生沈夫人都很好,同學們也有問必答,但隐隐的,她和他們之間隔了一層。
有時她又懷念起□□的生活了。
再見到澀澤,她什麽都不想想了,直接撲到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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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歲那年,龍頭戰争悄悄爆發,澀澤推遲了探望時間。後來,見到澀澤的同時,她見到了一個柔弱秀美的俄羅斯人,這是一個會拉大提琴的,有情調的男人,澀澤稱呼他為費奧多爾。
費奧多爾和澀澤龍彥是在橫濱認識的,澀澤說這個人聰明又有趣,少有看到智商能與他匹敵的人。
澀澤說得誇張,但費奧多爾确實是極富有個人魅力的。
沈氏夫婦熱情的準備茶飯招待前來拜訪的兩人。
“沈先生,沈夫人,你們這菜真鮮美哎!俄國那邊可沒有這樣的菜肴。”費奧多爾說。
“哪裏哪裏,都普通的很。你是俄羅斯人?”沈氏夫婦說。沈家不算富裕,也不算貧窮,這滿滿一桌家常菜其實也算豐富了。
氤氲熱氣中,費奧多爾他們愣是談的很開心。
結夏心裏清楚裏世界和表世界的差別,為什麽,為什麽有人可以在兩個世界間游走地如此從容?
澀澤在一邊吃菜,偶爾插上一句話:“結夏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有沒有,小結夏很懂事。”沈夫人熱絡地看向結夏。
結夏擠出一個害羞的微笑,輕輕低下了頭。
“懂事不少嗎?”澀澤挑眉。
費奧多爾沖結夏笑了笑。
“這孩子,就是不愛說話。”沈先生有些落寞的說,他比較喜歡開朗的孩子,不過結夏也很省心就是了。
吃到酣時,費奧多爾興致勃勃地說:“明天我把我的大提琴帶來,給你們演奏一曲。”
沈夫人很開心,她是一名音樂老師。
不過很遺憾,第二天費奧多爾來時,她臨時有課,沈先生也在班上。
“哦,澀澤先生,我們帶小結夏去哪裏吃飯呢?”費奧多爾遺憾的說。
澀澤,費奧多爾,結夏最後去賓館點了一餐。
一桌人,只有結夏在正經吃飯。
澀澤一刀戳穿了一個蘋果後,平靜的趴在桌子上,姿态有些懶散。白色長發散在一邊如牛奶的河流。他看着看蘋果的汁水一點點滲出,偶爾偏頭提醒結夏不能不吃胡蘿蔔,和昨天截然相反。
費奧多爾則在一邊搗鼓他的大提琴。
他是個看着很瘦弱的俄羅斯人,蒼白的皮膚,漆黑的及肩發有些散亂,戴着一頂毛茸茸的帽子,他垂眸看着大提琴,神态專注,眸子裏透出一股道不明的孤冷。
這兩個人隔得遠遠的,似乎隐隐有對峙的感覺。錯覺嗎?
費奧多爾架好琴,搭上琴弓。
音起如淑女緩緩起身,漫步,在花雨裏旋轉,長發飛舞。
她走到你面前,傾訴她的愛情故事。
她說:初見他時,她也在跳舞......
費奧多爾擡眸,紫色的眼睛詭秘深沉。
“費奧多爾君,你的大提琴還是那麽有魅力。”澀澤坐起來,倒在沙發靠背上,雙手交叉放在大腿上。
“你的外甥女聽得很出神呢。”費奧多爾朝結夏笑了笑,在結夏身側坐了。
酒店有一張長沙發,坐着結夏,一張短沙發,坐着澀澤。費奧多爾只有結夏身邊這一處可坐。
澀澤看向結夏,歪頭眨了眨眼:“結夏,你去問前臺要些果汁吧。”
結夏懂了,出門,順帶把門輕輕合上。
再回來,就看到兩人一人一杯紅酒,“當”的一碰,笑得都很開心。
澀澤的潋滟紅眸看到結夏輕輕一怔,道:“小姑娘,你不能喝紅酒。”
費奧多爾一笑:“你是不是對大提琴很感興趣?我教你啊。”
說完他看向澀澤,結夏也看向澀澤。
澀澤無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