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心中隐隐有所預料,但“蘭歸”也并未急躁,“她”不動聲色地問:“哦,你們家夫人是?”
那侍女只道:“侯夫人去了便能知道。”
這下不用“蘭歸”開口,明虞先一步跳了出來:“姑娘這可是說笑了,我們夫人什麽身份,你家主人既不報上姓名來,算什麽邀請?莫非你家主人是皇後娘娘那般尊貴不成?”
岑歸瀾聞言有些訝異地看了明虞一眼:沒想到她的演技還挺不錯。
幾句話下來,就把一個狗仗人勢的無腦丫鬟形象演繹得淋漓盡致。同時還拿捏了侯夫人的地位,不太可能随便誰邀請就立馬過去——這樣對面才更不可能懷疑他們。
畢竟被求着合作,和主動送上門去,那意義和可信程度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那名侍女被這麽刁難,也并不惱,她只是微笑道:“我家夫人身份自然不及聖人尊貴。奴婢也不過是代為傳話,去與不去,都是您的随意。”
“不過侯夫人近來似乎有些焦頭爛額,為侯府的開支?”她道,“如果您願意接受邀請的話,或許,我家夫人會有辦法。”
……
一直到跟随那名侍女一路前行,進入一處隐蔽的小院,見到那名邀請“蘭歸”的夫人之前,明虞都處于一種半驚嘆的狀态。
說老實話,雖然知道岑歸瀾的計劃,但明虞對于這個計劃能不能實施成功一直是抱有懷疑态度的。
誠然,對方向她講解過一些“原理”,但正因為有過講解,明虞才覺得懷疑:畢竟,岑歸瀾說得太輕松了。
這明明是涉及到一個國家最上層階級的勾心鬥角,其中利益勾連之巨大,用腳想一下也知道會是一個不可估量的數字,但出現在岑歸瀾的嘴裏,就好像成了小朋友的過家家拼圖,只要按着說明書把所有的圖塊放到該放的位置,然後就完了——怎麽會這麽簡單呢?
為什麽他篤定把鎮武侯府這塊誘餌放下,藏在暗處的那條“魚”就一定會上鈎?
在明府裏商談的時候明虞就曾提過這個問題,而岑歸瀾則是回答:“他們會來咬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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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他一身玄衣,黑色的鬼面罩在岑歸瀾臉上,讓人窺不見他的表情究竟是怎樣,只是從語氣中不難聽出來他的篤定與自信。沒有更多餘的推理和解釋,仿佛因為他開口下了結論,所以事情就一定會按照他所說的那樣發展。
而明虞不明白的是,一個能組織出這樣龐大利益鏈條的人,下面的牽扯到底能有多廣,所有人一環扣一環地牽扯,到了這一步,即便知道前行會有風險,也會為了不被反噬,而硬着頭皮踏出那一步。
因此等到今日,在這個鎮武侯裴庭馬上要結束假期,攜家眷返回戎州邊關的當口,岑歸瀾要釣的那條“魚”終于停止了自己的觀察,迫不及待地咬上了鈎。
明虞當時只覺得岑歸瀾的表現實在是自大,但因為對方現在是自己頂頭上司,所以她也沒敢說什麽。卻沒有想到,今天還真他娘有人找上來了??
還在心裏感嘆,那名領路的侍女便已帶着他們兩人穿過抄手游廊,進入到一處隐秘的小院當中。
明虞正要進那道院門時,領路的侍女伸手要去攔她:“請止步。”
——還弄得挺神秘,連她這個丫鬟都要攔。
明虞當即架勢一擺,深吸一口氣,正要繼續開演自己的陰陽怪氣人設,已經進了院子門的“蘭歸”卻回頭給了明虞一個眼神。
明虞領會到那是對方讓她按兵不動的意思,正巧那攔人的侍女似乎是看出來明虞有什麽不滿,目光望了過來。
明虞問:“你們這兒茅房在哪兒?我有點尿急。”
那名侍女:“……”
最終這侍女在“蘭歸”踏入院子以後關上了院門,又親自帶明虞去了一趟茅廁。
*
院落的門緩緩合上,岑歸瀾沒有多回頭看,徑直往前走去。
這院子并不大,四周都有綠植花卉,院牆在掩映下十分不明顯,而即便是院內,也是處處種着樹木花草,只有一條石子的小徑,引向這院中唯一的一間房子。
這房子的結構很像是那種禪房,最中間擺着一張小幾,一個女人已經坐在那裏等候。
那女人正在煮茶,袅袅的霧氣上升,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模糊,岑歸瀾走近以後,才看清對方是誰——
正是這場宴會的主辦者,吏部左侍郎高經緯的夫人,郭氏。
郭氏見“蘭歸”進來,起身朝“她”行了一禮,而後伸手引道:“侯夫人,請坐吧。”
而岑歸瀾則是完美扮演了一個還債心切的角色。
他道:“這些虛禮都免了,夫人先前說有辦法為我侯府籌錢,應當不是在诓我吧?”
……
明虞在那名侍女的監督下上完廁所,回到那院落外等候,這院子的隔音好像不錯,反正她站在外面完全聽不見裏面有什麽聲音。但她也很好奇,在院子裏面的到底是誰啊喂!!
當然,從邀請者定下的地點在這麽一個隐蔽的小院裏,她覺得這人有很大可能就是吏部左侍郎本人或者他的夫人,但沒看見真人,她還是忍不住在心裏亂猜:等回頭“蘭歸”出來,她可得好好問問。
也不知道裏面要談多久,明虞怕等得無聊,幹站了一小會兒以後,索性拉起那名同樣守在院門外的侍女開始閑聊:“美女貴姓啊?可曾婚配?我看你的皮膚白裏透紅光滑水潤,是有什麽保養的秘方嗎?能不能分享給我?”
那名侍女:“……?”
正當明虞的戶口查到“對了我看你們這院子裝修得頗為別致,多少錢一平米啊”時,吱呀一聲,原本關上的院門被人重新打開。
戴着面紗的“蘭歸”從裏面從容走出,“她”掃了明虞一眼,道:“走吧。”
明虞嘚吧嘚的嘴驟然停下,老老實實跟上。
那名侍女則是又朝“蘭歸”福了福身:“夫人可需要奴婢将您送回主院去?”
“蘭歸”道:“不必。”
明虞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你是我家夫人的侍女還是我家的?這種事我來就行了。”
那名侍女:“……”
“蘭歸”:“……”
等稍微走遠了些,确定那邊不可能聽到自己說話,明虞才小小聲地詢問道:“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
如果真的是他們想的那條“魚”的話,這麽重大的走私案件,半盞茶的時間就都聊完了?
還有。
“對了,裏面的人是誰啊?”明虞又好奇問道,“是吏部左侍郎嗎?”
雖然那婢女邀請時說的是“我家夫人”,但明虞覺得,這麽大的案子,背後那人必定有着相當的實權,應當是在朝堂上占有重要位置的官員,這句“夫人”,多半只是掩人耳目的托詞罷了。
“蘭歸”瞥了明虞一眼:“是他的夫人,郭雪顏。”
明虞有點驚訝。
——對于這點,岑歸瀾倒是不驚奇。和明虞不同,他對整個案子的了解更加深入,因此早就有判定,那背後行事之人多半是借了些後宅名目,譬如那支傳遞消息的商隊,他們運送的珠寶最後會到哪裏?可不就是各大宅邸的後院?
而且郭雪顏此人,的确是有幾分能耐幹練在裏頭的。她背後的郭家乃是大族,其父郭海眺此前乃是吏部尚書,近兩年才告老致仕。
而她的夫君高經緯,就曾是她父親的門生之一,此人也頗有能耐,平民出身,靠科舉出了頭,而後又娶了郭雪顏,從此仕途一路平順,短短十幾年的時間,便已經做到了吏部左侍郎的位置。
只是不知道這次郭雪顏出面,代表的是她的父親,還是她的夫君呢?
這其中的彎彎道道,岑歸瀾不預備向明虞解釋,他只是補了一句道:“郭氏這次并沒有把事情全部托出。”
“她只是道,有筆很賺的生意邀請侯府去做,如果我答應,會先給我一千兩銀子應急。”
明虞有些目瞪口呆:“——這是要拉你,不是,咱們一起下水的意思?”
這生意是什麽,她已經很清楚了——賺那确實很賺,但一個不小心那可是要削爵抄家的啊。不過若是對不知情的人,再加上這一千兩銀子的“入夥費”,确實很難抵擋住這種誘惑。
很明顯,郭雪顏這是要用重利把鎮武侯府也綁上他們那條船去了——到時候大家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等第一筆“生意”做完,就算鎮武侯府反應過來不對勁,想下車也已經晚了。
兩人說話間已經重新回到了主院附近,周圍來往的人也多了起來。
“蘭歸”謹慎地道:“剩下的回去再說。”
明虞也知道事關重大,只能忍住自己內心像貓抓一樣的好奇,調整好自己的面部表情,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仿佛自己剛剛真的只是陪人去上了個廁所。
一直等到這場宴會結束,坐上回鎮武侯府的馬車以後,“蘭歸”才重新将“她”會面郭氏的事說了一遍。
簡而言之的話,就是郭氏自稱有一條很賺的生意路子,利潤頗豐,聽聞鎮武侯府最近經濟狀況不佳,所以想要邀請“蘭歸”一起——也不用鎮武侯府做什麽,只要出一批貨物就可以,剩下的全交給郭氏這邊來處理。
而且如果“蘭歸”有意願的話,等貨物湊出來,不用等售賣出去,郭氏這邊就可以做主先返給鎮武侯府一千兩銀子,用以應急。
另外她還承諾,如果這“生意”做成了,接下來鎮武侯府賺得只會越來越多。
明虞聽完,忍不住咋舌:“這聽上去,還挺像殺豬盤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