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岑歸瀾：“？”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整個人也跟着一頓，然而明虞已經将這當成了他的默認，繼續動情地道：“姐姐,我已經都知道了。”
“你跟鎮武侯之間,一定是他對你一見鐘情,所以不顧你的意願,将你強娶回來的吧？”
“我就說，怎麽之前一直覺得你們倆之間怪怪的,不像是正常夫妻才有的樣子,”明虞道,“現在我已經全部都對上了,姐姐，你不用再隐瞞了！”
岑歸瀾臉上的表情已經很難用單純的“空白”二字來概括了，硬要說的話,大概是……五彩斑斓的白？
不過還好，因為臉上戴着面紗，所以明虞并不是特別看得清楚岑歸瀾的表情，所以她理所當然地再次繼續：“我知道,如果是一般人,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斥責你行為出格、大逆不道,但姐姐，真愛是無敵的！我支持你！”
“如果以後有需要的話,我還可以幫你們打掩護的！”明虞做指天發誓狀。
她昨晚想了一個晚上沒睡着，終于給前後連上了一套完美的邏輯：怪不得，怪不得老鎮武侯夫婦不喜歡“蘭歸”的樣子,怪不得這個後院裏有那麽多鎮武侯本人看着并不感冒的小妾，怪不得明明都有那麽多小妾了,鎮武侯還要為了“蘭歸”守身如玉！
感情是根本沒把人徹底追到手啊！
作為一名新時代的女性，明虞能支持這種強娶行為嗎？不能！
她必然堅定地站在“蘭歸”這邊，為“蘭歸”打掩護，給“蘭歸”提供最堅定不移的支持——最好是支持到“蘭歸”頭腦一熱，決定和自己的“真愛”私奔！那大家就皆大歡喜了！！
至于有可能自己推測出來的不是真相？
明虞：不可能，我推理出來的必然就是真相。
她相信，對“蘭歸”來說，這也是最好的“真相”。
而此時，被明虞寄予厚望了的“蘭歸”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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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對面那張殷切熱情的臉，岑歸瀾不得不承認，明虞這個解釋……确實是最好的真相。
如果“蘭歸”真的只是蘭歸的話。
他對明虞的這番“急中生智”的操作還是有些意外的，加上因為小翠回去“報喜”，他今晚殺人滅口的計劃已經胎死腹中。于是岑歸瀾也提起了興致，臉上露出激動的笑容——雖然他戴着面紗，明虞壓根看不清楚，但重要的是這個狀态：“妹妹，你能這麽想，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那麽接下來就拜托你了，好嗎？”
明虞這麽做也抱了兩成賭一賭的想法，見“蘭歸”如此給面子的回應，她也很高興：“當然！有事情姐姐您盡管說！！”
*
第二日，“蘭歸”與鎮武侯裴庭相攜離去，參加朝中某位官員舉辦的宴會，而本來得到裴庭承諾，可以一起去的明虞，卻留在了鎮武侯府當中。
她和小翠一起躲在灌木叢之後，不遠處是一位人高馬大，滿臉都寫着“剛正不阿”四個字的護衛。
“小姐，”小翠小聲又充滿疑慮地道，“這人雖然一眼看上去不是特別粗壯，但走姿很穩，腰間還佩劍，看着是個練家子啊……咱們一定要上去和他周旋嗎？”
明虞也在打量那個侍衛：“實不相瞞，就他這個體格，一拳下去……”
小翠：“？”難不成還有什麽反轉？
明虞緩緩道：“應該能把我打個半死。”
小翠：“……”
她幽幽問：“您昨晚不是兵行險着去了嗎？”怎麽今天就要帶她來直面鎮武侯府護衛了？
明虞也幽幽回答：“是啊，這就是我的成果。”
套用一下昨日“蘭歸”的話，大概就是——“她”和那位“情郎”，本來是想在侯府中相會的，奈何鎮武侯府的守衛森嚴，以至于那位“情郎”根本沒辦法找到空隙溜進來。
而在別人家的宴會裏偷摸相會也不大好，被發現的風險系數太高，正好，現在明虞自告奮勇地要來幫忙，那這個光榮而偉大的使命，就落到明虞的肩膀上了！
“蘭歸”給她的第一個任務，就是搞定這個護衛。
鎮武侯府的守衛森嚴——尤其在大半個月前的整改之後，就更森嚴了，像這個護衛的駐守之處，主要都是院牆，只有一道很小的、連下人都不常走的門。
“蘭歸”表示“她”的那位“心上人”本來是想從這道門偷溜進來的，但這個護衛實在是太忠于職守，這麽一道小破門都時時刻刻盯着不放，所以“她”需要明虞前去搞定這個護衛——要麽把人賄賂成功，要麽就想點辦法，引開他半個時辰一個時辰的，好讓“蘭歸”的那名“心上人”可以溜進來。
當時明虞那信誓旦旦要助攻的氣氛都烘托到那裏了，箭在弦上，她就算想要推辭也不合适了，所以，明虞只能硬着頭皮答應下來。而且為了表示自己确實很上心，她連今日本來可以跟着去的宴會都推了。
現在看見這位壯士的樣子，明虞登時覺得，自己的頭皮更硬了。
終于搞清楚前因後果的小翠：“……”
正當這時，那護衛好像也發現了躲在灌木叢裏的明虞和小翠，他目光如炬，當即便喝道：“什麽人？”
小翠的腦子裏登時回響起明虞剛剛的那一句“應該能把我打個半死應該能把我打個半死……”，她渾身僵硬不敢動彈，生怕突然就吃了一記正義之拳，而旁邊的明虞已經硬着頭皮走了出去：“是我。”
說着她還一把将小翠也拽了出來：“還有我的侍女。”
那“護衛”見明虞走了出來，目光微微閃爍，随即抱拳行禮：“原來是明姨娘。”
對方這态度還挺有禮貌，明虞感覺自己看到了一絲希望：“這位小哥……”
然而那“護衛”直接打斷了她：“這裏是侯府的外院了，明姨娘來這裏做什麽，還請快快回去吧。”
明虞剛剛洋溢到臉上的微笑頓時僵住。
她道：“我就出來散散步，小哥你這麽着急作甚？”
“護衛”回答：“侯爺下過命令，嚴禁明姨娘用賄賂或者偷溜的方式私自離開侯府，屬下只是盡自己的職責罷了。”
明虞：“……”
這個命令是怎麽下下來的，她可太清楚了。
該死的岑歸瀾！
明虞在心裏惡狠狠罵了一遍。
不過她面上并沒有露出分毫，而是努力地擠出來一個笑容：“瞧大哥您說的，我是這種人嗎？”
她捅了下小翠的胳膊，然後道：“我就是純粹看你在這裏一直站着，也沒有休息一下，太辛苦了，所以想要做點什麽而已。”
早就得到岑歸瀾的吩咐·一大早就來這裏站崗·假護衛·真錦衣衛的饒以雲不動聲色地回答：“是嗎？那麽謝謝明姨娘的體恤了。”
不過嘴上這麽說，他表情上還是一派不為所動的樣子。
明虞咬牙：“現在也快到中午了，正好我住處那裏備了酒菜，小哥要不然到我那裏去好好吃一頓？”
她還怕對方覺得此舉招嫌，又補充一句：“你放心，去我那兒吃飯的不止你一個，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饒以雲表情驚訝中又透着感動：“屬下沒有想到，明姨娘您會如此為我們這些下人考慮。小的實在是感激不盡。”
明虞眼睛一亮，又感覺有戲：“那這位小哥，咱們快走吧？”
“不了，”饒以雲十動然拒，“屬下的職責就是在這裏巡邏，時候未到，不能擅離職守。”
明虞：“……那你就不吃飯了嗎？”
饒以雲想了想：“明姨娘可以送到這裏來，我站着吃。”
明虞差點當場罵出一句“回你的老家去吃”。
見明虞噎得說不出話來，饒以雲又補上一句：“明姨娘，請回吧。”
*
最終明虞花了一天的時間，也沒能成功地調虎離山。
不僅如此，她還成功地砸進去了一頓好飯和下午茶，一直到鎮武侯和“蘭歸”回府，換來的也只有好人卡數張。
“小姐，我們要不然還是放棄這個任務吧，”目睹了明虞辛勤一整天還顆粒無收的小翠忍不住道，“死磕是沒有結果的！”用這個時間看賬本都能多賺多少錢啊！
明虞語氣虛弱中又帶着些許的咬牙切齒：“不行，這才第一天，這還是第一個任務，我就這麽放棄，到時候姐姐會怎麽看我？！”
小翠：“……”
她放棄了勸說明虞：“咱們先吃飯吧。”
廚房送過來的菜早就到了，小翠幫明虞把菜布好，明虞拿起筷子，正要夾上兩箸，又突然住筷：“等等。”
小翠不解。
明虞凝視桌上豐富的菜色片刻——鎮武侯的夥食還是很不錯的，而且明虞自己也有錢，所以廚房給她的院子做飯從不含糊——而後轉頭問小翠：“侯府裏有流浪狗啊貓啊什麽的嗎？”
小翠：“？”
“或者其他什麽小動物也行，”明虞緩緩道，“能不能抱一只過來，這些食物太豐盛了，我突然想給它們獻個愛心。”
她這番話說得九曲十八彎，小翠的思路拐了好久，才跟上明虞的腦回路：講人話，她要試毒。
*
鎮武侯府守衛森嚴，一時半會兒想找出來一只流浪貓狗确實不太可能，于是這頓飯撥了一半出來，又送到了外院的小門那裏。
饒以雲本來看都把明虞給送回去了，正準備換回飛魚服然後下班，結果發現小翠的身影又出現，吓得他忙不疊沖回崗位，裝成一副正在認真巡邏的樣子。
小翠一開始沒看見饒以雲的身影，也沒多想，瞧見他一副才巡邏走回這處牆下的樣子，便趕緊過來，将手裏的食盒遞過去：“雲小哥，巡邏這麽一整天，也累了吧，來，這是我家小姐特意為你準備的營養餐，快趁熱吃吧！”
饒以雲一愣。小翠手上的那個食盒就轉移到了他的手中：“謝、謝謝……？”
不僅如此，小翠送完食盒，也沒有急着離開，反而目光殷切地注視着饒以雲：“雲小哥，你快吃吧！”
小姐還等着自己回去彙報試毒的情況呢！
……
算上遠王府那日，岑歸瀾以“蘭歸”的身份已經接連參加了三場宴會。
除了第一場，剩下兩場都沒有明虞的摻和，他覺得非常的舒服。
不過用饒以雲把明虞調開也不是長久之計——幾天的時間可以拖延，久了的話她怎麽可能不出其他招？拖了這麽幾天，也該要有個處置的打算了。
岑歸瀾以“蘭歸”的名義向明虞遞了話，約她兩日後一個時刻在侯府中一處單獨見面，屆時，便将她處理掉——至于明虞可能會有警惕，給她那個叫小翠的侍女留口信或者是怎麽樣？
這的确是有可能發生的，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明虞這次可以如此，下次也可以如此，這樣一直拖下去，對目前的形勢并沒有好處。岑歸瀾已經暗中放出了些“明姨娘在鎮武侯後院很受寵”的說法，如此，大不了便是“蘭歸”因愛生妒，處置了後院中一個得了寵的妾室罷了。
相比起來可能的一點風言風語，岑歸瀾還是更不想看到明虞繼續活蹦亂跳地幹擾他的計劃。
另外，算算時間，顏方也應該篩選出合适的人選了吧？
饒以雲在錦衣衛衙門中，恭恭敬敬地向岑歸瀾彙報這幾日明虞的動向：“明姨娘這幾日除了打麻将，就是來想辦法将屬下調走。”
岑歸瀾嗯了一聲：“都用了些什麽辦法？”
饒以雲老老實實回答：“有說好話的，有許以金錢利誘的，還有狐假虎威說要把屬下趕走的，哦對了，她還給屬下送飯，說是……改善夥食？”
但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哪裏不是很對勁……大概是因為每次“改善夥食”的時候，明姨娘身邊那個叫小翠的丫鬟會一個勁兒地盯着他看。那目光還挺奇怪，就好像在打量什麽試驗品一樣。
而且每次看了對方也不說話，等饒以雲吃完，收了食盒就走。
饒以雲覺得非常奇怪，但又實在想不出來為什麽。
“不過今日明姨娘沒有再派人過來給我送飯了，”饒以雲想了想，又補充道，“除此之外，我聽侯府裏的人說，明姨娘好像托人從府外抱養了一只小狗回來？”
岑歸瀾有些訝異：“她要養狗？”
饒以雲點點頭：“明姨娘在鎮武侯府後院的人緣好像挺不錯的，現在都傳開了，說是明姨娘很寵那條小狗，平時用飯都要先喂好那條狗，才肯自己吃……哦，對了，明姨娘還給那條狗取了一個很拗口的名字，叫、叫……削酸杆游？”
也不知道這種名字，對方是怎麽取出來的。
饒以雲本來想着，可能是自己讀書不多，所以沒能體會出這個名字的深意，但指揮使大人學富五車，要是正經走科舉那也是能拿狀元的人物，說不定能知道呢？
不過看岑歸瀾臉上那同樣略顯困惑的表情，看樣子是也不理解了。
明虞的近日動向彙報完畢，饒以雲主動告退，沒過多久，又有人敲響房門。
來者一身暗紅飛魚服，看外表已經是中年模樣，蓄了一撮的胡須，雖然是錦衣衛的打扮，不過渾身上下都透着股文人的氣質。
顏方走進來，朝岑歸瀾先行了禮：“指揮使大人。”
岑歸瀾微微點頭：“之前讓你篩選人手，看你這樣子，應該是已經有合适的人選了？”
顏方點點頭，笑眯眯撚了撚自己的胡須：“是。本來咱們錦衣衛裏是沒有合适直接安插進去的人的，屬下本來是想着可能得費一番功夫才能找到好人選的——而且您催得還急，屬下本來都在想，要不要幹脆從地方抽調人手篩選了。”
“不過沒想到，我在咱們錦衣衛的資料中，竟然找到了一個非常合适的人。”
看他這樣子，這人選應當是非常不錯的了。岑歸瀾有些意外：“哦？”
顏方話語間有些感嘆地道：“說起來，這人選的出現，可能還有些烏龍——甚至說得上是失誤了——不過現在一看，竟然也算得上是歪打正着了。”
“此人并非是我們錦衣衛中的正式人員，而是我們在雲朝裏的一條暗線。”
——錦衣衛眼線遍布天下，埋在各處的暗線數量極多，嚴格來說，這些暗線并不是錦衣衛中的人，而是秉承着一種交易的關系，他們為錦衣衛提供情報，錦衣衛這邊也相應地給予一些好處，大部分時候是用錢就能打發，對于一些聯系更緊密、更有價值的暗線，則有另一套辦法。
“屬下說很巧，就巧在，此人現在正在鎮武侯府當中。”
正在鎮武侯府當中？那的确是很巧了，只是不知這人能力如何——不過看顏方這樣子，這暗線的能力若差的話，應該也不會提起了。岑歸瀾微微颔首，目光注視向顏方，靜待他的下文。
“而說烏龍，”顏方頓了頓，表情有些赧然，“咳咳，您潛入鎮武侯府這事兒，是錦衣衛內部最高的機密，知道的人不過五指之數，而‘蘭歸’這個人出現得太過突兀，各方都想要刺探‘她’的背景……”
“然後吧，咱鎮撫司裏，就有個那誰誰，也想調查一番，”顏方表情尴尬，“正好那段時間，鎮武侯府在廣納小妾，他手裏有條暗線，條件挺合适的，他就讓對方，把女兒給送到鎮武侯府裏去，找機會查出來‘蘭歸’的身份。”
聽到這裏，岑歸瀾的心中突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預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