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岑歸瀾今天的心情不怎麽樣。
今日早晨他難得去上朝,光祿寺提供的飯食還是一如既往的難吃,下午回府碰見了他爹,又大吵了一架,到了現在,這大半夜的,自己明明可以在府裏睡覺,卻硬是被裴庭這個損友挖了起來,出門喝酒。
因為是臨時出門,岑歸瀾也沒戴平日習慣的面具,上樓時店小二連連看了他好幾眼,那目光中的驚豔之色幾乎藏也藏不住——而這種情況一直到他解下鬥篷,露出裏面飛魚紋樣的錦服之後才戛然而止。
而本來應該離京城還有兩個驿站的裴庭已經在二樓沖他招手:“快點快點,酒和菜都上來了!”
“你速度倒是快,”待入座後,岑歸瀾睨向裴庭,“邊境駐守将領難得有假期,好不容易輪到你,你這是一天都不肯多留,回來得比驿站那邊的消息還要快兩個城池。”
裴庭嘿嘿一笑:“你都不知道在邊境有多苦,什麽樂子都沒有,戰事也少,每天就是練兵練兵練兵。”
他吐槽道:“我這嘴巴都快淡出鳥來了!”
岑歸瀾巍然不動:“所以,那邊都打點好了嗎?”
裴庭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點點頭道:“都差不多搞定了。”
岑歸瀾若有所思道:“那麽,就差不多到我這個‘侯夫人’出馬的時候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唇角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十分期待的樣子,看得裴庭一陣惡寒:“……說回來,你為什麽會想到男扮女裝這一條啊!!”還偏偏找他來當這個幫手!
他娘看見他帶回來的“夫人”,發現是岑歸瀾這厮的時候,差點一個白眼就暈過去了!
而且雖說現在雲朝女子地位較之以往提升不少,但像岑歸瀾這樣男扮女裝,硬是給自己捏了一個“蘭歸”的身份的,那屬實還是頭一個。
岑歸瀾微微一笑:“你不覺得這樣把所有人玩得團團轉的感覺很有意思嗎?”
裴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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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他實在不懂岑歸瀾的品味。
這時,隔壁屏風後突然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道女子的聲音:“我看這裏視線挺好的,就這裏吧。”
裴庭一愣,岑歸瀾則是皺起眉頭——這酒樓的雅座以屏風相隔,現在時間晚了,那種私密性更高的包間并不開放,但裴庭叫他來,考慮到兩人的身份,是不可能不叮囑過掌櫃,不要在周圍的雅座安排客人的。
這個引路的小二是沒搞清楚?
裴庭表情也不太妙,他當下就要出聲叫人把旁邊的客人遷到其他桌去,這個時候卻聽見那兩個在屏風後落座的人的對話。
“——這麽大個鎮武侯府,多我們兩個少我們兩個怎麽了?!”
裴庭:“?”
啥?
是他想的那個鎮武侯府嗎?
岑歸瀾的表情也變了,從本來的不耐煩變成了一種饒有興味的神色。
他按下裴庭準備叫人的手,用眼神示意對方:給我繼續聽。
——這無趣的一天終于要迎來一些調劑品了嗎?
而随着隔壁的對話進行下去,岑歸瀾和裴庭也大概聽明白了對面的情況:估摸着隔壁雅座的,就是“鎮武侯”今天新娶進來的小妾了。
入府當天晚上就敢溜出來喝酒,這膽子好像有點大。
岑歸瀾表情中的興趣更濃了一些。
而且這分析雖然少了一個前提條件,但本身的邏輯也很有意思。
裴庭的表情也逐漸變得興致盎然——雖然在隔壁說到“我覺得鎮武侯腦子有點毛病”的時候,這種盎然就變成了一種惱怒。他當時本來在喝酒,聽到以後差點把自己嗆住。
而雖然自己是“鎮武侯腦子有毛病”的罪魁禍首,但岑歸瀾顯然非常樂于見到自己這位“好兄弟”吃癟,他眼神嘲笑地看向裴庭,同時也悠然地端起自己的酒杯。
然後。
“把那個叫蘭歸的正室熬死,我就可以上位啦!”
“——噗!!!”
“咳咳咳!”
“兩位客官你們怎麽了?!”
*
明虞也是在聽到屏風後面嗆咳的聲音,才猛地反應過來這雅座的背後還有人。
先前她看這酒樓中的客人并不多,還以為雅座這塊兒只有她和小翠兩個。
沒想到!大意了!
她當即先扯了一塊帕子把自己的臉蒙住,随即才警惕地轉身,透過屏風間的縫隙去看隔壁到底是怎麽回事——只見隔壁桌坐的是兩個年輕男人,一個面容俊朗,另一個則背對着她,只是哪怕燈光不亮,仍然可以看見對方衣服上隐隐有着四爪飛魚紋樣。
在雲朝,能穿飛魚服的,可只有錦衣衛。
明虞先是驚了一下,但随即便想:還好,算是半個自家人。
就是不知道她那個錦衣衛編外成員的便宜爹,夠不夠這個一看級別就不低的錦衣衛嚼兩口的。
酒樓的小二也聽見隔壁廂房的動靜,匆忙過來幫忙擦拭收拾:“客官,你們沒事吧?”
裴庭本來是先被嗆的那一個,但他見後面岑歸瀾嗆了個大的,心情當下好了很多,笑眯眯地擺手:“沒事沒事,就是我剛從外地回來,我這位兄弟看見我,太想念了,心情激動,所以才嗆到了哈哈哈。”
小二:“哦哦……”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配上這兩位客人的表情,怎麽就那麽怪?
而此時明虞還在悄咪咪透過屏風縫隙偷窺。
她是個臉皮厚的,剛剛那番話說出去倒也不會覺得太社死,只是這裏是古代,隔壁那兩個人一看就有官身,說不得就會和鎮武侯這邊産生什麽關聯,穩妥起見的話,她最好得知道他們的身份才行。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明虞眼珠一轉,當即就想先開口,試探一番對面。
哪知這時候,那個露了臉的男人又笑眯眯地同小二開口:“京城這諸多酒樓裏,還是你們同光樓的酒菜最有滋味。”
“今天我們兄弟兩個喝了個痛快,現在也差不多吃夠了,結賬吧。”
說着那男人便擲出一枚金葉子,拉着那個嗆了酒的站起來:“走了走了,你之前不是說準備回去了嗎?我今天回家不方便,你那地兒借我睡睡,好久沒見伯父了甚是想念吶……”
見他們要經過自己這邊,明虞立刻回頭做正襟危坐狀,同時不忘繼續遮擋自己的臉。
好像一眨眼的功夫,那兩人便消失在夜色中,明虞還特意透過窗戶往下看,也沒有看見和他們穿相同服飾的人。
而小翠此時已經是一副被吓傻的表情:“小姐……我們怎麽辦?”
“那兩個人,剛剛都聽到了吧?!”
那是肯定的。就這麽一扇屏風的隔音效果,他們聽不到才有鬼。
但這個時候,瞎擔心也沒用,沒攔住那兩個人,就注定她也沒辦法做什麽——當然,往好處想想,這個不對她們做理會的反應,人家說不定也就當聽見一個笑話呢?
所以明虞神色如常道:“問題不大。”
小翠:“?”
她家小姐就是在胡說八道吧!
明虞左右仔仔細細看了一圈,确認這次周圍是真沒其他客人了,她才又坐下來,繼續夾菜吃菜:“人擔憂,就會死。”
“不管那兩個人聽到沒聽到,事實就是,他們也沒做什麽,而且就算聽到了又怎麽樣,難道他們還要拿着這話出去到處宣揚嗎?”
小翠:“有、有道理……”她光是聽小姐這麽說,就已經覺得羞恥得擡不起頭了,何況別人?
“所以,與其擔心他們,不如思考一些有用的。”
小翠問:“思考什麽呢?”
明虞語氣深沉:“比如,到底要怎麽樣,我才能順利地幹掉正室,然後宅鬥上位。”
小翠:“……”
*
托不用請安和鎮武侯還沒回來的福,明虞第二天早上還睡了一個小懶覺。
她也沒睡到太晚,畢竟剛到一個新環境,她也得盡快對這裏适應和熟悉起來,不管以後打算怎麽樣吧,至少當機會和危機到來的時候,才能做出最迅速的反應。
所以稍微思忖一番,明虞便決定在梳洗用過早膳以後,去侯府的後花園裏看看。
老鎮武侯在退休以後便熱衷上了侍弄花草,據說鎮武侯府的後花園景致一絕,明虞估摸着,這麽有名氣的景點,鎮武侯還納了這麽多小妾,總得有那麽一兩個喜歡出來逛吧?
和人交互的時候就是打聽情報的絕佳時機,不管對方是個什麽反應和态度,總歸是能反映出一些東西的。
她在心裏打着算盤,吃過早飯以後,便帶着小翠慢悠悠地逛去了後花園。
這侯府後花園的景致确實漂亮,頗有些園林意境,明虞一邊看一邊走,不知不覺便消磨過去小半個時辰,途中仆人是碰到了一些,但算得上“主子”的卻一個沒有。
難道她失策了?
明虞打了一個哈欠,開始思索自己今天早上是不是起得還不夠晚。
要不然回去補一覺,下午再來看看算了?
就當她這麽想着的時候,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女子憤憤的指責:“蘭歸!你一直對我避而不見,是在瞧不起我嗎?!”
“我爹可是戶部侍郎,你一個平民人家出身的女子,怎麽好意思占着侯夫人的這個位置不放?”
——有瓜可以吃?!
明虞在聽見“蘭歸”兩個字的時候就眼睛一亮,随即加快了腳步往聲音的方向過去。
不管出于哪個方面的目的,她對這位侯夫人都非常的好奇,之前不碰見人則矣,現在一碰就碰到個大的,可不得上趕着看熱鬧嗎?
她可是相當不介意煽風點火的啊!
明虞加快步子,繞過一片假山,很快兩種顏色的衣角就出現在她面前,一名女子着粉衣,容貌很是不錯,只是臉上揚着一片毫不掩飾的怒氣,而另一位卻是出乎意料的高挑,她一身白衣,臉帶面紗,一身清冷氣質,宛如谪仙。
不用多說,粉色衣服的這個肯定是剛剛開口挑釁的了。她剛剛開口說自己是戶部侍郎的女兒,明虞稍微想了一下,就記起來這位是一個多月以前就進侯府的,名叫段筝,是戶部侍郎中家的庶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算是個“老人”了。
而一襲白衣的“蘭歸”也在此時開口:“關你什麽事?”
她聲音較一般女子有些低沉,語調中帶着些漫不經心,仿佛的确是從骨子裏就瞧不上段筝的身份。
快打起來!!明虞內心激動地想到。
而“蘭歸”這句話一出,段筝确實一下子就被激怒,她當即一個箭步上前,伸手竟要去抓對方的臉:“你竟然敢瞧不起我!”
段筝這一步邁得十分突然,尤其這時“蘭歸”似乎也注意到明虞的入場,下意識地将目光投向了明虞這邊,一時間竟對段筝的伸手沒有防備,她匆忙下倒退了半步,段筝的手卻也抓住了“蘭歸”的面紗,一把扯了下來。
“你成天戴着這玩意兒,本小姐倒要看看,”段筝語氣得意洋洋,“你這面紗下生了一張怎樣的醜……呃?”
面紗被猛地拽落,“蘭歸”那張臉便徹底露了出來。“她”膚如白瓷,五官猶如玉刻,唇淡粉,一雙狐貍眼本應多情,和“她”一身清冷的氣場相配,卻絲毫也不顯得違和。
盡管這一張臉生在女子的身上,顯得有些過于棱角分明了,但因為其過分突出的美麗,反而會讓人覺得,美人就得有些攻擊性,才能被注意到。
“她”表情錯愕,而即便是段筝這樣滿懷惡意的,對着“蘭歸”的這張臉,都很難說出一個“醜”字來。
而本來對段筝果斷出手這一幕差點喊出一聲“好”來的明虞,則是已經在內心瘋狂敲大鐘:
姐姐!!給個姬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