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
曜脖子上挂着白杬的手。
脆弱的喉結也沒入他口中。尖牙抵着, 只需要稍稍用力,就能咬破最外層的皮膚。猶如捕獵一般,一擊斃命。
曜停下步子, 垂眸。“阿杬,疼。”
白杬皺了皺鼻子, 松嘴。
他鼻尖在被自己咬過的地方拱了拱,咕哝:“聽話……”
“嗯, 聽話。”曜喉結滾動, 聲音微低。
清冽的眸光穿透夜晚的紗帳,覆蓋在白杬的臉上。
看了半晌,懷裏的人就這麽歪着腦袋睡熟了過去。
曜心底一嘆, 抱着沒骨頭似的人去跟狩獵部隊彙合。
白杬在曜的身上賴了不到五分鐘,臉上忽然貼來一塊冰涼的獸皮。他一個激靈, 困意散了個幹幹淨淨。
“阿杬,醒了嗎?”曜撤了帕子,眼中含笑。
白杬沾着水珠的臉皮肉繃緊,顯得有些清冷。
長睫下, 看曜的眼神略帶幽怨。半點不見剛剛哼唧耍賴的樣子。
大家随便吃了一點肉填肚子, 随後借着月光,出發。
風聲蕭蕭, 帶着清晨的水汽飛速掠過。林子裏霧氣朦胧, 四處掩藏着獸人們走出來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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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獸人們的毛毛尖尖挂上了細小晶瑩的露珠。
大家習以為常, 抖了抖毛便放下拉車。狩獵隊沿着獵物的痕跡找去, 采集隊則就地開是找能吃的野菜。
白杬從曜的身上跳下來。
落地踩穩, 腰被控制在曜的兩個巴掌間。白杬像出水的魚, 只能動動自己懸空的腳丫子。
“放我下來。”
“穿鞋。”
曜将獸皮袋裏的獸皮涼鞋拿出來, 然後往地上一蹲,将白杬放在自己的腿上坐着。
他單手握住白杬的一直腳。
白杬一顫,猛地抽回:“我自己來,自己來。”
剛剛運動完的曜,手跟烙鐵似的,滾燙。
時間還早,月亮露出淺淺的彎鈎,邊上星星幾顆拱衛在它身側。可能才淩晨五點的樣子。
白杬快速穿好鞋,離開越坐越燙的大腿。
冬天曜抱起來舒服,夏天卻像燒着火的爐子,碰一下就熱。
“草,走吧。”白杬和草去找紅薯。
草撒歡兒似的往林子裏鑽。白杬只能跟着在林子裏跑。
曜起身,跟在白杬的身後。
天幕還沒拉開,黑如墨汁。
穿梭在林子裏,偶爾還會驚醒正在熟睡的動物,窸窣聲動不動從腳邊響起。
林子在南,枝葉葳蕤,茂密繁盛。
像一個蒸籠似的,感覺風都透不進來。沒跑多久,毛褂子沾在了皮膚上,汗水直流。
“草,在哪兒啊?”白杬緊跟着前面的獸人,聲音微緊。
一個動物忽然側邊跳起,踩了白杬一腳,又飛快遠離。
白杬呼吸一滞,猛地後退。
曜正好上前,兩人撞在一起。前胸與後背相貼。
白杬被撞得往前倒。
腰間橫來一直手臂幫他穩住,白杬緊握,松了口氣。
“怕?”
白杬咽了咽口水,感受上頭頂呼吸的溫熱,輕輕點頭。
草回頭:“阿杬,就快到了。”
“來了。”
膽子小不是他的錯,白杬果斷将自己的手往曜的手心裏擠,然後無聲望着他。
曜彎唇,鼻尖在他的額頭上碰了碰。
随後手臂環繞他的腰,将人輕輕一提,快步跟上草。
雖然姿勢有點奇怪,但是腰上抱得紮實的手臂讓白杬安心不少。
采集隊的獸人不多。
今天早上白杬跟曜過來,夢便空出一天在家裏帶崽子。
其餘的獸人分散在這片林子,沒有和他們一起。所以三人難免會顯得有些空蕩蕩。
黑暗中,植物的光影一直在往身後移動。
一會兒走一會兒小跑,大概五六分鐘,草才停下。
這樣的距離對黑狼獸人來說不算遠。要是有危險,呼喊一聲,全力奔跑幾十秒就能趕到。
“看,就是這兒。”
穿過這片林子,出來就是個小土坡。
上面草木倒伏,一會兒深一會兒淺,猶如狗啃。看就是被草霍霍過的地方。
小土坡旁邊,野草與藤蔓産纏繞,焦黑的腐木斷裂在地。新生的樹只有手腕細長。
“這裏遭過雷擊。”
“應該是。”草指了指土坡,“上面的都已經被我割完了,不過下面還有一大片。”
森林裏的樹生長極快。雷擊後流出來的空間會被迅速占領。植物為了獲取陽光,競争生活的空間,一年能蹿極高。
看這裏樹木的情況,雷擊也就這一兩年的事兒。
白杬想到自家的房子。
“我們那裏應該沒有遭過雷擊吧?”
“沒有沒有。”草笑道,“我們那裏都沒有高高的樹。而且那裏有河,要是打雷燒起來了也燒不到我們那裏。”
這就是以前選位置的那一代老獸人們的遠見之處了。
白杬拍了拍胸口。
這輩子第一次住森林,難免多想。
*
放眼望去,地裏的紅薯多。草也多。白杬往前走了幾步,忽然草叢裏有微光亮起。
“螢火蟲……”
“發光蟲。”草用手戳了其中一個。螢火蟲受了驚吓,立馬往葉片後面躲。
晚上的時候,他們部落前面這螢火蟲格外的多。
時間雖早,但是耽擱不得。
白杬收斂心神,拉着曜一塊兒到最近的藤蔓前。
“有奇怪的動物嗎?”白杬半蹲,低聲。
低笑傳來,白杬羞赧。
他快速伸手,将藤蔓周圍的草扒拉開,露出完整的藤蔓。
他先試着沿着根莖扯了一下。土地松軟,緩緩帶出地下的東西。
白杬疑惑:“草,這麽松軟的地你是怎麽扯斷的?”
“啪嗒——”
白杬猛地後坐。
草哈哈笑出聲:“吶,你自己不也扯斷了。”
白杬坐在曜的腳背,看着手裏半截拇指粗細的東西。具體是個什麽顏色……
曜大手在斷了的紅薯側邊,張開,幾只螢火蟲同時閃爍着光。
白杬眨眨眼,嘴角揚起。
白心紅皮,紅薯是澱粉含量比較多的一種。朋友家一般用這種紅薯喂豬或者是做澱粉。
螢火蟲騰空,安靜打着燈飛走。獨留紅薯的味道缭繞在鼻尖,濃郁香甜。
“阿杬,是不是你要找的?”
“是。”
草積極:“那我們割吧!”
“等等。”白杬連忙阻止,“我想要的是它的根,現在還沒長大。”
草果斷起身:“那等它長大了我們再過來。”
白杬:“裏面這麽多的雜草和樹。”
草:“阿杬,你不會想在這裏種地吧,這裏離部落那麽遠。”
白杬:“我要是把這一片收拾出來,草你覺得能不能保住?”
“不能。”草想都沒想道。
曜:“确實不能。”
白杬撥弄下葉片,手捏了一點土細看。
現在夏季,紅薯正是膨大的時候。
拇指粗細的東西,挖回去也沒用,種不活的話損失就太大了。還不如就在這個地方讓它生長。
這裏的土是沙土,出産的紅薯個頭應該會比較大,比他們河邊也不差。
草見白杬不動,默默蹲在他身邊:“要種也可以,這裏還是我們部落的領地範圍。”
白杬看着剛剛斷了的那根藤蔓,搖頭。
他找了個木棍,将地裏剩下的那半截紅薯挖出來。
半個巴掌長,一樣的細。
“這片紅薯是不是在這個地方很久了?”
“可不是。”草指了指後頭的林子,“這一片全是這東西。”
白杬:“那就先不管,秋天的時候我們過來收。”
獸人們捕獵并非一直在一個地方,不可能天天過來。
這邊收拾出來,就是一塊明晃晃的靶子。
太遠了他們顧不上,還怕跟黑狼部落不對付的鬣狗部落之流會過來毀掉。
白杬拿上手裏的斷了的兩根兒,看着前方一片過于繁茂的紅薯藤。
“部落裏喂豬的植物是不是不夠了?”
草點點頭:“我看他們忙不過來,所以在外面也幫他們找一點點。恰巧找到了這個。”
東西多,林子裏的動物會吃也吃不完。他只要一點種薯就好。
“那我來弄豬草。”
“行。那我去找其他能吃的。”
草又跑進了林子裏。
這地方就留下白杬跟曜兩個。
曜動了動腳,問:“阿杬,做什麽?”
白杬臉猛地一紅,連忙從他的腳丫子上起來。“你幹嘛!”
曜:“腳麻了。”
曜看着瞪圓了的一雙眼的白杬,彎腰将自己的臉貼在他臉上,細聲哄:“不氣。”
這誰受得了。
白杬像被澆了水的木柴,“噗嗤”一下沒了火。
“沒……沒沒氣。”
曜垂眸,注視他的臉:“可臉燙。”
白杬看天看地不看曜的眼睛。
臉上的視線黏糊糊的像化了的糖水似的,白杬顫着指尖,推了推他的臉。
“別、別撩我。”
“幹正事兒呢。”
曜順着他的手直起身:“嗯。”
“原來杬害羞了。”
白杬呼吸一滞,接着氣急敗壞:“你才害羞,你全家、全部落都害羞!”
“幹活!”
曜話裏含笑:“好,我害羞。阿杬要我做什麽?”
“割紅薯藤。一株紅薯留下兩三根短一點的藤蔓就好。”
“好。”
幹起活兒來,就沒什麽顧忌了。
白杬先用樹枝在裏面掃一遍,驅趕了動物後,直接爪子割。
獸人們在林子裏采集,白杬就把這一片紅薯藤收拾出來。順帶将地上大一點的樹去掉一點枝葉去掉,讓下面的紅薯能曬到足夠多的太陽。
忙完這一切,天已經在亮了。
地上的紅薯藤一捆一捆紮起來,不用獸皮袋子,直接抱回去往拉車上綁。
一塊地攢了滿滿一車。
“阿杬,你不是說不動嗎?”草抱着一大兜子的調味草過來。
“只割了一部分的藤條,不仔細看看不出來。”
藤條綁好,白杬沒有再過去。而是跟着其他獸人們把采集的活兒幹完。
現在采集不僅僅是要采集獸人們野菜,遇到了草藥、調味的植物都要收集起來。多的就曬幹,留着冬天吃。
“阿杬,我挖了一棵這個,你聞聞。”
阿夢叔說得沒錯,草确實喜歡在林子裏翻來翻去,熟練得像在自己家一樣。
白杬還沒看清他手裏的東西,就聞到了一股勁兒很大的味道。
“花椒。”
“原來是花椒啊。”
草幾下把上面的葉子摘了,随後扔掉還沾着泥土的小樹苗。
“扔了做什麽?”
“我已經摘了葉子了。”部落裏用的都是大花椒樹的葉子,樹枝有刺,用不了。
白杬:“其實最好的是它的果子。我們用葉子是因為果子現在還沒有長出來。”
“根你都扯下來了,拿回去種吧。”
“嗷。”
草把小苗夾在紅薯藤裏面,興沖沖道:“還要嗎,我去扯。”
“別別別。”白杬拉住他,“現在這個季節不适合移栽植物,這個你扯都扯了,我只是拿回去試試。”
草遺憾:“那好吧。”
*
采集隊将帶來的幾個獸皮袋子裝滿,獸人們扛着獵物回來了。
這次有大荒牛,也有鹿、紅鳥……
诶?笨笨雞?
“怎麽想着抓雞了?”白杬疑惑。
笨笨雞可能夠一個小幼崽的肚子,抓這個占拉車的空間,也耗時間。
對于獸人們的食量來說,不怎麽劃算。
飛道:“我看部落裏在養,剛好走路的時候踢到了,它不動就給它抓了。”
白杬一笑:“确實天黑的時候好抓。”
暗:“太陽出來了,回去了。”
金光已經透過了地平線,暑氣開始蒸騰。
獸人們趕忙裝好獵物,回部落。
*
到部落時,上午的飯剛好出鍋。
狩獵采集隊的獸人們出門只吃了一點,現在早已經餓了。
喊都不用喊,他們立馬扔下拉車,擠到吃飯的獸人堆裏,找定一個沒獸人的碗開始埋頭苦吃。
樹喊:“阿杬,快來。”
白杬拎着裝笨笨雞的獸皮袋,道:“馬上。”
走到雞圈邊,白杬看着空空蕩蕩的圍欄。
懵了。
“樹!裏面的笨笨雞跑了?”
“阿杬,快點過來,有你想吃的笨笨雞和笨笨雞蛋!”
兩人同時出聲。
白杬啞然。
他把笨笨雞放進去。走到吃飯的獸皮毯子邊。
“我什麽時候說想吃了?”
“你在圍欄邊盯着笨笨雞站了那麽久。”
白杬悶笑。
行吧,是他想吃。
他給自己留下一個雞腿,其餘的都分了出去。
笨笨雞的味道很好,雖然沒灰灰鳥的肉嫩,但也算不上柴。
大廚們用的是最簡單的炖煮,味道比農家裏養的土雞味道還要香。
白杬咬了一大口,再來口金色的湯。
腦中已經想的是小雞炖蘑菇、辣子雞、熏雞、酒香雞……
*
飯後,太陽已經有些曬了。
獸人們也躲進洞裏。
“阿杬,那個是不是你要找的東西?”
夢腿上,黑狼崽子抻着毛絨絨的小爪子平趴着。
夢給他梳毛。就停下問給話,他便哼哼唧唧,奶聲奶氣。
白杬捏住他黑漆漆的爪墊,笑道:“是。那地方還挺多的,以前也沒在其他地方見過。”
夢:“可能鳥兒帶來的。”
“也可能像咱們後山的酸果樹,是其他部落帶過來的。”
“是有主的嗎?”
“阿杬啊,這是黑狼部落的領地。領地裏的東西,自然歸自己的部落所有。”
白杬點點頭。
那裏沒有其他獸人留下的氣味,也沒有種植的痕跡。
他們部落領地裏的食草部落也沒見種這個的,那就可以挖。
白杬沒繼續想這個事兒。
他抓着其他的幼崽放在自己腿上,也拿了梳子給他們梳毛。
呼嚕呼嚕的聲音傳到其他獸人的耳朵裏,漸漸的,獸人們紛紛趴下。大家一起梳毛毛。
春困夏乏。
早上起來過早,獸人們飽了肚子,安心地在梳毛的享受中睡個回籠覺。
白杬挨個兒給小崽子們梳完,轉頭往身後的大黑狼身上靠,眼睛浸出困頓的眼淚。
陽光不斷向着山洞的方向侵入。
獸人們無憂無慮地顫了顫耳朵,肚子緩緩起伏。睡得更熟了。
*
下午,蟬叫得更大聲。黑狼們耳朵蓋在頭頂,幽怨地看了一眼山林。
睡了一覺起來,精神百倍。
白杬頂着草帽出去。
部落裏的牛羊都在樹蔭底下趴着睡覺,它們面前的草堆得嚴實,吃完了就有獸人補上。
白杬腳步一頓,轉個放向去儲物洞裏拿了一點的鹽塊出來。
他在鹽塊下面墊着獸皮,放在它們跟前。
動物同樣需要鹽分。
部落的鹽不多,牛增加到八頭的時候,白杬才将部落裏多餘的那一小袋巴掌大的鹽交給了養殖隊,讓隔三差五地給喂一點。
*
陽光透過樹縫,落下斑駁的亮光。
青年綢緞似的頭發上,是一道道不規則的光暈。陽光像在作畫,攜着金芒流動。
白杬盤腿坐在樹底下,撐着腮幫子,靜靜地看着牛羊懶洋洋地趴在地上舔鹽。
曜走過來,往他身邊一坐。
白杬轉個頭,眸光點點,從他的臉一直綿延到他的胸膛手臂。“怕熱你還出來幹什麽?”
“出來看阿杬在幹什麽。”
白杬左手撐着自己的腦袋不動,右手移過去,曲指在他手背青筋上按了按。
“濕乎乎的。”
曜翻開手掌,勾住白杬纖長的手指,交錯。“想什麽?”
“想咱們部落裏的鹽。現在是不是只有一袋了?”
曜點點頭。
曜的側臉硬朗,棱角分明。但是那卷而密的睫毛卻柔和了他的氣質。
這麽低頭,專注地捏着自己的手指玩兒,有點像找到了玩具的大狗狗。
白杬提起嘴角。
曜:“秋季的時候還有一次部落集市,阿杬不用擔心。”
“怎麽能不擔心。”白杬側頭靠在他的肩膀,半阖眼掃過樹縫中的陽光,“咱們吃的鹽全是西荒的,就沒有東荒的嗎?”
“沒有。”
“大荒的鹽最重要,只要有鹽的部落就會派獸人把守。”
“我們部落沒有鹽,北邊的雪原部落有,但是只能自己部落的吃。”
“西荒鹽多,但現在都歸獸王城管。也只有在給獸王城那些享樂的獸人搜集好東西,他們才會拿出來交換一點點。”
白杬撇撇嘴,直起身:“順帶還能提高獸王城的威信。”
“嗯。”
曜看着交錯的手。
阿杬的手白,像剝了殼的筍。皮膚也嫩,他就捏了一會兒,阿杬的手背上就起了一道道紅色的手指印。
曜輕輕摩挲,心道:力氣用大了點。
“命脈掌握在別人的手裏,這還怎麽發展。”白杬仰天長嘆。
曜長臂一伸,勾着白杬跟自己坐得近一點:“不這樣,他們更不敢放我們在東荒生活。”
白杬咬牙:“卑鄙無恥。”
曜拍拍他的背:“夏天過了,秋天就來了。等食草部落的獸人們收完地裏的植物,我們就可以開始去部落集市。”
白杬往他身上一歪,腦袋在他的肩膀上撞了兩下。
鼻尖不小心貼到有了微微汗珠的皮膚,白杬也不嫌棄,反而将下巴擱在他的頸窩。
“咱們部落慘兮兮。”
樹下坐着,有風的時候還算涼快。
白杬又是個不易出汗的體質,這會兒摸起來也是冰冰涼涼的。
曜幹脆伸手将他抱在自己的腿上,方便他靠着自己。
他看着在獸皮上舔舐的牛羊:“他們要是吃鹽,我們可以先去溫泉那邊搬一點石頭回來。”
白杬忽然直起身,雙手搭在他的肩膀,盯着他灰色的眸子。
“搬石頭?”
“嗯。”
搬石頭……
白杬深吸一口氣,又頹喪着腦袋往曜的頸窩砸。
曜手快一步,護着他的額頭,輕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怎麽了?”
“地下有鹽。”
“地下?”
“嗯。地下。”丘陵地區多井鹽,只要打井下去,把地下的鹵水取出來煮,那一口井鹽可以管數年之久。
受益的獸人少則幾代,多則幾十代。
“那要挖坑嗎?”
“挖不出來。泥我們能挖,但是泥下面是石頭,有鹽的那一層更是在石頭下面。”
“以我們現在的情況,還不行。”
“那慢慢來。”
白杬眼中燃起熊熊火光:“不過在我有生之年,我絕對不會讓黑狼部落一直受制于這個東西。”
轉個頭,腦門蹭到曜濕乎乎的脖子。
白杬的暢想暫時結束。
“還抱?我都給你捂熱了,你看看你多少汗?”
曜托着白杬的後臀,站起來。
視線陡然升高,白杬手一把勾着他的脖頸:“抱我起來的時候提個醒兒,要是我沒抓穩摔了怎麽辦?”
“不會摔到阿杬的。”曜仰頭,下巴蹭了蹭白杬的胸口。
白杬伸手抵着他:“紮。”
他彎眼:“動不動就蹭,狗還是狼?”
曜也笑:“是狼。”
*
兩人往林子裏走,白杬斜斜地倚在曜的肩膀,路過養兔子的地兒時,低聲道:“怎麽感覺兔子又多了?”
“早上的時候,我教了會兒幼崽們打獵。”圍欄另一邊,響起山的聲音。
白杬:“棚子裏的兔子都放到這邊來養了?”
山:“沒有,這邊都是新抓的。”
林子裏的兔子活動空間比棚子裏的大些。
下面淺淺地鋪了一層碎磚碎瓦,周邊依舊是用石塊木棍攔起來的。
白杬看着裏面依舊左一個坑右一個洞,還有像補丁一樣四處塞洞的石頭。默默将臉埋在曜的身上。
“阿山叔,要不……”
“阿杬,我們不累的。”山立馬打斷白杬的話。
他坐起來,也看着那起碼十幾個被堵住的洞,憨笑着撓頭:“我們可以養。”
“沒說不養。阿山叔,我問你個問題。”
“阿杬說就是了。”
白杬湊近曜的耳朵,低聲:“放我下來。”
曜環住白杬的手臂緊了緊。
“快點。”白杬捏他耳垂。
曜矮身放下。
白杬摸了摸自己被曜的大爪子蓋了一會兒就濕漉漉的小腿,坐下。
一邊的天見狀,從獸皮上滾了一圈兒,毛毛蟲一樣挪到山的邊上。
“要不要叫圓和藍?”
“我們來了,來了。”圓和藍從山洞出來,腦袋上還頂着草帽。
白杬沉默一瞬。
他本來就想随便問問的,現在得仔細想想再說了。
“咱們部落的動物是肯定要一直養下去的。”
“我希望咱們以後的生活,就像是我說的那樣,不需要天天出去捕獵,只在家種地養大荒獸就可以活下去。”
一聽不是讓他們不養了,幾個獸人都隐隐松了一口氣。
白杬淡笑:“咱們吃的肉多,大型的大荒牛、白羊以及大牙豬我都覺得可以繼續養。灰灰鳥我們養過,很麻煩,這個不适合。”
“但是其他的,我們都還沒有确定。”
“比如說這個喜歡鑽洞的兔子,要不要一直養?”
“阿杬,兔子肉好吃。”樹陡然在後頭出聲。
白杬吓了一跳,回頭瞪他。
樹讨好一笑,後面跟着一溜的獸人圍坐下來。“在山洞無聊,來看看你們在幹嘛。”
“所有獸人都無聊?”
連小狼崽子都被樹盤在手裏抱過來了。
“是,所有都無聊。”獸人們雙眼清澈,一點沒撒謊。
“行吧,咱們就一起商量,反正都是部落裏的事兒。”
丘問:“你們說到哪兒了?”
樹舉手:“說要不要一直把兔子養下去。”
“我覺得要!”
“我們也覺得要!”
白杬:“有沒有覺得不要的?”
看了一圈,沒一個獸人點頭。
樹影落在獸人們臉上,将他們那看着那籠中兔發着狼光的眼睛襯得透亮。
樹:“兔子好吃。”
球:“毛毛軟。”
桦:“生得多。”
山:“好養活。”
白杬:“兔子喜歡打洞,大規模養的話很臭,受驚了容易死,吃得多……”
“阿杬!”
“我們很會養的,這麽久了一個都沒死。”
“對對對,阿杬,我們也會幫忙的。”
白杬只是給他們提一個醒:“你們說的?”
“當然!”
“好。那忙起來的時候你們不能喊累。”
曜聽了他這話側頭,輕輕握住白杬已經恢複白皙的手繼續摩挲。也不插一句話。
“不會不會。”
白杬:“兔子要養。那雞呢?笨笨雞?”
“要!”
“對對對,要!”
“雞好吃,今天的笨笨雞都不夠吃。”
“明天去抓?”
“好,多抓點。”
白杬看出來了,他想着商量,可這群獸人們都是沒有過腦子,在瞎起哄。
反正只要好吃就可以養。完全沒考慮有沒有那個精力、能力去養。
算了,這事兒得之後看。
不過這兔子,就先養着吧。但是規模不能再擴大了。畢竟現在還沒有多的草料給它們吃。
“養兔子養雞你們剛剛自己說的不會喊累啊。”
“我們說的。”
白杬合掌,輕輕一拍:“既然說都說到這兒了,那我先把今年下半年的安排告訴大家吧。”
“阿杬說。”
白杬:“下半年有三件大事兒。”
“收集足夠過冬的食物,去部落集市換鹽以及把咱們山崖前面的這一片地方清理出來。”
獸人們點點頭。
最先反應過來的金問:“怎麽清理?”
前面兩個都是每年要做的,獸人們熟悉。第三個他們沒做過,要阿杬教。
“草扯了,地翻了,下雪的時候讓裏面的蟲卵凍死。明年開春的時候再翻一遍,然後種地。”
白杬笑:“是不是很簡單?”
多數獸人們也傻兮兮地笑:“簡單,太簡單了。”
曜眼中笑意淺淺。
“那現在大家要是無聊的話,咱們可以先為秋天的事情做個準備。”
“做什麽準備?”
“農具不夠啊。”
“那走走走,去做。”獸人們興沖沖地左右架着白杬就往山洞帶。
白杬還沒來得及說養兔子的事兒,只能忙歪着頭對後頭的獸人道:“金,咱們還有不用的磚嗎?”
“還有!”金隔着重重獸人道。
“那你們幫養殖隊把圍欄裏的地鋪一層,免得兔子打洞跑出去!”
“好!”
最後幾聲,說得都跟隔了山海似的了。
白杬動動腿兒,下不來。
“曜!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