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罩你啊
第4章 我罩你啊
這晚沈夕恒沒吃晚飯,外婆喊了他幾次,他都在樓上沒下來。
在樓上反省呢。
又是一天,沈夕恒四點被外面的鳥吵醒,實在睡不着,起床推開窗對着外面的樹拍下一張照片,收回手機時才發現外樹下一個人影正在忙着什麽,天色尚早看不太清,依稀能辨認出是那個外婆嘴裏懂事的程家孩子。
他将照片發至朋友圈,配文:“又不用上學,起這麽早幹什麽!”
幾乎是立刻,他收到一點新評論,是他哥沈朝昀:“你也不用上學,跟鳥兒起早起啊?”
返回聊天界面給他哥發信息:【哥,你又在背單詞?】
【在吃早餐,還沒開始背。】
沈夕恒抿嘴,突然覺得他哥也挺可憐的,劉蘊秀這麽早起來煮早餐,這“早起”的關愛受着也有壓力啊,反正自己是不行。
【慢慢吃,吃個半小時,那樣你就少背半小時,媽肯定在盯着你,不用回我,我繼續睡。】
睡是睡不着,他坐在窗邊的飄窗觀察外面的少年。
他在整理紙箱和各種飲料瓶,飲料瓶按材質分類,易拉罐的放一個袋子,塑料的放一個袋,他在刻意放輕動作,輕拿輕放,幾乎沒發出什麽聲音,大概是太早怕影響鄰居們休息。
鄰居只有外婆家,其他隔着都有點距離,根本吵不到,明明他自己聽不見,卻在替別人着想,難怪外婆對他贊不絕口。
一直看到天光,天亮後他已分類完畢,把三輪車推到樹下開始修車,沈夕恒看着直打哈欠,又躺回去補覺。
外婆這幾天總是魂不守舍的,時不時去外面鐵門轉轉,嘴裏念叨着後面程家的小孩最近怎麽不來她這裏了。
沈夕恒故作吃醋:“外婆,您的親外孫都在您前面了,您還老念叨着別人,您想他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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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想,去年,有一天晚上下雨,我起來關窗,水打進屋裏,地滑我摔了一跤,那下摔得重,自己根本爬不起來,一直到第二天,後邊住的小七沒看到我做飯的煙,跑過來才把我扶起來送醫院。”
“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外婆你受傷怎麽沒跟我們說?”
“那時候你哥中考,我不想給你爸媽添負擔,你聽我說,後來那孩子每天都會過來看看,他從不進屋,我跟他有個暗號,我每天早上會把前一天的剩飯剩菜當大門口,他會拎回去喂豬,沒有剩飯剩菜時貼紙條,告訴他今天沒有剩飯,讓他知道我是安全的,不用挂心我這個獨居老人,可是你看看這些天,好幾天的剩飯他都沒來拿,不行不行,我給送過去。”
沈夕恒心說他還在生我氣呢,撓了撓後腦,沈夕恒把之前的事講給外婆聽。
外婆聽了氣得直撫胸口,“你這孩子,你……你是要氣死我,你趕緊的,跟人道歉,他要是不肯原諒你,我、我就餓自己幾天,你說說,你這孩子,怎麽能這麽說人家呢,他懂事早,又不會說話,你是個正常孩子,本該讓着他照顧他的,你說說你,你怎麽還欺負人呢,一早說了讓你跟他他學習,學着懂事點,唉……”
“行行行,外婆別氣,您別氣,我一定向他道歉。”
外婆的話沈夕恒還是聽的,雖然不太喜歡,他不喜歡他們總說讓他向別人學習,以前在家聽得最多的就是“向你哥學習”,到這裏變成那個小聾子了,罷了,道歉吧,誰讓自己嘴賤。
“他跟別人不一樣,村裏的小孩兒總欺負他,你不能欺負他,你要是欺負他,你跟那些小孩有什麽區別?”
“為什麽欺負他?”
“他是個殘疾人,卻沒有殘疾人的自卑和凄苦相,再者說,有些小孩天生壞種,沒有原因,看一個人不順眼就是要欺負他。”
沈夕恒腦海裏閃過那雙倔強清冷的眼,難以想象他被人欺負的畫面。
中午被小外公叫去他家吃飯,又被奶奶帶去認親戚,一直到下午才回來,走了半天路的沈夕恒跑回二樓躺着玩游戲,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
這一覺睡到四點多,外面不知何時又下起了雨,七月的天比他還任性,想下就下,想出太陽就出太陽,下雨的同時也能出太陽。
太無聊了,離吃飯還早,沈夕恒下樓遛彎兒,走到村裏的祠堂附近聽見幾個小男孩在說着什麽。
“他來了他來了,待會你們兩個扔泥巴,我們用水槍滋水。”
“好,先躲起來。”
沈夕恒叼着棒棒糖,手裏拎着一個剛剛半路撿的馬蜂窩,裏面不知道有沒有蜂,他打算帶回家研究,聽到這裏探頭看向路口,那個小聾子正騎着車往這邊過。
幾個小孩看他過來從牆後湧出來,分配到丢泥巴的小孩手裏捧着泥邊跑邊叫着,分配到拿水槍的往前沖着,沈夕恒幾步跑上去截住他們,甩着手裏的馬蜂窩:“站住,就你們喜歡欺負人是吧?”
“你是誰啊?是啞巴的親戚嗎?”說話的小孩舉起泥巴。
“還敢丢泥巴,來,嘗嘗馬蜂的滋味,看看馬蜂怕不怕泥巴。”
“哇!快跑,馬蜂蟄了痛的要命!”
小孩們一哄而散,程祈的三輪車緩緩而至,他甚至沒停留半秒,像是沒看見沈夕恒,面無表情的側過身徑直往前走。
“喂。”沈夕恒叫他,“小聾子,你別怕,以後他們欺負你,你找我,我初中打架全校第一,我罩你啊!”
少年淡漠地回頭,從車上跳下,不輕不重的瞟向他。
他瞟過來的這一眼讓沈夕恒感受到“蔑視”,不對,一定是錯覺,一定是感動,都說聽力障礙的人不懂處理人與人之間交談時的情緒與語氣,他們聽不見,不知道什麽叫“語氣”,他們只知道直來直往,簡簡單單。
“你也不用太感動,以後我罩你,打架的事交給我。”
想起他聽不見,沈夕恒上前拍他肩膀,想趁這個機會向他道歉,畢竟他冤枉了人家,人家把衣服和錢都還了回來,自己好歹也該去道個歉。
他像是碰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用力閃回肩,那眼神似乎是在說:“麻煩你離我遠點。”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還能吃了你不成?我是想跟你說件事。”沈夕恒掏出手機飛快的打字。
那人遞給他一個冰冷的眼神,騎上車駛遠。
字打完,連人帶車已消失在院牆拐角,沈夕恒看着剛打的字直憋嘴,【那天是我誤會你了,對不起】。
什麽人嘛,只是想道歉而已,用得着避這麽遠嗎?
沈夕恒站在原地氣到攥拳,“什麽人啊,跟你道歉用不用跑這麽快,小聾子,大犟種,用不用啊,我還沒跟人道過歉呢,我媽想讓我認錯我都是打死不認,行,你記住,是你自己不要我道歉的!”
一個人嘀嘀咕咕發洩完,垂頭喪氣地回外婆家,開始上網查關于聾啞的相關資料。
網上說導致聾啞的原因很多,遺傳,疾病,受傷等都有可能導致聽力障礙,并非所有的啞巴都聾,先天性不會講話大多沒有聽力功能,他們聽不到語言,學不會講話,若因後天原因引起的也有可能聽力沒有問題。
查完沈夕恒得出個結論:聽力障礙問題可以借助人工耳蝸,啞的話,如果他聲帶沒問題,可訓練說話。
聾人變啞是因為他們無法聽到自己說話的聲音,不能自幼通過聽覺來學習發聲說話,後期經過訓練可以正常與人交流。
看完這裏沈夕恒覺得心情好了那麽一丢丢。
又是一天,沈夕恒拿着雙面粘做的捕蟬工具站在樹下粘蟬,這蟬擾得人心煩意燥,粘下來放菜園子那邊去,那邊不靠卧室房間,仰着脖子粘半天,一只沒粘上,竹竿太重了,低頭緩解脖子酸脹,不經意一瞥,看見那個少年。
沈夕恒撿起一顆小石子扔他腳下,“诶,又見面了。”
他駐足,向沈夕恒看過來,蹙眉,繞過他站的路邊向相返方向走去。
看來那天傷他挺深啊,沈夕恒已經忘記自己那天具體說了些什麽,該不會是罵他啞巴聾子吧?不該啊,這種話自己萬不會說出口。
想起來了,罵他利用老人同情人獲利。
沈夕恒拍了自己嘴巴一巴掌,“叫你亂說話。”
不過這人也真挺倔的,看到他就走,連個道歉的機會都不給他,越是這樣沈夕恒對他越是好奇。
不理我是吧,那我偏要你理我。
這該死的征服欲又來了。
蟬是不想捕了,他一屁股坐地上給沈朝昀發信息,電話不敢打,怕他媽聽見罵他打擾他哥學習。
【哥,我好像惹一個人不高興了,提問,怎樣才能讓他理我。】
他哥沒回信息,大概又是在補課。
找他哥不行,打電話給蔣巍然,那厮又在開黑:“嘿,終于想起我了,我還以為你去了外婆家就把我給忘了,留我苦守着寒窯。”
“沒事多挖點野菜吧,別老在寒窯待着,蔣巍然,我有事想問你。
“問,有問必答,一答一百塊。”
“就是吧,我不小心說了不該說的話惹一個人生氣了,他現在不理我,我該怎麽辦?有什麽辦法讓他理我。”
蔣巍然比沈夕恒大三歲,爺爺家的老鄰居,前陣子剛高考完,以前寒暑假沈夕恒都跟他混在一起,他那個人,除了不愛學習什麽都好,一聽惹人生氣,他第一反應是惹女孩子生氣了。
沈夕恒朋友不多,這些年轉校次數太多,沈夕陽常說劉蘊秀“沈母三遷”,只要沈夕恒在學校有新的朋友,她會跟家委會打聽新同學的底細,嚴格替沈夕恒篩選朋友,越是這樣沈夕恒越是找學校的那些令老師頭痛的同學玩,氣到幾次幫他轉學。
除了蔣巍然,他還有另一個朋友,于清麥,也是爺爺的鄰居,那幾年住爺爺家,他跟蔣巍然最喜歡跟着于清麥屁股後面跑,吃她做的各種小吃,為了吃她一口榴蓮酥整天屁颠屁颠叫她仙女姐姐,女神姐姐。
如今于清麥去了北方的城市念大學,怕打擾她,沈夕恒能聯系的只有蔣巍然。
“她好看嗎?你惹的那個人。”
沈夕恒愣了下,老實回答:“好看的。”
“惹人生氣了就哄呗,她要是不理你,你厚着臉皮網上湊,一次不理你湊上去100次,總有一次會打動她,那樣她準會理你。”
“要是他還不理呢,要是他裝沒看見我呢?”
“那你就撒嬌,賣萌,裝可愛,扮可憐,演柔弱,姿态一定要放低,适當時候可以當舔狗,總之,只要她肯跟你說話,那就有戲了。”
沈夕恒憋嘴,那沒戲,他不會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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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你對我愛搭不理,明天……
依舊沒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