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誤解
第3章 誤解
沈夕恒往外搬書,沒聽清外婆的念叨,收拾書櫃的時候聽見大門響了聲,應該是外婆出門了。
翌日,雨停,天晴。
外婆去廟裏上香,家裏只剩沈夕恒一個人,吃過外婆留的早餐他帶着錢和卡出門,地圖上顯示銀行就在幾公裏外的一家超市對面。
小鎮公交很少,城際小巴倒是多,沈夕恒不喜歡,怕車裏的味道,一路跟着地圖走走停停,大約走了一個多小時才到目的地,幫外婆存好錢已經快到十一點了。
來的時候好好的,回去時突然發現跟着地圖一直在原地繞圈子,走出去轉了一圈,又回到銀行對面的馬路。
“什麽狗屁地圖,什麽狗屁路,跟本走不出去嘛。”
沈夕恒站在路邊拿手扇着風,邊抱怨邊試着打車。
滴滴倒是有,但是沒人接單,十幾分鐘過去了,一直顯示等待司機接單中,随手攔了幾次,一輛停下來的車都沒有。
沈夕恒又熱又餓,頂着怨氣往對面的超市走,總不能餓死熱死吧。
超市沒什麽能入他眼的東西,買了一瓶可樂、一瓶礦泉水,他挑了超市最貴的礦泉水,便宜的不敢喝,然後跑去熟食區買了兩個面包,站在超市門口啃面包的時候突然發現一個熟悉的人影:那個不知道叫晨曦、程七還是田七的少年。
以及少年身上熟悉的衣服,那應該是他的衣服,他昨天讓外婆幫他處理掉的衣服,今天被少年穿在身上。
這件藍色純色襯衫和那條白色休閑褲應該是那堆衣服裏最低調最正常的兩件,剛好被他湊成一套,別說,他穿着還怪好看的,就是褲子有點短了,長褲給他穿成九分褲。
少年沒看見他,正在往三輪車上搬一袋面,沈夕恒剛張口準備喊,又想起他聽不見,小跑着過去拍他肩膀:“嗨。”
他轉頭,臉上的表情淡淡的,一滴汗水順着發稍滴在沈夕恒手上,他縮回手背到身後悄悄擦了下,揚唇笑:“又見面了,我好像迷路了,你能告訴我怎麽走出去嗎?”
怕他聽不懂,自己又不會手語,趕緊掏出手機點開備忘錄将字打在上面遞給他看,他點頭,朝着三輪車作了個“請”的動作,沈夕恒懂了:“你要帶我回去?”
Advertisement
少年點頭。
行吧,這麽曬的天,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坐。
沈夕恒做了個他自認為帥到炸的動作,一手拎着超市袋子,另一只手撐着三輪車沿往上一躍,車身輕經不起他這麽躍上去的重量,頃刻側翻,沈夕恒被甩出車外往後倒。
想象中的與地面親密接觸并沒有發生,他跌入一個溫熱的懷抱,回首,少年用力撐着他,眼神似乎在說:“沒事吧?”
沈夕恒不習慣跟別人近距離接觸,眼下他的後背靠在少年胸口,有點不自在,還有點別扭,他站直,“沒事沒事,那個,不好意思,把你車弄翻了。”
他沒聽見,去扶車子,沈夕恒趕緊上前幫忙,別說,車還挺沉,兩人使了老大勁兒才将車扶正,車內的東西全落在地上,少年先去搬那袋面,還好面袋沒破。
沈夕恒幫着去撿雨布和凳子,拎起雨布,從裏面掉出一個粉色水壺,昨天他送外婆的那個水壺,上面的挂繩都一模一樣,粉色的,帶着一個小挂牌,挂牌是沈朝昀親手制做的,上面寫着“健康長壽”四個字。
沈夕恒撿起水壺,一把拉過少年,質問:“這個水壺怎麽會在你這裏?”
他當然不會給他解釋,因為他不會說話,沈夕恒也沒給他解釋的機會,咄咄逼人:“她一個老人家,你拿她給的衣服也就算了,連水壺都要,虧我外婆還一直誇你,水壺我拿走了,下次別再哄騙老人的東西了!”
說完拿起水壺就走,剛要走,又想起外婆被騙的錢,還有外婆經常十塊八塊的給他錢,氣頭上的沈夕恒轉身,害怕他聽不懂,刻意打字打在手機上:【你這種人我見多了,愛貪小便宜,喜歡利用別人的同情心,尤其是老人,希望你自強自息,不要試圖用你可憐的身世騙取老人財物,更不要試圖接近你不該接近的人!】
少年應該是頭一次接收這麽直白的惡語,整張臉煞白,眼神瞬冷,目光如炬狠狠瞪着沈夕恒。
沈夕恒被他盯得後背發毛,拿着水壺轉身離開。
等他坐上出租車随車調頭經過超市門口時,透過車窗他看見少年還在原地,那件藍色的衣服在陽光下特顯眼,他就那麽蹲在三輪車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心裏悶悶的,沈夕恒擰開可樂大灌兩口,越喝心越堵,剛剛自己的反應會不會太大了點,那段話是不是太傷人了。
出租車只到外婆家門口那條大路,沈夕恒背着水壺低頭一路踢着小石子回到家,外婆已在門口等候了,她坐在門口小凳子上摘着豆角,“回來了,再不回來我要叫你小外公去找了,熱吧,廚房有綠豆湯,給你涼着了,去喝一碗。”
沈夕恒随意坐在門坎,悶悶的拿起一根豆角折斷,外婆這才看見他身後背着的水壺,“呦,這不是我的水壺嗎?怎麽又跑到你那裏去了?”
“外婆,你下次別亂送東西給別人了,這是我哥特意給你買的,你要送可以讓我再去買。”
外婆寶貝地摸着水壺,“什麽送,我可舍不得送,我昨晚拎出去給張嬸王嬸她們看,她們可羨慕了,羨慕我有這麽乖的兩個外孫。”
“你沒送啊,那怎麽會在他那裏?”
外婆扶着牆壁起身,“程家小孩那裏?那孩子,真是個好孩子。”
“什麽好孩子,他都……”後面的話沈夕恒不想說,他都拿你水壺了還好孩子。
外婆指指門上貼着的一張字條:“你看看,多好的孩子,我得去做飯了,別餓壞了我的乖寶。”
沈夕恒這才發現外面的鐵門上貼着一張紙,應該是從某個本子上撕下來的,字跡工整有力,上面寫着:“奶奶,昨晚在曬谷場撿到您的水壺,今早敲你家門無人應,我先暫為保管,您回家找我拿。”
署名單一個“程”字。
原來……是他撿了水壺啊。
沈夕恒自責的坐在門坎自我反省,好像又做錯事了,怎麽就學不會控制情緒呢?
外婆去門前的小菜園拔蔥,遠遠的跟路過的鄰居打招呼:“吳二叔,吃了嗎?”
“沒呢,現在回去吃。”
“你家不是向來飯早嗎?今天怎麽這麽晚吃。”
“這不是今天去鎮中買點除草藥,半道兒遇到程家那孩子,他的三輪車壞了,鏈條斷了,幫着推了一把,回來晚了。”
沈夕恒心裏咯噔一下,三輪車壞了,該不會是自己那一摔摔壞的吧?
吃飯時沈夕恒漫不經心的夾着豆角,有一筷子沒一筷子的扒拉着飯,外婆問:“怎麽了?吃不下?”
“外婆,我想問個事……”
正好外婆家的座機響起打斷他的問題,外婆去接電話,“呦,是你爸,我按免提啊。”
沈立崇的聲音傳過來:“媽,沈夕恒有沒有鬧脾氣?”
“沒呢,乖着呢,正吃飯呢,你有什麽話要跟他說嗎?”
沈夕恒癟嘴,“沒有,沒什麽要說的。”
沈立崇也沒強求,又跟外婆扯了幾句家常,外婆叮囑:“行,你們照顧好朝昀,高考是大事,把孩子照顧好,恒恒就交給我照顧,我一定給你們養的白白胖胖的,那就這樣,挂了。”
“哦,對了,媽,上次忘記跟您說,那天拿給您的一萬塊錢我拿走了300,收費站只收現金,我身上沒帶。”
“是你拿了?不對啊,那這裏怎麽還是有一萬?”
外婆看向沈夕恒,頓時明了,“行了,我知道了。”
沈夕恒一點胃口都沒有,沈立崇搞什麽,拿了錢也不知道說聲,他差點誤會那個不會說話的少年。
腦海裏閃過那張倔強青澀又帶着點不同于這個年齡段的成熟的臉,沈夕恒頭一次嘗到誤會別人而吃不下飯的感覺。
“乖寶啊,那300是你放的吧,我說呢,那天你爸把錢放桌上,我是想去廚房給他端碗湯的,出來他人已經走了,原來錢是他拿了,你呀,知道疼外婆了,怕外婆心疼錢自己墊上,我的乖寶懂事喽。”
沈夕恒恹恹的趴在桌上,外婆又問:“你剛說要問個什麽事兒?”
“我是想問小外公說的騙了你錢的人是誰……”
“是你巧琴姨,你可別跟你媽說啊,她是你媽最好的朋友,小時候還經常來我家睡,跟你媽睡一起,你媽小時候掉水裏還是她給喊人救起來的……扯遠了,她家裏出了事,沒錢,她給我說幫我買什麽理財什麽股票之類的,錢給她了,她說輸光了,你小外公去找她,她才承認根本沒買,拿去花了,算了,也不是什麽大錢,給我我也發不了財,少了也沒少塊肉,別告訴你媽啊……”
外婆還在絮叨,沈夕恒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他在想,是不是該去跟那人道個歉。
糾結,道歉要怎麽說,啧,都怪自己沖動,事情還沒搞清楚直接給人定了罪狀。
還沒想好要怎麽道歉,大門被敲響,沈夕恒趴在桌上背對着大門,并不知道來的是誰,繼續坐着沒動。
外婆迎出去,“你這孩子,怎麽又還回來了?昨晚不是試了能穿嗎?這鞋怎麽也還回來?鞋穿小了你媽能穿啊,你媽腳小。”
沈夕恒猛地站起來跑到門口,是他。
外婆家有個小院子,院外是大鐵門,從鐵門走到裏面大概十米左右,他先在外面敲了敲鐵門,人站在外面沒進屋,明明鐵門敞開着。
他懷裏抱着兩雙鞋子和疊得整整齊齊的衣服,衣服上還有一條紙條,他将東西雙手放在外婆手裏,對着外婆鞠了一躬而後轉身,沈夕恒撞上他的目光,他眼裏沒有憤怒,沒有不甘,沒有委屈,只是很輕的從沈夕恒臉上掃過,那一秒沈夕恒突然覺得跟他比起來自己才是可憐蟲。
沈夕恒拿起紙條,上面寫着:“還有一套洗幹淨再給您送回來,感謝您的照顧。”
紙條下面是一張百元大鈔和四塊巧克力,他來的那天塞進他校服口袋的一百塊和巧克力。
外婆還在念叨:“這孩子是怎麽了,昨天跟他媽說好了衣服給他穿,他都沒什麽衣服,成天穿着校服,孩子抽條了,長得快,一個春天長高一大截,校服褲子都短了,怎麽突然又還回來了……這怎麽還有錢?”
沈夕恒臉燙得能灼傷自己,他小聲:“外婆,錢是我的,是我說了他。”
錢和巧克力歸還到他手裏, 外婆抱着衣服進屋,嘆息:“罷了,應該是這些衣服他穿小了,小七确實比你高一些,唉,我說買衣服給他,他全家都不要,這孩子……”
--------------------
小沈該打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