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
你
回205之前,我也去了趟一樓的洗衣房。
洗衣房靠北面列了一排洗衣機,不多也就五臺,其中一臺正在運轉,發出了不小的噪音。南面支了晾衣架,上頭挂着兩條男式沙灘褲和一些女人的內衣,男女衣物的距離隔得近,看得出物主關系很親密。
老板娘肯定不會在這裏晾衣服,保守估計下來,這個旅館裏除了我自己和已經見過的人,至少還住着兩個人。
觀察完這一切,我順便出去買了點吃的,再次走進205已經是傍晚,牆面比我剛來的時候還要濕。這裏洗澡的空間十分狹小,擡頭就能望見蛛網一樣的灰塵,但不知是不是疲憊導致了錯覺,我總覺得廁所天花板的水漬很古怪,顏色比外頭的更渾濁,邊界更清晰,像極了菜場肉鋪的牆面。
我突然想起,205正上方的房間有人——那個套了鞋的雨衣男。他不介意雨水打濕旅館的地面,卻會在鞋上套塑料袋,如果不是因為雨水,那就是他在第一個進去的房間裏沾上了不想帶出門的痕跡。
沖完涼躺到床上,我迷迷糊糊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不怎麽踏實,耳朵裏總能聽到有人不斷走動的聲響,隐隐約約不大真切,就像貓撓一樣煩人。
早晨我被一陣争吵的聲音弄醒,下樓發現老板娘正在和住客對峙。
“誰動了我倆的衣服?”一個姑娘正指着洗衣房門前的一排晾衣架發火,她身邊杵了個麻杆兒,精神有點兒萎靡不振。雖然是問句,但她手指的方向明顯沖着老板娘去。
老板娘臉色不太好,回道:“洗衣房到了要消毒的時候,怕弄髒就全推出來了。”
我往一群人身後看去,此時洗衣房的門上纏了條手腕粗的鎖鏈,裏頭漆黑一片。
汗衫男看也沒看晾衣架,正愁找不到地方撒火,嘴裏罵罵咧咧:“三天兩頭就弄些幺蛾子出來,之前洗衣房空着怎麽不見你消毒?”
“也是為了你們好,”老板娘想都沒想,直接堵住了他的話,卻不知怎的又重複了一次,“是為了大家好。”
我站在樓梯上沒下去,望了一圈沒發現和雨衣男身形相似的人,他像是個看不見長相的過客,沉默地進門,又悄無聲息地消失。
那姑娘還在說:“大熱天把洗衣房關了,不是故意的誰信……”
老板娘眼神閃爍,竟由着年紀小她兩輪的姑娘指摘,支吾了半天也沒完整反駁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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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衫男不敢充大頭,躲在一旁煽風點火:“是怕我們多用你的水吧,這不讓那不讓的,你開什麽店呀你……”
這時候外頭一個悶雷突然炸響,大清早天色卻暗如黃昏,瓢潑大雨下得更加嚣張了。我站的位置剛好正對大門,看見磨砂玻璃上晦暗的天光閃爍了一下,下一刻就進來了個男人。與其稱之為男人,不如說是個少年,他的個頭和我差不多,身上穿了套夏季校服,褲腳高高地挽了起來,即便如此還是濕了一大截兒。
他張嘴對着老板娘說:“媽,打雷跳閘把電器燒了,你回去看看吧。”他拎着一把舊傘,羞赧地朝聚集的人群笑了笑。
老板娘看見少年的瞬間臉色一變,慌慌張張地走了過去:“……好。”
不知為何,我覺得老板娘的表情帶着些害怕。
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幫老板娘解了圍,三位住客在小孩兒面前也不好繼續糾纏,姑娘翻了個白眼兒帶着男友上樓,汗衫男也滿嘴髒話跟在後頭,我站在樓梯拐彎角給他們讓了個身位。
我看着小情侶也走進了二樓的房間裏,就是汗衫男對門的202。
少年手上的傘還在滴水,他沒有坐進櫃臺,而是同樣朝着樓梯走來。
我看見滴下來的雨水洇成一灘,蜿蜒着爬上臺階,而就在少年即将路過我身邊的時候,我的鼻尖捕捉到了熟悉的味道——青蘋果味的清潔劑。這股味道比昨天淡了很多,但距離足夠近還是能聞到。
我下意識提醒道:“傘上有水。”
少年在我身後止步,緩了會兒答:“水泥地,不礙事。”
我幾乎可以确定,他就是昨天那個穿雨衣進來的人。果不其然,他沒有停留,一路上到了三樓才停下,腳步聲向走道的更深處漸弱。
吵鬧的旅館忽然安靜了下來,恢複了早晨本該有的樣子。
我看了一眼緊鎖的洗衣房,又确認了一遍監控探頭沒接上線的事實,腦子裏湧現了一個有趣的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