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
在
很可惜,暴雨下了一晚上沒歇。
天氣預報說這雨要連着下一個禮拜,于是我帶着現金想找老板娘續房,到了一樓才發現不鏽鋼窗口後頭沒人,也不知道她跑哪兒去了。這地方客少,想她也是懶散慣了。
轉身正好碰到201的男人下樓,他身上還是那件老頭汗衫,懷裏抱着一筐子發黃的衣褲,一看就沒少攢。
我開口問道:“大哥,老板娘人呢?”
“不知道!”汗衫男一臉煩躁,不容人多問。
汗衫男朝一樓側邊中間的房間走去,那裏似乎有間公用洗衣房。他剛站定要拉門,不料門從裏頭被狠狠推開,差點兒打翻他一筐子酸臭衣物。
“操!”汗衫男的脾氣和他的衣服一樣臭。
老板娘走了出來,她沒道歉也沒發火,竟然問了句:“沒第二桶吧?”
“咋了,多洗衣服還打算另收費?”
“沒……”老板娘愣愣地繞開他,邊走邊說,“要洗就快點洗。”
汗衫男進了洗衣房還在罵罵咧咧,多是一些抱怨唾罵的話,聽起來他好像在半路旅館住了很久,這段時間被老板娘坑過很多次,滿心憤懑無處發洩。
老板娘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态度和我入住時一樣,看都沒看我一眼。
我叫住她:“老板娘!”
她肉眼可見地抖了三抖,大夢初醒般回答了一個字:“……啊?”
我趕忙走上前,把身份證和現金放在一起遞過去:“雨太大,我要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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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悻悻接過,收了錢把身份證退回來說:“續房不需要看身份證。”
“好。”
她由始至終沒認真看過我的身份證,注意力也從來沒放在我身上過。
我在這間旅館的身份,僅僅是個過路的年輕人,不小心為大雨所困,甚至沒有滿口髒話的汗衫男引人注目。這種忽視讓我感覺到安心,但并不開心,甚至煩躁了起來。我勸自己說,沒有人總能扮演主角。
老板娘回到了專屬于她的不鏽鋼籠裏,她攥着錢發呆,仿佛有個透明的罩子把她和外界隔絕,而這個罩子昨天下午都還不存在。
每個人都有秘密,她的秘密似乎還冒着熱氣兒。
我剛想上樓,門口進來了一個穿着雨衣的男人,雨衣帽檐遮住了他的臉,雨衣下沿露出透明反光的一角,材質和我用來鋪床的塑料布一樣,但比我随身攜帶的那張要更大,更厚。
這次老板娘倒是回神了,他倆對視了一眼,老板娘問也不問就讓他上樓了。在這人與我擦肩而過的瞬間,我聞到他身上有一股很濃的地板清潔劑的味道……嗯,是青蘋果味兒的。
老板娘和他的視線交彙的那一秒,我感到他們二人處于同一個“罩子”裏,共同防範着外部的其他事物,當然也包括身為“其他人”的我。
雨衣男身上的雨水流了一地,我順着水泥樓梯一路向上,水痕表明他沒有停在二樓,所以我也跟着再上了一層。他濕乎乎的腳印踩進了三樓的房間,而且是最頂頭那間。按照樓層分布來看,他的房間位于我房間的正上方,正是昨晚暴雨中不和諧響聲的源頭。
他是住客嗎?
我靠在側邊的牆上思考,轉頭再往上看去,四樓攔了一道栅欄鐵門,此刻上鎖緊閉,顯然已經不是旅館的地盤了。
耳邊忽然又響起了開門聲,雨衣男從頂頭的房間出來,毫不猶豫進了正對面的另一間房。他應該沒想到我會跟上來,所以一眼都沒往樓梯這邊看。
看了一會兒,我發現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他進進出出一直沒脫雨衣,還用黑塑料袋套住了鞋。
後來我沒敢再多留,畢竟上樓的路鎖住了,一旦他往外走要下樓,我沒有多餘的位置可以躲。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躲,大概是因為此刻我的行為叫尾随偷窺,怎麽都和光明正大沾不上邊。
又或許我下意識覺得,和他打上照面肯定會發生不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