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面目
面目
所謂的集中室實際上就是個集體宿舍。裏面有十張上下鋪結構的床,還有許多幼貓幼犬的玩具。
盡管上下鋪和玩具占了一定空間,但房內仍算寬敞。房間盡頭放有三張圓桌和十多張椅子,牆邊放着書架。
房間內除了這些東西以外,還有三只幼貓和四只幼犬。他們穿着同樣的實驗服,有的坐在床上,有的在玩玩具,有的圍在桌邊看繪本。聽到門邊傳來動靜,齊刷刷将目光投向邁進屋裏的不知白和阿哈努。
他們的目光裏沒有好奇,只有緊張或漠然。
機械貓徑直把不知白和阿哈努帶到一張空床旁說:“這是你們的床鋪。洗漱用具在床頭邊的袋子裏,用餐和沐浴時間會有播報。”
“我們會一直待在這裏嗎?”阿哈努問機械貓。
機械貓沒有回答他,繼續說道:“播報後請在半小時之內結束,否則将被強制驅除。”說完,機械貓動作利落地轉身,不帶任何遲疑地離開房間。
此時此刻的不知白所有注意力都被懸挂在天花板的幾根包裹着羽毛的劍麻球吸引住了。劍麻球在空中不斷搖來搖去,球體上輕盈的羽毛随風擺動,好像在不斷在挑-逗他說“來追我,快來追我呀”般。
屋頂天花板兩端有加固過的小窗戶,風從上面吹來,劍麻球晃動的幅度就越大。不知白的身體不由自主跟着劍麻球搖擺的軌跡扭動,耳朵直聳,瞳孔漸擴,尖爪開始蠢蠢欲動。
阿哈努在機械貓那裏吃癟,只好找不知白搭話:“牛……”字音還未落下,眼前就倏然閃過一道瘦小的身影。
身影眨眼間就撲到懸挂的劍麻球上,身形随着劍麻球的來回左右擺動而擺動。腦袋和長長的雪白尾巴興奮地不停搖晃,雙手不時擡高全神貫注地捉捕搖擺不定的劍麻球。
阿哈努愣住了,嘴裏的第二個字音無意識跟着蹦出來:“奶……”
不知白突然的玩耍行為也讓住在屋內的幼貓幼犬們愣住了。他們詫異的目光全都投射在只顧着跟劍麻球玩耍的不知白身上,而當事貓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仍舊專注地與猜不到軌跡的劍麻球鬥智鬥勇。
好半天過去了,不知白才意識到氣氛不大對勁。他霍然停下,生怕“戰利品”溜走般用雙手捉緊後才用眼睛确認——包括阿哈努在內的貓和狗都微微張開嘴詫異地盯着他。
那些眼光好像是見到什麽怪異不尋常的家夥似的,讓不知白尴尬極了。他的臉陡然漲紅,尾巴也不敢再亂甩,緊捉劍麻球的雙手也僵硬地放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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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仍然沒有緩和。
不知白擠出一個僵硬的笑臉,不知是對阿哈努解釋還是對其他貓狗解釋道:“我……不受控制就……”
一個聲音在阿哈努身邊響起:“哈哈,貓咪的天性就是沒辦法無視這些移動的物體嘛。”
不知白和阿哈努同時看向對方。對方是一只體型與阿哈努差不多的長毛垂耳狗。棕色的眼睛沒什麽神采,左額到臉上有道兩寸長,還縫着線的傷口。金色的毛發緊實柔軟,在光線下卻缺乏光澤。他上前兩步,溫和的笑道:“我叫萊安,12歲,來自戈詠。”
自我介紹完他又向不知白和阿哈努介紹屋裏的成員:“看書的是雙胞胎寶闌和寶绫;地上玩玩具的是阿薩德和麥基;那個床上坐着梳毛的是落金莓;蹲在牆角畫圈圈的是傑理弗。歡迎你們的加入……”他覺得這個譴詞不适合,又換了個說法:“這樣說不對,應該說你們以後要自求多福了。”
落金莓是只有着白色短發的小母貓。她停下梳毛的動作,白底黑條紋的尾巴随性搖晃,漠然地瞧了不知白和阿哈努一眼,抖了抖那對白底黑條紋的圓耳朵:“沒錯。趁沒變成我們這樣之前多玩吧,說不定以後看到這些玩具就只剩下絕望了。”
“也有可能随時都再也玩不了。”牆角那只淺棕卷發尖耳朵,名叫傑理弗的小狗突然附和着丢過來一句話。他似乎很憂郁的模樣,一直蹲在牆角裏瑟瑟發抖,連正臉都沒給一個。
阿哈努有些擔心地望住他。萊安鼻子嗅了嗅,拍拍阿哈努的肩膀說:“別擔心他。他只是因為最好的朋友在前天離開了,還在難過當中而已。”
陌生的狗在互相認識時都會湊近對方去嗅對方的味道,萊安和阿哈努也不例外。阿哈努的鼻子也跟着嗅了嗅,确認萊安身上的味道。
不知白聽了他們的話後,瞄一眼又沉浸在繪本當中的雙胞胎雄性幼貓和那只叫落金莓的母貓,跟着将目光投向在地上堆積木的兩只雄性幼犬身上。他們的年紀與自己和阿哈努差不多,但能看得出來他們之中最年長的應該是那只叫萊安的狗和落金莓。
貓狗和睦友善地待在同在一個屋子裏,這在砂冥是難以想像的事情。不知白和阿哈努是在患難中建立起來的和諧關系,難道他們也是嗎?想到自己和阿哈努的遭遇,不知白深吸一口氣壯着膽子問:“你們都是被噬孤者帶來這裏的嗎?”
“這裏的所有貓狗都是被噬孤者拐來的受害者,”萊安抖擻着耳朵,尾巴随性搖擺起來,聳聳肩說:“而這裏就是魔鬼的巢穴。只要進來了,就再也沒有出去的機會。”
阿哈努不解地問:“但那兩個亞神說這裏是實驗室。實驗體又是什麽意思?”
“看來你應該跟他們詳細說明一下,萊安。”落金莓扯唇露出一個頗為譏諷的笑臉,翻過身躺下不再理會他們。只有那根尾巴還在有一下沒一下地晃來晃去,顯得惬意又無聊。
她美麗的尾巴上有幾處肉-粉色的皮膚-被裸-露在空氣裏,竟然沒有毛發包裹。
“也對……你們叫什麽名字?”
“我叫阿哈努,他是不知白。”
萊安注視着那只全身雪白的異瞳小貓咪,心想他的名字真奇怪。随即他坐到床上翹起腿,把尾巴收到身後,作出一副深沉悲痛的模樣說道:“要從哪裏說起呢?嗯,首先你們要記好,亞神其實是魔鬼一樣的劊子手。”
在達比倫現存的種族之中,由于亞神擁有最接近神的基因,故而生育率很低,數量非常稀少。為了能提高他們繁衍後代的能力,他們利用自己先進的科學知識和技術進行各種嘗試,但所有結果都不理想。
于是他們想到了生-物實-驗。
絕大多數亞神眼中,貓狗都是受到神的“恩寵”才得以獲得自我,成為與神相近的存在。無論貓狗是否已經進化,他們仍停留在食物鏈的底端。作為站在頂端的亞神們有支配和管理貓狗的權利和義務。
然而在形成達比倫之前,所有種族之間都有個約定俗成,必須無條件遵守的事項——不管任何種族,出于任何目的都禁止生-物實-驗。一旦被發現就會遭到達比倫的懲罰以及所有種族的抗議讨伐。
亞神也不例外。
為了避免懲罰和其他種族的抗議讨伐,也為了可以順利推動實驗進程,亞神們将實驗室安排在虹之城的第四層。
綠城是虹之城底三層和頂三層的分隔層,原本是待定區,開展生-物實-驗計劃後就在此地建立了醫療研究所。他們對外宣稱是醫療研究所,實際上卻是生-物實-驗所。而生-物實-驗所的存在也只有上層階級的少數亞神知曉。
至于亞神用來進行實驗的生物就是他們這些貓和狗。
這種實驗見不得光,無法以正常合法的手段取得實驗體。他們就想到與同樣幹着非法勾當的噬孤者進行交易,換取他們需要的實驗體。
亞神掌握着達比倫大半的經濟體,錢對他們來說并不是問題。噬孤者是罪犯,沒有任何道德層面的束縛,雙方一拍即合,很快簽訂了交易的合同。
只要噬孤者保密和提供足夠數量的貓狗就不會淪落成實驗體及惹上麻煩,否則就需要做好失去信用的覺悟。亞神則需要為噬孤者提供足量的報酬,否則噬孤者也可以不再提供實驗體。
從萊安口中得知關于虹之城第四層綠城的真相,阿哈努已經完全說不出任何話。整只狗都病怏怏地扒拉下耳朵,尾巴也不再搖動,低低地垂落下來。
不知白原本就白皙的臉變得更加蒼白,半點血色都沒有。他已經能想到自己之後會和像他們一樣被迫接受各種各樣實驗的駭栗畫面。整只貓登時僵在原地,寒意從頭澆到腳底。
良久,阿哈努猶豫着喏喏道:“我……不大明白,為什麽亞神的生育率低要用我們來做實驗?”
阿哈努的問題也是不知白想知道的:“我們跟亞神的基因完全不同,用我們做實驗得出的成果可以适用在他們身上嗎?”
“傻孩子,”落金莓忽然翻身面向他們,慢悠悠插話道:“貓狗的生育率比亞神高出數倍,他們當然只能從我們身上驗證我們生育率這麽高的原因。至于能不能應用到他們自己身上,就要看他們的技術和知識了。”
“如果只是驗證,我們一路上看到的又是什麽?那些實驗也跟生育率的高低有關嗎?”不知白想起那些畫面仍心驚膽戰,可直覺告訴他,事情并沒那麽簡單。
“畢竟我們還不是成功的實驗體,無法得知他們口中所說的偉大使命究竟是什麽。”
“……你們又是怎麽知道這些信息?”
萊安很大方地回答說:“你看到的貓狗是不是有年紀比較大的?他們在這裏已經待了好幾年,當然知道很多事。而且我們也能從亞神零碎的對話裏整理出不少信息。”
阿哈努眨着那雙天真的烏黑眼睛問:“你們在這裏也待了很久嗎?他們那樣對待你們,為什麽不反抗?我想,大家齊心協力的話肯定也能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