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頌贊

第2章 阿哈努

阿哈努

不知白還未反應過來整只貓就撲進車廂裏，手上的面包跟着被甩了出去。貓的夜視能力很強，就算車廂裏光線昏暗得伸手不見五指，眼角餘光也能瞧見車廂裏有五只閃爍着幽幽綠光的“動物” 。

車廂裏的“動物”瞧見突然出現的面包，立即朝面包撲去。他們顯然餓了很久，為了能争奪到一塊面包吃，毫不留情地大打出手，哀嚎和怒吼頓時充斥整個車廂。

“有吃的！”

“不許搶，是我的面包！”

“嗚嗚，我好餓！不要跟我争！”

待看清他們的模樣時，不知白全身的毛發瞬間炸起來，本能地向後彈開幾步，尾巴垂低左右快速搖擺。瞳孔瞬間擴大，耳朵耷拉成飛機耳，拱起身子作出防衛的姿勢。嘴裏一邊朝他們哈氣一邊伸出自己的尖爪準備攻擊——對面那些不是別的什麽動物，而是五只常年與貓敵對的狗！

五只狗看起來跟不知白的年紀差不多。體型有大有小，毛色與衣着，身上的斑紋卻各不相同。他們只顧搶奪面包，根本沒發現不知白這只貓的存在。

是個逃跑的好機會！

不知白不敢背對他們，當機立斷擡起後腿往車門用力踹去。

車門紋絲不動。他只能使出吃奶的力氣繼續踹車門，已然忘記車門在外面被鎖死，無論他怎麽用力，車門都不會被踹開。

面包很快被小狗們瓜分完。得到面包的小狗蹲到角落裏大快朵頤，沒搶到面包的狗則低落地垂下頭，舔舐着剛才扭打時弄出的傷口。聽到車門這頭有動靜，他們的眼睛才齊刷刷朝不知白望去。

全是狗的狹小空間裏，不知白整只貓感受到了非常大的壓力和威脅。他停下踹門的動作，全副精神又集中在眼前的狗群身上。嘴裏的哈氣聲調越來越高，垂低的尾巴不斷來回搖擺，伸展的爪子好像下一秒就會撓到他們身上。

五只狗對不知白卻完全沒有興趣。他們只是在原地用鼻子嗅了嗅味道就繼續吃面包，舔傷口。有兩只好奇心重的淺灰色毛發的幼犬顫顫巍巍靠近他，湊過鼻子想更近一點地嗅他。

不知白吓了一跳，擡起爪子就毫不客氣往他們身上招呼過去。兩只幼犬的臉上頓時被撓出幾道傷口，他們吃疼得往回逃，竟然嘤嗚地哭起來。

“嗚嗚嗚，好疼啊，我要媽媽！媽媽……”

“嗚嗯~媽媽，你在哪裏？我想回家。”

不知白聽到他們的哭聲時瞬間懵了，完全沒料到對方竟然這麽弱。而聽到那兩只小狗的嘤嗚聲，其他狗正事也不幹了，一只接一只輪流跟着嘤嗚嚎叫，完全沒有停下的打算。

不知白徹底愣在原地，完全搞不清楚他們是怎麽回事。而隔着一層車皮，在前面開車的橘貓也聽到了嚎叫聲。他忍不住大聲朝這邊罵道：“都給老子閉嘴！再亂叫就把你們全部活-埋了！”

那群年幼的狗聽到橘貓的怒吼聲居然乖乖地停下嚎叫嘤咛，垂頭喪氣地坐下來，互相偎依成一團取暖。他們沒有質問不知白，也沒有理會他，仿佛他只是一個透明的存在。

興許在成年的雄貓眼中他們只是小孩子，即使是狗也容易對付得很。

由此看來他們對自己沒什麽危險性，不知白稍微放下本能的反應。冷靜下來後，他開始考慮橘貓為什麽诓騙他有自己的同伴存在，還把他關進這全是狗的車廂裏。

然而以他現在的處境根本沒辦法去質問橘貓。這時一只落單的狗朝不知白小心翼翼走了過去，戰戰兢兢地問他：“你是貓嗎？”

感受到對方靠近，不知白下意識作出防禦的動作。那只狗頓住靠近的腳步一臉無辜可憐地開口：“你別生氣，我沒有惡意。”

狗的體型是五只小狗裏最大的。有着深棕色的毛發，耳朵又長又厚，高高豎直，垂下的尾巴粗大蓬松，看起來很帥氣的樣子。他穿着黃色的毛領上衣和藍色的厚實背帶褲，烏黑的大眼睛在昏暗的環境裏閃爍着幽光。

這只狗體型明明最大，搶奪面包時卻一點優勢都占不到。不僅吃不到面包，臉上還因此多出兩道小傷口。他嘴巴挂着幾分僵硬笑意，撓着耳朵，一臉憨傻。像那些剛出生的小貓一樣無害，實在稱不上有威脅性。

不知白的警戒心并沒有因此松懈，而是伸出尖爪護在胸前：“是貓又怎麽樣？別以為我會怕你們！”

狗耷拉下耳朵，一副很受傷的模樣：“你好兇啊，我只是想跟你交個朋友。”

“貓和狗怎麽可能會成為朋友？”

砂冥的貓不僅警戒心強，對狗的敵意也非其他地方可比。不知白的爸媽雖然被村裏的貓稱為異端，但在看待狗的問題上，還是脫離不開砂冥數百年來的觀念——狗和貓都曾是神身邊的随侍。在神消失後的數千年，為了成為最接近神的存在而彼此争鬥不止。

久而久之，雙方的關系就變得越來越糟糕。不知白耳濡目染，對狗的印象也同樣不好。

小狗受到打擊，垂下尾巴沉默了一會兒才自我介紹道：“我叫阿哈努，今年9歲，來自流螢。這樣你願意和我做朋友嗎？”

不知白愣了一下，對他忽然的自我介紹有些反應不過來。他聽不懂貓話嗎？莫非跟外表一樣，真是只傻狗？

不知白認為自己的戰力足以對付一只傻狗便不再搭理阿哈努，尋了個角落坐下來。比起理會阿哈努，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慮。

在阿哈努看來，不再做出防備狀态的不知白已經認同了他。于是屁颠颠湊近到不知白身邊，本能地在不知白身上嗅來嗅去确定氣味。蓬松的尾巴興奮地搖晃，滿臉好奇和歡喜。

他這種唐突冒犯的行為再次讓不知白感到壓力。不知白朝他低吼道：“去聞你的同伴，不要在我身上嗅來嗅去。”

阿哈努望了望幾只小狗，他們已經團在一起睡着了。偶爾能聽到幾聲低低的呓語：“我和他們都認識了，你叫什麽名字？”

自己的态度那麽差，眼前的狗還是靠了過來，真是厚臉皮。不知白心想，既然不能問橘貓，或許可以向阿哈努打探些信息。為了弄清自己現在的狀況，不知白緩和了語氣：“我叫不知白，8歲，來自砂冥。”

“咦，你長得那麽白，還有像牛奶一樣漂亮光滑的耳朵和頭發，居然叫不知白嗎？嘿嘿，我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貓，你還那麽厲害，我能不能叫你牛奶？”阿哈努有些緊張地搖着尾巴，一雙大眼睛閃閃發亮地盯着不知白，完全沒有面對陌生貓時該有的戒心。

他是第一次被其他家夥當面說自己的毛發-漂亮，臉頓時有些發燙：“随便你。”他低頭說完便開始擡手舔舐梳理自己的毛發。

阿哈努看着開始梳理毛發的不知白，有些呆愣地開口：“他們說我的名字不好念，正好我的毛發和耳朵是巧克力色的，所以他們都叫我巧克力，你也這麽叫我吧。牛奶，你是怎麽被捉來的？”

“被捉來？”不知白頓住動作，不解地瞧向阿哈努。

他還沒搞清楚自己的處境嗎？

阿哈努連忙解釋：“對啊。那兩只大貓是壞蛋，說是可以帶迷路的我回家，結果卻把我騙來車裏。”他指了指睡着的小狗們，憤憤地繼續說：“他們的情況也跟我差不多。我們被關在車裏好些天了，現在連填飽肚子的食物都沒有。那兩只大貓一定就是爸爸媽媽說的，專門拐賣小孩的‘噬孤者’。”

不知白覺得随便跟陌生人走的阿哈努自身也有錯。想了想自己也是因為吃的而被騙進來，實在沒資格說阿哈努。他晃了晃尾巴：“作為一只狗，貓說的話你也信嗎？”

阿哈努眨了眨眼睛，不是很理解不知白的意思：“這跟貓和狗沒關系。遇到會幫助自己的善心者當然要相信對方啊。就像我覺得你很漂亮，又強大又酷，就想跟你做朋友一樣。”

不知白從出生起就一直被砂冥的貓排斥，父母過世之後更是孤零零一只貓過活。沒有親戚，沒有朋友。他是第一次遇到這種莫名其妙接近誇贊他的家夥，一時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就在他沉默的時候，橘貓和老三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

“原以為這次那麽點貨沒辦法交差，還好遇到一只上品貓。”

老三的聲音比橘貓低沉穩重：“別廢話，快點趕路。離交差的時限沒幾天了。”

“我要是聽你的話一直趕路就不會遇到那只小白貓了，這都是錢啊。”

老三哼了一聲：“你覺得是上品，亞神們卻未必那麽想。”

“我們跟亞神們來往了那麽久，對亞神們的眼光怎麽說也有些了解。那只貓雖然瘦弱，但毛色，眼睛還有長相，絕對能讓亞神們滿意。”

老三嘆息道：“真希望你有同為貓類的共情心。”

“幹我們這行要什麽共情心？”

“啧，我真希望能換個懂事一點的搭檔。”

不知白從父母那裏聽說“亞神”是與神最為相似的種族。他們數量稀少，全部都居住在“虹之城”裏。“虹之城”是達比倫的中心，擁有這世上最先進的技術，最全面的科學教育。也是擁有豐富資源和最多歷史文化的初始之地。

亞神就相當于神的代言者，貓和狗們對他們也充滿了敬仰之意。

不知白的父母認為神已經消失了數千年，亞神實際上已是達比倫最偉大的物種，同時也是最危險的物種。所以他們經常叮咛不知白不要前往虹之城，那裏對貓們來說并不是一個友善的地方。

但現在橘貓卻說去虹之城？不知白不安地問阿哈努：“他們是什麽意思 ？”

阿哈努不高興地搖着尾巴，湊近到不知白身邊說：“他們要把我們賣去虹之城給那些亞神當寵物。”

他們都是活生生的個體，當寵物是在侮辱他們！不知白問：“……難道你們沒想過逃嗎？”

“之前逃過，沒成功。就是因為這樣他們才把車門鎖了，還不給我們吃飯。牛奶，”阿哈努定定看着不知白說：“別擔心。等有機會我們再一起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