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月5號晴
8月5號晴
8月5號晴
我和小玲已經到達了上溪村。
在村子裏找了一天也沒找到孫隊的影子,我懷疑孫隊沒在這裏,但是小玲一口否決了,堅稱他一定在這裏。
沒辦法我們又轉去了山林,準備去那個老屋看看。
上溪村的樹木植被的茂密程度遠超小玲的描述,能見度不足十米,目光所到之處全部都是綠色的藤蔓以及高聳的樹木。
我和小玲都沒有穿越密林的經驗,貿然上去極有可能迷路或者跌入地下河,最後只上到不足一半我們就下來了,準備找村長幫忙。
村長一聽我們要上山,連連擺手說他上不了了,要是想去的話可以找邱老頭的孫子。
邱老頭就是李隊上次請的那個,他因為和村長鬧不愉快之後,就不再接村裏上山的活了,如果想上山就得找他孫子。
我們向邱老頭的孫子說明情況,想上山找人,誰知這個還沒有一米六的黃毛小孩開口就要一千,否則不上。
小玲脾氣好,哄着說先給定金五百,剩下的下山給,萬一我們把錢一次□□清,你在山上跑了怎麽辦。
小孩撸了把自己的黃毛,“行,明天早上就上山。”
第二天五點左右黃毛小子就到村長家來找我們,村長看天太早了,特意給我們做了早飯,讓我們吃完再走。
小玲好像很餓,拉着我坐下,還讓黃毛小子坐下一塊吃。
早上吃豬血也許是上溪村的獨特習俗,村長準備的早飯裏都有豬血,就連白粥裏都是豬血。
“我就不吃了,你們吃完叫我。”我把筷子放下,看着滿桌的豬血有點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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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玲拉住我,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行周隊,咱們上山需要力氣,不吃飯容易低血糖,很危險的。”她拿調羹舀起豬血粥,送到我嘴邊,眼巴巴地讓我嘗一口。
村長就在旁邊看着,不吃難免有點難看,我就順着小玲的調羹喝了一口。
想象中的血腥味并沒有從口中散開,反而是一股濃重的香甜味,這股味道催促我越吃越多,越吃越餓,最後幾乎把整盆粥都喝了。我看着空蕩蕩的盆第一次知道自己原來這麽能吃。
吃完早飯我們跟随着黃毛小子一起上了山。
在路上小玲問起他的名字,他拿着樹枝搖頭晃腦地說,我叫邱鶴,就是那個邱,就是那個帶翅膀的鶴。
“你不上學嗎?”我問他。
“不上學,我爺說上學哪有守着山好,在山上自由自在,沒人管我,到了一定的年紀就可以跟爸爸一樣去極樂世界了。”
“你爸爸怎麽了嗎。”
邱鶴聳聳肩膀,“不是說了,去極樂世界了,不過我爸也說了,還是得多活幾年,多感受感受這個世界。”
“極樂世界?婆多其密是不是也這麽宣揚的?”我走在他旁邊,想套套他的話。
邱鶴睨了我一眼,還是搖頭晃腦不在乎地說,“這個我就不知道了,長生教是□□,我們村很久之前就不讓我們信了,那叫什麽來着,旁門邪道,大姐你最好也別信。”
“你年紀輕輕,知道的還不少,但是啊你還是太年輕了,我在市裏查資料,資料上可說長生教就是婆多其密,它倆同根同源。”
“你咋不信呢大姐,長生教絕對是□□,他那個叫元天的教主就是一個騙子,他去偷水僥幸活了下來,就到處說他被降神了,我們村裏人都不待見他,後來他就跑城裏去了,忽悠了一群信衆,聽他講什麽長生課,後來他人被抓了,他那些信衆還不停地來村裏騷擾我們,甚至......”
邱鶴的話沒說完,就被小玲打斷,小玲擠到我們兩個人中間,笑嘻嘻地說,“你既然這麽了解長生教,那你了解婆多其密不?就是其密神教,它跟長生教是啥關系?”
邱鶴眨了眨眼睛,繼續吊兒郎當地說,“正版和盜版的關系不?長生教是□□,他們無惡不作,婆多其密它是自然神,是天地萬物的化身,它算不上□□的。”
“這樣啊。”我盯着他,心裏有了大概的猜測。
根據小孩的說法,長生教應該算是婆多其密的分支,主要在城市傳播,捅我的那個女人就是長生教的教徒,而婆多其密算是本源,只在上溪這一片發展,當時李家峰在調查婆多文化時在上溪村接觸到了婆多其密,它的信徒告訴林家峰婆多其密可以治病,林家峰就将那個大肚子神像請回了家,但是誰知婆多其密壓根不能治病,還需要用鮮血供奉,林家峰就找到了鄭其大,讓他救他們一家,鄭其大給林家峰出了主意,但于事無補,林家峰一家還是死了。
“既然你認為婆多其密是自然的化身,那它究竟是什麽你知道嗎?一種能量,還是什麽?”我問邱鶴。
邱鶴看了小玲一眼,四處瞧了瞧,從一棵樹下面拔了一個蘑菇,“一種高等生命啊。”
“高等生命?”從玄學到科學,我差點笑出來。
邱鶴拽住我,表情嚴肅,“你別不信啊,真的,它會讓每個願意奉獻給它的人長生。”
他說的極其認真,不像是說笑,“那怎麽個奉獻法,能跟我說說不?”
“我聽老人說只要精神上願意就可以了,奉獻的過程是禁忌,我也不知道了。”
“那奉獻需要準備什麽東西嗎?就像是石頭之類的。”
邱鶴像見了鬼一樣,挪到小玲身後,“唉,你怎麽知道需要準備石頭的?”
我眯了眯眼,笑着說,“秘密。”
我們一路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邱鶴不知道怎麽了一直圍着我看,看完之後還有用一種贊嘆的表情看向小玲,小玲讓他發揮點職業精神,好好帶路,他才收心帶着我們往前走。
走了半天到了半山腰,極目遠望眼前都是層層疊疊的藤蔓和樹枝,半點沒有活人的影子。
“孫隊到底在那裏啊。”小玲找了塊石頭,捂着頭無奈地說。
“你不是說孫隊來找婆多其密嗎?這裏有沒有什麽婆多其密的廟之類的或者他也有可能在那個鬧鬼的老屋裏。”
“沒有啦,所有的婆多其密的廟都被當長生教的廟給砸了,你們要不還是去老屋看看吧,就在那,離我們不遠。”
邱鶴說着指向了遠處一個山頭,你們看就是那裏,那個黑色的屋子就是。
我們順着邱鶴指的方向,只看見在茂密的樹林的掩映下,一座黑色屋頂的房子靜靜躲藏在其中。
“那我們歇息一會就過去吧,去那裏的路好走嗎?”我問邱鶴。
邱鶴搖頭,“不太好走,你們先歇着,我去前面找條好走的路。”
他說着就像一只猴子一樣,不見了蹤影。
中午林子裏非常悶熱,我跟小玲只坐了一會就感覺有點喘不上氣,帶上來的水因為高溫也變成了溫水,喝着很難受。
我看小玲又累又熱,就讓她呆着別動,我去找條小溪,我們洗洗臉。
上溪村地下地上水資源豐富,山上的溪流不少,我記得光上山時就看到了好幾條。
我一路做标記,順着記憶裏的路,找到了一條小溪,我拿出備好的塑料瓶,裝了一大瓶。
就在我剛準備起身回去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我面前。
他的頭發很長蓋住了眼睛,臉色很白,身上穿了一件灰色無袖T恤,下面穿了一個粉色短褲,看起來很年輕。
我起初以為他是山上迷路的小孩,就問他需不需要幫助,他沒有回答我,而是擡起頭上下打量我,像是來者不善。
我以前在警校裏格鬥學的不錯,倒也不怕他,既然他不回答,我就直接略過他,徑直走了。
中午的林子很安靜,安靜到我只能聽見自己撥開樹葉的聲音,以及這個小孩的腳步聲。
我沒見過他,他這樣一直跟着我,無非就是想要謀財害命。
“你想幹什麽?”我停下,轉頭冷冷地看着他。
他站在長滿青苔的樹旁,依舊上下打量我,那眼神頗有點惡狼打量獵物的感覺。
“不說,不說我就走了。”我佯裝轉頭要走,果不其然他看我要走就開口了。
“你不要查了,前面沒有你想要的答案。”他的聲音很低沉很冷,不像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樣子。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我轉過頭看着他,他體量中等,甚至可以說偏瘦,身高也沒比我高到那裏去,真的打起來,我還是有把握支付他。
他站在原地不動,過長的頭發遮住了他的神情,“林家峰失敗了,你現在過去只會把事情弄得更加不好控制。”
林家峰這幾個字如同魔咒,一下子讓我激動起來,“你認識林家峰,你到底是誰?”
他搖頭,樹林的陽光透過樹杈照在他身上,我猛然間發現他胳膊上有一條長約二十厘米的傷口橫貫其上,就像在一張白紙上劃出了一個口子。
“我認識他,你必須得回去。”他冷冷地說。
“林家峰一家五口死了你知道嗎?他的朋友王鵬飛也死了你知道嗎?他們死的不清不楚,我必須得找到答案。”
小孩陷入長久的沉默,他好像并不知道林家峰和王鵬飛的已經死亡的事情。
“林家峰和王鵬飛是怎麽死的。”
我把他們的死狀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一遍,原以為能吓到他,沒想到他聽完呵呵輕笑了起來。
“呵呵,如果能用火燒死,還需要費這些勁嗎?白白搭送了自己的性命。”
“你跟他們到底什麽關系,你又對婆多其密了解多少,我問你。”我抓住小孩的肩膀,惡狠狠地說。
他頭發下的眼睛黑白分明,眼神有着不符合年紀的冷靜穩重,“他們把你引來,一定是因為你身上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如果你非得送死,我不攔着,至于我和他們什麽關系,你不需要知道。”
這個小孩嘴很硬,我松開他,翻了個白眼,“行了,不願意說算了,你也別跟着我了。”
之後他就站在原地,真的不跟着了。
等我回去找到小玲,邱鶴已經回來了,正在跟小玲說着什麽。
小玲聽得很認真,時不時點頭。
你們在說什麽?我把水放下,一屁股坐在小玲旁邊。
邱鶴撸了一把自己的黃毛,“沒啥,就是找到了一條捷徑,而且我在去捷徑的路上找到了這個。”他說着遞給我一個金色的戒指。
“這個是金水的?”我記得小玲和我說過金水有個金戒指。
小玲點頭,“是的,金水一定就在老屋那裏。”
“老屋裏到底有什麽,你知道嗎?”我問邱鶴。
“裏面其實沒有什麽,不過啊那個房子老是鬧鬼,還有人在裏面中邪,确實是不太吉利的一個地方。”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婆多其密,不是說婆多其密就來自于老屋裏嗎?”
“有這種說法,但從根本來說,這種說法還是起源于長生教,元天說他就是去老屋偷井水的時候被降神的,所以他認為婆多其密來自于老屋,但實際上它來自于哪裏,沒人知道。”
我們在原地又歇了一會,小玲拿出豬血糕給我吃,這個豬血糕摻的豬血更多,吃起來也更香。
“你們這個豬血糕有什麽制作的秘方嗎?怎麽這麽香。”
邱鶴說也沒什麽秘方,就是用豬血做的。
我問他為什麽不吃。
他又撸了一把黃毛,臉上的笑容很拘謹,“不不我從小吃不了這玩意,你感覺好吃就把這些都吃了。”
等我們再上路的時候,我肚子裏已經撐的有點鼓起來了,而且我也越來越口渴,走了不到一個小時已經把帶來的水都喝了。
這一路上我們四處找孫隊和金水的蹤影,但是也沒什麽收獲,等到了太陽快落山時,我們已經走到了老屋附近。
不知道是喝多了水還是怎麽回事,我的肚子越來越痛,同時也越來越大,後來甚至需要小玲扶着才能行走的程度。
邱鶴走在我們前面,剛走進老屋就幹嚎了一聲,差點把我魂吓掉。
“這是啥玩意?以前沒有啊。”
我們慌忙跑進老屋的院子裏,映入眼簾的是四頭已經死透了的豬。這些豬脖子上有一道貫穿傷,應該是用三指寬的長刀猛然捅入造成的,血液順着傷口流到地上,加上最近兩天天氣炎熱下雨,已經開始發脹變臭了。
“這是什麽祭祀儀式嗎?”我問邱鶴。
邱鶴搖頭說他不知道還有這種儀式,他說着踢開了一頭死豬,下面密密麻麻的爬滿了一層扭動的蛆蟲。
“這是什麽?”小玲指着院子裏的一口井,“這裏面是什麽東西。”
我和邱鶴過去查看,只見半米見寬的水井裏滿是紅色的血水,在血水當中有一個黑色物體浸泡在裏面。
“這是頭發嗎?”邱鶴扒着井沿使勁往下探着身子,想看清裏面是什麽。
天馬上就黑了,暮色四攏,暗紅色的井水反射着天光。不知道怎麽的,我突然聞到井裏傳來一陣香味,這種香味很奇特,讓我口水不停地分泌,以至于我全然忘記了肚子的疼痛,扒着井沿使勁往井裏探。
“好香啊。你們聞到了嗎?”我半個身子探進去,眼前黑色的物體也越來越香。
我鬼使神差地松開一只手,憑着本能去夠那個黑色的東西,那玩意随着我撥動水的慣性左右飄動,咕嚕一聲翻了個面,正好和我對上了眼。
這是一個人頭。
它睜着眼睛,瞳孔縮成針鼻大小,黃白混合渾濁不堪,臉色灰白,甚至因為泡在水裏的緣故,臉皮已經開始溶解脫落,露出肌肉和骨頭。
可詭異的是,我并沒有感覺它可怕,而是感覺它好香。
這種香味超越了我以往對任何事物的理解,我就像是沙漠中渴望甘霖的旅人,我恨不得跳下去,啃一口才滿意。
太香了,太香了,我的大腦逐漸被原始的本能控制,身體越探越低,後來我索性直接松開了扒着井沿的另一只手,直接跳進了水井裏。
本能驅使我抱住了那顆人頭,輕輕地舔舐吮吸。它在我眼裏已經不是人了,而是一塊食物,一塊香的令人神魂颠倒的神仙肉。
井水很涼,但是我卻感覺熱血沸騰,肚子裏就像是有一團火在燒一樣。
有這團火催促着,我想要吃更多的東西,喝更多的血,對了,就是喝血,喝更多的血。
我大口大口地喝着井水,啃着那顆人頭上的肉,血水和肉逐漸撫平了我肚子裏的那團火,我也沉溺在這種非同尋常的興奮當中,直到恍惚間瞥到到井水裏自己。
我的臉上都是血,嘴裏正咀嚼着一塊帶着頭發的頭皮,眼睛充血,怒目圓睜,我好像已經不是人了。
我,我,我的大腦因為過度興奮不能正常思考眼下的狀況,只能本能的扔下了自己手裏的頭,心慌起來,我好像吃人了,一個正常人怎麽會吃人?
對啊,我怎麽在吃人。
想到這裏我擡頭向井口的小玲和邱鶴求救,他們還在井口,只不過因為天黑了的緣故,我看不清他們的表情,只能看見兩個黑色的影子。
“救我。”我伸出手揮舞,血水順着我的動作撒向了四周。
其中一個黑色的影子,應該是小玲,她晃了晃頭,歪着腦袋看着我,嘴裏發出了咔咔的聲音。
“咔咔、咔咔。”
這一瞬,我清醒了,大雨那天的記憶湧了上來,小玲那天種種詭異的行動歷歷在目,她怎麽可能沒有問題。
“小玲,你身上是不是有婆多其密。”我望着井口的黑影,絕望地喊。
小玲沒有回應我,旁邊的邱鶴貼近跟她說了什麽,她直挺挺地愣了一會,接着彎腰拿出了一把長刀,
就一眨眼的功夫,小玲跳進了井裏,血水濺起,她舉着長刀慢慢逼近了我。
借着井口唯一的那點天光,我看到她的脖子上流出了鮮血,在傷口裏長出了筷子粗細的好幾條白色的東西,它們纏繞糾結在一塊,一邊吮吸這小玲的鮮血,一邊翹起頭,顫顫巍巍地随着小玲的動作靠近我。
“你要殺了我嗎?”我慢慢地後退,但這口井實在太小了,我只退了兩步,就撞到了井壁。
我閉了閉眼,知道死期将至,但是我不甘心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了。
“你身上有婆多其密是不是?你到底想幹什麽。”
小玲直勾勾地舉着刀靠近我,絲毫沒有回應我的意思,反倒是她脖子上的白色玩意聽到婆多其密歡騰起來,朝我這裏伸得更長了。
“婆多其密到底想幹什麽,我知道它有思想,你告訴我,好讓我也死個明白。”
這時小玲的手擡了起來,指向我的肚子,我這時才意識到我的肚子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變得非常大,就像是即将臨盆一樣。
小玲脖子上的白色東西随着小玲的動作纏到她手上,之後又慢慢從指尖探出來,擦着血紅的水面慢慢靠近我的肚子。
就一瞬間,我的肚子裏像是有什麽東西活了過來。
它蠻橫地撕扯着我的肚皮,崩出一道道血痕,白色的東西蜿蜒着小心試探地靠近,之後吸在了我的肚子上,看起來像一根臍帶一樣。
“你不是想聽我說話嗎?現在能聽到了嗎?”小玲一步步貼近我,一道陌生的聲音闖進了我的大腦裏。
“你很幸運,可以和我們共享長生。”她說着,手裏的長刀向我刺了過來。
電光火石之間,也許是求生本能發揮了作用,我側身一躲,摔進血水裏,小玲的長刀則卡到井壁上。
小玲發狠拔了兩下,無奈刀卡地太緊,一時無法動彈。她沒由頭地咯咯笑了起來,轉身在黑暗裏如同毒蛇一般看着我。
“你已經吃了人肉喝了人血,你已經完成了儀式的一半了,只要接受我,你就會獲得永生,不要躲了。”
我的肚子劇烈疼痛,根本沒辦法站起來,我一邊摸着井壁,一邊往另一邊挪。
“別逃了,你已經馬上要跟我們融為一體了。”她說着在水裏摸出了一個東西,扔到了我眼前。
在一片黑暗中,我看着血水裏漂浮的頭顱,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這是孫隊的頭,雖然已經被吃的面目全非,可他的那雙大眼睛卻還睜着,我明明剛下井的時候看到的并不是他,為什麽現在變成他了。
“你不認識他了嗎?”小玲把孫隊的頭提起來,貼着我的臉,“你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你已經跟我們一樣了。”
“不是,不是,我沒有。”我胡亂撲騰絕望地把小玲推開,因為強烈的刺激眼前所有的東西開始發白旋轉,我吃了人,吃了孫隊,我已經不是人,也沒有回頭路了。
“就是你,你吃了我,讓我死不瞑目,你是殺人犯,你罪無可恕,你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小玲揪着我的領子把我拽起來,我肚子上的白色東西從一條變成了很多條,它們争先恐後地往裏鑽,就像是參加什麽神聖的儀式。
“周翊是你殺了我,啃掉了我的臉皮,你不覺得後悔嗎?你不覺得自己需要贖罪嗎?”我眼前的是小玲更是孫隊。他朝我嘶吼,恨不得馬上讓我死。他已經成為了婆多其密的一部分。
“我沒有,我沒有殺你。”那時我根本無法思考,只能靠僅存的意識,否定他對我的指控。
小玲或者說孫隊看我還是冥頑不靈,脖子僵硬地扭了兩下,突然森然地笑了起來,“好啊,好啊。”
她突然一口咬向了自己的手腕,片刻鮮血直流,“你聞聞,香不香。”
鮮血滴進水裏,蕩漾出陣陣迷人的香味,我突然知道我喝的豬血粥和豬血糕裏加的是什麽了。
小玲把我扔進水裏,将手腕放到我嘴邊,蹲在我面前收起了狠厲,輕聲細語地說,“周隊喝一口吧,我知道你餓了。”
“小玲。”我的眼淚瞬間模糊了眼眶,以前在隊裏我常常不吃早飯,小玲買早飯總會給我帶一份,我說不吃她就湊到我身邊,撲閃着圓溜溜的眼睛,讓我一定要喝一口,不喝肯定會餓。
往日鮮活的小玲和現在眼前如同軀殼的小玲重合,一種鑽心的疼痛讓我放聲大哭。
怎麽就到了今天這一步,怎麽就死了這麽多人,如果我沒有碰見林家峰的案子是不是就不會這樣了,如果當時我沒去抓那個女人會不會就不會發生這些不幸。
小玲輕輕拂去我臉上的眼淚,把手腕上的鮮血碰到我嘴唇上,試圖讓我喝下去。
“周隊喝一點,喝一點就不會痛苦了。”
我呆呆看着她,手撫上她的胳膊,按住她的手腕,“喝了就能跟你們一樣長生了嗎?”
小玲大喜,“是啊,只要你喝了我的血,願意乖乖配合,你肚子裏的聖子就能順利降生,它活了,我們就能長生了。”
小玲眼巴巴望着我,鮮血濡濕了我的嘴唇,我笑了起來,“是嗎,既然聖子降生就能長生,你們為什麽還要不停的折磨我,讓我精神崩潰呢?”
小玲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也說不上來是為什麽,這時那個陌生的聲音又在我的大腦裏響起,“因為恐懼和絕望是神最好的養料,聖子選擇了你,你應該感到幸運。”
“幸運?”我摸着我的肚子,感受那個所謂的聖子,“那林家峰一家五口,王鵬飛,還有小玲他們也是幸運嗎?”
“他們和你不一樣,他們都懷着各種心思找上了我們,又和我們融為一體,他們也不像你一樣這麽頑固,你要是也和他們一樣,我們也就不用那麽費事了。”
我瘋狂笑了起來,“好,我也受夠了你們的折磨,我可以答應你,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們必須放了小玲,我知道小玲沒有死,你們放過她吧。”
小玲的手腕一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你說什麽?”
“我說放了小玲,我就配合,你們要我的血還是要我的命都随便。”
“哈哈哈哈,你真可笑,你忘了她怎麽背叛你了嗎?你忘了嗎?”小玲睜着空洞的眼睛,板着我的肩膀問我。
我有時想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是那麽奇妙,我是小玲的半個師父,也是她的朋友,有時甚至感覺自己跨過了朋友這一條線,只是單純覺得自己應該對她好,這種沖動超越了理性占據上風,我也無法理解。
我伸出手撫上小玲的臉頰,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空洞的眼睛逐漸變的清明,“周隊。”
“嗯,我是周翊,不要怕,我一定會讓你活着的。”就像曾經把你從綁架犯手裏救出來一樣,我這次也一定要把你救出去。
“周隊。”小玲輕輕蹭着我的手掌,“對不起周隊,如果我不答應,孫隊他媽媽也沒辦法活下去。”
“他媽媽?他媽媽也來了?”
小玲點頭,但剎那間她的眼神迅速暗淡下去,轉而又變成了那個陌生的聲音。
小玲呢,你把小玲放出來。我搖晃她的肩膀,我需要小玲告訴我孫隊的媽媽現在在哪裏。
“你這是跟神讨價還價。”小玲幽幽地說,“她已經跟我們一體了,別想了。”
“好,不答應是不是。”我說着猛然充向了剛剛插着長刀的井壁,手上用力,将長刀拔了下來。
肚子上撕扯的疼痛讓我滿頭大汗,我一直知道自己就算又再強烈的求生欲也沒用了,我是難逃一死。
“反正都是死,我不會讓你們如意。”說着我猛然把刀向脖子抹去。
鮮血噴射而出,撒了小玲滿臉,她可能沒想到我會死,驚訝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我死了,肚子裏的那個所謂的聖子也會死。她驚恐地抱起我,嘴裏像是無線電串臺一樣,叽裏咕嚕無數中聲音在争吵,就在這種嘈雜中,我飄飄然升了起來,之後又猛然落下。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我發現我正躺在林子的一個用化肥袋子打起來的棚子裏,看起來應該是窩棚,在席子旁邊大大小小放了很多藥。
我這是沒死?我摸了摸懷裏的筆記本發現真的還在,我的手還是實體,我真的沒死。
“行了別動了。”那個長頭發粉色褲衩的小孩掀開窩棚簾子,走進來蹲下給我換藥。
“我怎麽在你這?”我的喉管受傷,說話漏風,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清。
他按住我的脖子,冷冷地撇了我一眼,将手裏的綠色糊狀的藥給我上了上去。
“別說話了,你再說就真的要死了。”
“可是。”
我話還沒說完,他就自顧自給出了答案,“我救的你,你肚子裏的聖子馬上就要降生了,外面村裏的人都在找你。”
“你沒事吧。”我昂起頭,想看仔細一點,要是真如同他所說的,那把我帶回來恐怕少不了打一場。
他把我頭按下,“沒事,皮外傷。”
“你為什麽。”
他手裏玩弄着一把手術刀,聲音懶懶的,“可能是無聊吧,也可能是不甘心,倒是你打算後面怎麽辦。”
我怎麽辦,我下意識摸上了自己的肚子,我能感受到那個所謂的聖子正在長大,我也許會像那個女人一樣被剖開肚子死掉。
“等死吧,或者現在我跑去出拉着他們和我肚子裏這個所謂的聖子一起同歸于盡。”我看着窩棚頂,落寞地說。
他坐在我旁邊靜靜地看着我,眼神沉靜如水,不像一個小孩,“我查看了你肚子聖子的情況,它已經和你連成一體了,強行把它取出來,你也會死,确實算是同歸于盡。”
“你知道聖子?”我轉頭看着他,心中警鈴大作,他無緣無故幫我一定有他的目。
他把我的頭扶正,不讓我亂動,“我知道,我不僅知道,我還見過,還知道怎麽殺了它。”
他說的輕松,可在我聽來卻如同平地驚雷一般,“你知道怎麽殺了它?”
“林家峰當時就是想找婆多其密救他老婆的命,後來發現所謂的婆多其密都是謊言,就連這個村裏信奉的長生,也不過是奉獻□□實現精神一體,但是林家峰發現的還是太晚了,等他找到我的時候,他們一家已經被寄生了,早就回天無力,我告訴了他從體內引出婆多其密的方法,可沒想到那天一別,就是永不相見。”
“林家峰找到了你?是你告訴他用石頭擺陣完成儀式的嗎?”
小孩點了點頭,“是我告訴他的,但是這些也正好害死了他,婆多其密的本體就是寄生在這種多孔石灰岩上的,林家峰當時可能想擺陣将婆多其密引出來,好讓我殺了它,可是沒想到的是他最後失敗了,成了婆多其密的養料。”
“那你能殺了聖子嗎。”我板着他的肩膀坐了起來,嗓子就像破風箱一樣。
他還是靜靜地看着我,好像是打量,又像是悲哀,“你确定嗎?”
“我确定。”我點了點頭,脖子上的鮮血又流了出來,伴随着鮮血的是一條白色東西伸了出來。
“你看。”他說着把手伸向了那個東西。
我連忙把他的手拍開,“這玩意只要碰到就會被寄生,你離它遠點。”
他沒理會我的警告,堅持把手伸向我的脖子。
他的手在我眼前和白色的東西碰在一起,白色的東西溫順地纏繞在他的手指上,尖端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長了一圈牙齒的小嘴,試探着咬住了他的指腹。
瞬間,他的手指鮮血直流,但随即白色那個東西就迅速枯萎變癟,直到斷成兩節掉在了地上。
“你的血。”我瞠目結舌看着眼前的這一幕,驚地說不出話。
他把手又伸向了我的嘴唇,懶懶地說,“你聞聞,是不是很臭。”
我聞了一下,真如他所說的,很臭,像是動物死亡之後腐爛的味道,令人作嘔。
他看我反胃的樣子,把手放了下去,“你已經徹底沒救了,在感染之前你只能聞見婆多其密那種潮濕的臭味,初期感染之後這種味道會減輕,徹底感染之後你就只能聞見人類鮮血的香味,而我的血則臭不可聞。”
“你不是人?”我上下打量他。
他輕笑了一下,點了點我的脖子,“對它們來說,我不是人,但對你來說,我是人,以你脖子上的傷,我是救不了你的,是你體內的婆多其密不讓你死,就算你受再嚴重的傷,你也死不了。”
“我死不了,那怎麽殺了它,我只想殺了它。”聽到自己一時半會兒死不了,我居然有一些傷心,畢竟我一直認為只要我死了,就可以殺了它,這也算是一條捷徑。
“你就這麽一心求死?有些人恨不得立刻找到婆多其密求長生,你被它選中了卻求死,你确實不一樣,你難道不想與天同壽嗎。”他說着慢慢靠近我,眼睛裏倒映出已經被折磨地不成樣子的我。
被他這樣盯着,我處于本能地往後退,身上的汗毛也直立起來,“你不是說了嗎,都是假的,而且與其那樣不人不鬼的活着,不如死了。”
他退了回去,又再次沉默地望着我,我不清楚他在想什麽,也不知道他是好人還是壞人,但就單從他的血可以讓婆多其密枯萎這一點,我就必須相信他。
“行,我告訴你怎麽殺了它。”他無奈得說。
“你先別說,玩意你說了被我身上的那玩意聽到怎麽辦。”我有些害怕,一時之間不知道要先捂脖子好,還是先捂肚子好。
“它聽不到,你還沒接入它們的“主機”,不用害怕。”
“主機?婆多其密是電腦?”
“可以這麽想,它就是一種天然的計算機,每個向它獻身的人,都可以看做是一個個被上傳的信息,他們共同存在,真正的同生共死。”
“但是我為什麽沒有被上傳,我也被寄生了。”
他想了想,苦笑着說,“大概因為你犟吧,精神屏障比較堅固。”
他好像在罵我,又好像不是,不過都不要緊了,“那怎麽殺它。”
“很簡單,用我的血再加上火燒死它們就行了。”
“啊,就用這些。”我有點驚訝。
“起初我想過用我的血,後來王鵬飛和我打電話說,火也可以,只是沒想到他會用自己做實驗。”
他說着聲音逐漸變低,有一種若有若無的悲傷。
“如果這個聖子死了,那些感染那些人怎麽辦?”
他看了我一眼,“都要死了,你還有功夫管別人。”他嗤笑,嘲笑我的自不量力。
“沒辦法是不是。”
“也倒不是,但前提是那個人要願意才可以。”
願意才行,是啊,如果認定了就要尋求長生,別人就算再着急也沒用。
他看了我一會,有些猶豫地說,“你想好了?這可是命,人只有一條命,你如果死了,你的家人怎麽辦,你想過沒有。”
這個小孩看起來冷心冷情,沒想到還有心軟的一面,“你居然還好心勸我,我以為你恨不得我馬上和聖子同歸于盡呢。”我笑着說。
他輕哼了一下,掀起窩棚上的簾子走了出去,我以為他生氣了,直到我感受到身下的席子簌簌的移動,他把我弄到外面來了。
“你幹什麽?”我轉頭問他。
他身旁多了一個白瓷碗,手臂上那道吓人的傷疤被豁開,正汩汩的往外冒血,鮮血正好滴進碗裏。
“你不是要去送死嗎?送你一程。”他說着解開我的襯衫,用手指沾着自己的鮮血在我肚子上塗塗畫畫,一陣惡臭飄來,我肚子裏的聖子掙紮起來。
“我的血可以讓你在危機時刻保持清醒,不被婆多其密影響,你記住等聖子一降生,立刻用我的血潑向他,然後放火。”
“可聖子降生了,我不就死了嗎?”我看着頭頂的天空喃喃自語。
在樹林的掩映下,深藍色的天幕上一顆顆星星閃耀,這是我看過的最美的星空。
他塗畫的手一頓,沉默了良久,安慰道“不會的,有我的血,你不會死。”
“這樣啊,謝謝你。”我無所謂地說。
“不用謝。”他無所謂地回應
之後我們兩人都沒有說話,周圍只剩下風聲蟬鳴。等他畫完,幫我把襯衫扣上時,已經進入後半夜。天上鬥轉星移,人間事事無常,我怎麽也想不到自己會有一天經歷現在的種種事情,也想不到有一天我會甘願赴死。
但這些傷春悲秋很快就被肚子裏的那個聖子打斷,它不知道怎麽回事劇烈抖動,連帶着我肚子裏的五髒六腑也開始撕裂一般的疼痛,甚至在恍惚中我聽見了它的哀嚎。
“聖子到底是什麽東西。”我滿頭大汗,抓住小孩的粉色褲衩問他。
他将手撫在我肚子上,沉思了一會,可能是在組織語言,“就是電腦主機的芯片,有了聖子,婆多其密就能實現真正的共生,也就能達到它們所謂的長生。”
我疼的幾乎滿地打滾,恨不得立刻殺了這個龜毛聖子,“這麽厲害,那為什麽不直接一刀砍死它?”
他強制按住我的肩膀,搖頭,“不行,它是砍不死的,只有在它還未真正和本體聯系在一起時,也就是它降生的時候燒死它才行。”
因為被他制住不能動彈,我心裏冒出一股無名的怒火,“所以你到底是誰,怎麽對聖子這麽清楚,你不會是村裏的暗線吧。”
他嘆了口氣,從褲衩兜裏掏出一個塑料袋,從裏面拿了一粒黑色的東西喂到我嘴裏,“我就是一個鄉野醫生,先吃了這個吧。”
他那個東西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制的,我剛吃下去一會,身體的疼痛就消失了,那個聖子也像昏迷了一樣不再動彈。
“這是什麽玩意?”我咂摸着嘴問他。
他低頭又檢查了我的肚子,确保真的沒事之後嘆了一口氣,“一些人血和骨頭攢成的藥丸。”
“什麽?”我心裏一萬個不可思議,翹起頭看着他。
“人血和骨頭可以安撫聖子,而且聖子在你肚子裏長這麽大了,你肯定一定吃過人血和人肉,別表現的那麽驚訝。”
我慢慢躺回去,逐漸接受了自己已經不再是正常人的結局,我從吃孫隊的頭開始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後面我們兩人又商量了一些行動的計劃,一直都是我說,他提供了一些補充,最後他建議我帶着手機全程拍攝錄音。我接受了他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