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月22日
7月22日
7月22日
孫隊來找了我,就在剛剛他出現在了我眼前。
他看起來很正常,甚至脖子上一點勒痕都沒有,就像一個活人一樣,但是我知道他死了,因為就在昨天,我親眼看到他吊死在了景閱新城。
“老周你怎麽了。”他看起來很擔憂的身體狀況,但他的大眼睛卻一錯不錯地盯着我,看起來像一只冷血的毒蛇。
“他要害你,他要害死你。”
我的腦袋裏出現了林家峰的聲音,我甚至從來沒和林家峰對過話,也沒有聽到過他的聲音,但是我就是知道這就是林家峰在和我說話。
“老周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麽,王鵬飛為什麽跳樓,你又為什麽在天臺暈倒了,你得把真相告訴我。”
孫隊說着就坐到了我的身旁,我又聞到了那股惡臭,但他就像是怕我聞不到一般,還使勁我往我跟前湊,直到在他又張嘴說話的瞬間,我看到了藏在他嘴裏的白色不明物體。
那玩意像是寄生在孫隊身體裏一樣,藏在他的口腔裏,同時它的端頭是一個黑色如同眼睛一樣的東西,正幽幽地盯着我。
我突然想起來了,這個東西和我第一次去林家峰家裏的時候,在天花板上看到的那個很像,會不會它們其實是一個東西。
我這樣想着,手就伸向了孫隊的嘴。這個玩意害死了林家峰,害死了王鵬飛,還把害死了孫隊,我一定要看看它到底是什麽邪物。
我這麽想着,手上扒孫隊嘴的的勁就越使越大,直到我把他甩到床上,死死掐住他脖子,逼迫他張開嘴為止。
他嘴裏确實有一個白色東西,我能清楚地看到它長在了孫隊的上腭,再聯想王鵬飛被吃掉了腦子,我的後背一陣發涼,白色東西最終寄宿的地方可能就是孫隊的腦子,現在嘴裏的只不過是用來觀察外部世界的眼睛。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崩潰地問他。
“孫隊”眼睛眨了眨,嘴巴因為被我捏着合不上,但是就算是這樣,他還是露出了輕蔑鄙視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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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感到痛苦,是不是很想解脫,我就是因為這個目的找到你的。”
一個模糊的聲音從我腦海中響起,但緊接着林家峰的聲音又出現了。
“不要相信它,這些只是一個謊言,它門只是為了繁衍。”
“人的□□苦弱,會生病,會受傷,會老去,但是只要加入我們,所有的苦難都會煙消雲散,死亡的恐懼就再也不會找到你。”
“別聽它的,我就是例子,我一家人都死了,根本不存在沒有永生,如果我們自己厭棄自己的□□,迎接我們的只有毀滅。”
白色玩意的聲音混雜着林家峰的聲音,像是無數人在我腦子裏争吵,又像是老式電視接收不到信號時花屏的聲音,我下意識捂住耳朵,想把這些聲音從我腦子裏趕出去,我身下的孫隊趁着這個機會,把我一腳踹了下去,我就昏了過去。
等我再醒的時候,所長和小玲正在擔憂的看着我,孫隊站在他們身旁,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說什麽。
我腦袋很痛,耳鳴嚴重,周圍的一切籠罩在一片朦胧中,應該剛剛被踢下床的時候到頭了。
所長聽完之後搖了搖頭,随後走出了病房,只剩下小玲呆呆地望着我,眼睛裏滿是擔憂。
我掙紮着坐起來,擺手讓小玲離孫隊遠點,他有問題。
孫隊收起了剛剛嚴肅正經的表情,偏偏站到了小玲身後,用手指了指小玲的脖子。
對了,小玲也被寄生了,為什麽小玲看起來這麽正常。
“小玲,你過來。”
我費勁擡手,讓小玲過來,小玲看了一眼孫隊,得到他的允許之後,在慢慢的走到了我跟前。
我記得昨天她脖子上有一道傷口,傷口被雨水泡了之後發白潰爛,可今天再看,卻什麽都沒有了,就像昨天都是我的幻覺一樣。
我不信,我按着小玲的肩膀,爬開她的衣領想仔細檢查,可還沒等我看仔細,我臉上就被扇了一巴掌。
所長把小玲拉到身後,惡狠狠又無比嫌棄地看着我,仿佛我是一個垃圾一樣。這種怨毒的目光我從父母那裏也曾經看到過,他們怨恨我固執,更怨恨我搞砸了一切。
“所長,我。”
解釋的話還沒說出口,就又被扇了一巴掌,臉上頓時火辣辣地腫了起來。
“你到底要瘋到什麽時候,已經過去三年了,這三年我們都念在你負傷精神受創,對你可以說是仁至義盡了,你為什麽還是這樣。”
我有些慌亂地搖頭,想要解釋,可眼前還是出現了那個女人摔死在樓下的樣子。
那個女人是一個名叫長生教的□□成員,當時我把她堵到了一個小巷子裏,她一邊哭一邊讓我放過她,她肚子裏有孩子,她就是過的太苦了,才不小心加入了□□。我被她無害的外表迷惑承諾只要她跟我回警局,我一定請求法官從輕處理,就在我以為她要同意的時候,她突然沖上來捅了我一刀,腸子就從破損的肚皮裏流了出來,我看着掉在地上白色的腸子,居然沒有感到疼痛,手還死死地拽着她的胳膊,讓她不要跑。
她手上拿着刀,眯起眼睛緊盯着地上的腸子,輕輕地笑了起來。
“你很幸運。”
她說了這句沒頭沒尾的話之後,奮力甩開我的手跑走了。
小巷位于一個老小區裏面,很快就有人發現了我,他們一邊尖叫着一邊打急救電話,很快我就被很多人圍起來了,他們有的人拿着手機拍照,有的則一邊抽煙一邊圍觀,我成了小區裏的一道“風景”。
血液順着傷口流到了地上,我的意識也随之渙散,漸漸地我就聽不見周圍嘈雜的人聲了,眼前的天空也變得模糊。
啊,一個小孩突然的尖叫将我從混沌中拉了出來,我下意識偏頭向了聲音所在的方向,就看到剛剛那個女人躺在地上,四肢扭曲,大腿肱骨從皮肉裏呲出來,腦漿像豆腐一樣撒了一地,被摔得稀碎的腦袋正好看向了我的方向。
她跳樓了,可是她剛剛還說她肚子裏還有孩子。
“你很幸運,被聖子選中了。”就在我還在遲鈍地思考她的話是真是假的時候,突然間我看到那個女人說話了,是的她說話了,我看的清清楚楚。
她怨毒地看着我,嘴巴一張一合,随後她的肚子就迅速變的鼓脹,發青,之後一根白色的手指從她的肚子裏鑽了出來。
我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想要大聲尖叫,可不管我怎樣使勁,我的嗓子就是不能發出一點聲音,而且圍在我周圍的居民也看到了,一個個尖叫着如同受驚的鳥群一樣,四散開來,只留下我一個人躺在地上,看着那女人的肚子慢慢裂開,從鑽出一根手指,再到鑽出一整條手臂,再到鑽出一個類似于嬰兒,但是卻根本不是嬰兒的東西。
那玩意腦袋軟趴趴的,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囊腫,腦袋上也沒有耳朵鼻子,只有一個黑漆漆深不見底的眼睛,它從一出生開始,眼睛就盯着我,盯着我的肚子。
我下意識地想逃走,可因為失血過多,加上腸子漏在外面,在沒有外力的幫助下,我根本逃不了。
就這樣,那個東西它一步一步,拖着長長的水印朝我爬了過來。它身後的女人也随着它的脫離,身體開始往外滲水,臉色變得灰白。
事後,我回憶這段恐怖的經歷的時候,我發現我無論如何也想不起後面發生了什麽,只記得後來我醒了,我的腸子被縫回了肚子裏,我驚恐地向所長描述我所經歷的恐怖經歷,但所長卻神秘地笑了起來,之後叫來了林岸清,說要告訴我一個驚喜。
林岸清還穿着白大褂,眼裏布滿了血絲,他看我醒了高興地抱住了我,悶悶地說“你差點把我吓死了,我從來不暈血,但是看你滿身血污的時候,我腿一軟暈倒了,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逞強了好不好。”
我推開他,“到底什麽驚喜。”
他眼底烏青,但此刻卻精神矍铄,“這個。”他拿給了我一張化驗單。
我看着那張單子,血液瞬間凝固住了。
林岸清看我臉色刷白,以為我哪裏不舒服,讓我趕緊躺下。我一把推開他,看着化驗單,脖子如同被人掐住一般,喘不上來氣。
我懷孕了。
“我們不是一直都想要孩子嗎?現在我們終于要實現願望了,你不高興嗎?”林岸清輕輕坐在我旁邊,高興地說。
斷裂的四肢、剖開肚子爬出來的嬰兒,那些灰暗血腥的回憶如同潮水一般向我奔湧而來,我懷的根本不是正常的小孩,而是一個不詳的怪物。我不能讓一個怪物降生在人世。
我崩潰地把化驗單撕得粉碎,不顧肚子上的傷口朝着自己的肚子猛捶,我要殺了這個怪物。
林岸清和所長都被我突如其來的瘋狂舉動吓到了,趕忙把我按到床上,讓我冷靜下來。可是我要怎麽冷靜,我把我經歷的詭異的一切又跟他們說了一遍,他們擰着眉頭還是不信,并堅稱我是受了心理創傷,出現了幻覺。
我知道我說多少遍都沒用,我得找到證人。就這樣我在醫院修養了一周之後,林岸清把我接回了家,他甚至為了避免我再傷害他的“孩子”,請來了我的爸媽,讓他們看着我。後來過了大概兩個月,我的傷口好的差不多了,肚子也開始微微隆起,期間沒有發生任何詭異的事情,仿佛我經歷的一切真的都是幻覺。
直到有一天傍晚,我媽要去市場買菜,我謊稱每天在家呆着很難受,想跟她一塊出去放放風,我媽可能也感覺我正常了不少,就同意了,我則借着這個機會,偷偷跑去了那個老小區。
老小區傍晚人不多,我按照記憶找到了女人墜樓的地點,在昏黃的夕陽下,地上除了一層塵土,完全看不出任何一點跳樓的痕跡。
只要死過人,整個小區肯定會傳的沸沸揚揚,一定有人知道。
我找了一個下樓遛狗的大爺,想從他嘴裏打探點消息,可沒想到,他完全沒聽過有人墜樓死亡,我又找了幾個年輕人,他們也沒聽過,就好像這件事情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一樣。
後來我又換了一個問法,問他們有沒有人在這裏被捅,大爺和年輕人被我問煩了,紛紛搖頭說這裏很安全,沒那些破事。
可是那天的一切都那麽真實,我肚子也确實被人捅了,現在上面還有縫合的痕跡。如果我不是在這裏被那個女人在這個小區被捅的,我又是怎麽受傷的。
帶着這個疑問我回家了,剛進房間,就看到林岸清臉色鐵青的看着我,質問我去哪裏了。
自從他把我軟禁在家裏開始,我和他的感情就已經破裂了,我忽視他的質問,開門見山地問他,我是從哪裏被救的,又是誰捅了我。
我媽拉住我,讓我坐下,小心動了胎氣。
“胎氣?它是怪胎,它不是人。”我甩開我媽,沖到林岸清跟前,讓他正面回答我。
林岸清沉默了,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攬住我的腰,溫聲細語,讓我別生氣,等過段時間再告訴我答案。
我沒有時間等他了,這個怪胎在我身體裏越長越大,最後我也會跟那個女人一樣死去。
“你松開。”我使勁拉開他的手,拿起桌子上林岸清的手機,撥通了所長的電話。
冗長的提示音之後,所長接通了電話,他以為我是林岸清,開口就問是不是我又在家發瘋了。
我一直把所長當做恩師,他教會了很多辦案技巧,也曾經親口誇贊我前途無量很有勇氣,可沒想到僅僅因為我要打掉一個孩子,他就把我當成瘋子。
“我沒有瘋,所長我究竟是被誰捅的?”我努力讓自己冷靜,以免加深別人對我的誤解,可是發出的聲音卻出賣了我,我的聲音在顫抖,甚至嘶啞,聽起來下一秒就要崩潰了。
電話那頭的所長沉默了很久,房間裏也是落針可聞,一時之間好像所有人都在好奇這個問題的答案。
“你确實是因為抓捕□□成員受的傷,但是法醫屍檢顯示,她沒有受孕,身體也沒有收到外力沖擊,更不可能墜樓。”
“那她是怎麽死的?”我抓緊手機,恨不得立刻馬上知道答案。
所長又沉默了,林岸清像是害怕我知道答案一樣,跑過來抱住我,哀求我,讓我不要再問了。
我怎麽能不問,自從遇到那個女人開始,我的生活完全被打亂了,我還懷了一個不知道是人是怪物的東西,我需要知道答案。
“她是一個警察,她需要知道真相。”所長在電話裏無奈地說,林岸清松開了抱住我的手,搖着頭跌坐在沙發上。
“她被你失手殺了,當時你也根本沒有追到你所說的那個小區裏,你在她家就抓住了她,你也是在她家奪過了她手裏的刀,混亂中插在了她脖子上。”
所長的聲音變的很輕,恍惚間我好像真的想起了那天的事情,我手上都是血,黏膩、猩紅,那個可憐的女人躺在地上,血從她脖子裏汩汩冒出來,在她身體下面開出一朵荼蘼的紅色花朵。
但是我為什麽會又她墜樓的記憶呢?又為什麽突然懷上孩子?那個怪物又到底是什麽,一切都是我的臆想,還是說他們在騙我,到底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
難道我真的瘋了。可我又是怎麽瘋的?
我滿腹疑問環視着爸媽和林岸清,他們沉默地看着我,昏暗的沉默壓抑的空氣當中,我清楚地看到了他們眼中的厭惡和憎恨,一時間我渾身冰涼,胃液翻騰着往上湧,我瘋了,我可能真的瘋了。
我從家裏跑走了,漫無目的地在街上游蕩,從白天到夜晚,直到恍惚間我又看到了那個女人。
她趴在一個轉角那裏偷偷看我,肚子上有一個巨大的空洞,身上的衣服像是被水泡了一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
她明明死了,不管是摔死的還是被捅死的,她明明已經死了,為什麽還能出現在我眼前。
除非我真的瘋了。
我這樣想着,不自覺加快了腳步,可那個女人就像是在我身上安裝了定位裝置一樣,我去哪裏都能看見她,而且随着看見次數的增多,我居然能聽見她說話了。
她明明離我很遠,可她的聲音就如同在我耳邊一樣,她反複念叨着聖子,她讓我把聖子還給她。
可能是聽到了女人的呼喚,我肚子的怪物突然動了,我能明确的感受到它在踢我,在我肚子裏滑動,肆無忌憚的吸收我的血液營養,然後貪婪地長大。
女人可能是看到了希望,她慢慢靠近我,身後留下了長長的水痕,留在地上像是血液,又像是一條爬動蜿蜒的蛇。
她靠近我,嘴裏咿咿呀呀地說着什麽,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的肚子,之後就像瘋了一樣把我推倒在地上。
我驚恐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身上的水順着她的頭發在我身上,泡的發白的手按到了我的肚皮上,肚子裏的怪物因為她的靠近反應更加激烈。
“你到底要幹什麽,你要是想要這個怪物就趕快把它帶走。”我朝她嘶吼,近乎哀求地說。
她的手還是放在我的肚子上,頭微微擡起,眼睛裏充滿了哀怨。
“它要長大了,它要長大了。”她說完之後站了起來,肚子上的傷口逐漸變大,她看着我,居然流出了眼淚,“它選擇了你,我失去永生的資格了。”
她說着肚子上的傷口中突然噴出了大量的不明液體,她的皮膚像是被水撐滿了一樣變得幾乎半透明,裏面不到幾分鐘的時間,她就在我眼前漲成了一個人形的水球。
昏黃的天光下,我能看見她皮膚下面游走着一條條白色的東西,那些玩意像是蛆,又像是白色的線。就在我以為她會在我眼前繼續漲的的時候,她突然跑走了,撞在了一個正在行駛的卡車上。
卡車拖着她在地上留出長長長長的水痕,而司機就像是沒有感覺到一樣,疾馳而去。
我驚恐地看着一切發生,又連滾帶爬地跑去了醫院。
當我躺在手術臺上時,腦海中還是那個女人臨死前的慘狀,我不能也那樣死了,我要殺了這個怪胎。
等我再睜開眼時,護士端來了一個盤子,裏面不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怪物,而是一個初具雛形的嬰兒。
我也許真的瘋了。
在那之後我和林岸清離婚了,也沒有再回過爸媽家,并接受了長達一年半的心理康複治療。不過可能是受傷太深的緣故,之後我總是感覺肚子裏還有個孩子,可每次去醫院檢查都沒有問題,我也只好放棄。
這次所長再次提起這件事,讓我又開始懷疑我是不是又犯病了,會不會孫隊根本沒死,我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
可是王鵬飛又确實死了,這如果是現實,孫隊死亡是幻覺,我的現實和幻覺為什麽會混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