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劉妍站在璀璨的玻璃櫥窗前。
燈光像鑽石一樣四散濺開。
裏面有同樣璀璨的水晶蘋果。
禮品店周圍的一切，都反射在蘋果上。
她從那上面, 看到了自己散開的長發, 還有興奮的臉。
唐放在後面兩個櫥窗。
稍稍回過頭, 就能瞧見他斜倚着的帥氣模樣。
劉妍忍不住偷偷一笑。
其實她至今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之前給他發的好幾條“聖誕怎麽過”的短信都石沉大海, 她忍不住有些洩氣。
人總歸是有那麽幾個排遣為難、打散尴尬的辦法。
在黃芷薇問起她會不會和唐放一起過聖誕節的時候, 她回答，她今天可能要和蕭林一起過。
然後世界就是這麽美妙。
在她慢吞吞離開學校的時候——
在幾乎已經看不到學生的校門口，看到雙手插在褲兜，靠着路燈燈柱的唐放。
見到她之後, 他立刻站直身子。
一如既往地擡了擡臉，眸子斜下一瞥她, 單手拎着包往身後一甩：“走了！”
是叫她和他一起走。
很酷的姿勢，很酷的聲音。
劉妍覺得她從來沒這麽小女生過，那種可靠的感覺，讓她忍不住想要依偎過去。
……
這會兒她端端凝視着面前的水晶蘋果。
本來就沒放下的嘴角，揚得越來越高。
眼見着門口又有一撥女生叽叽喳喳走進來, 劉妍咳嗽一聲, 對老板指了指：“我要這個, 麻煩幫我包裝一下。”
唐放似乎什麽都沒看上眼。
不過沒關系。
離開禮品店後, 劉妍立刻将已經包好的禮品遞給他。
剛離開室內，空氣驟然寒冷。
她兩只手互相握了握，開口時一層白氣若隐若現。
“你看看。”
唐放挑着眉将東西來回打量打量，鼻息間發出點笑聲。
“反正最後都要拆開，浪費一張包裝紙做什麽？”
“這是為了……”劉妍想了想, “美觀。”
其實她本來想說浪漫。
“快拆快拆吧。”
唐放很快将裏面剔透的小蘋果拿了出來，攤開放在手心，自上而下面無表情地觀察。
劉妍抿着嘴笑笑：“你看過那部日劇嗎？”
“什麽？”
“戀愛世紀。松隆子演的。”
“沒有。”
劉妍蹦蹦跳跳的。
“那部電視劇的海報就是水晶蘋果——其實，是有特殊含義的。我剛才一看到，就覺得，送給你肯定特別合适。”
唐放笑笑，将蘋果收起來，放進背包。
聽見小女生期待地問。
“你不問我什麽含義嗎？”
“不想問。”
唐放略略望着天空，聲音慵懶。
“什麽含義，都是人自己定義的，只是看流傳度有多廣罷了。”
說着，瞧瞧似乎受了點打擊的女孩，歪着嘴角一笑。
“我們重新給它定義一下不就行了。”
“只屬于我們倆的定義。”
劉妍直直盯着他。
笑容藏不住，心髒長着翅膀，拼命想要飛出來。
那麽開心，那麽開心。
***
音樂歌詞第二次唱到“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的時候，桌面上放着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屏幕亮了亮。
方棠收回自己的注意力，往小哥哥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巧看見他冷着臉暗滅手機的樣子。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
“不回短信嗎？看你手機響好多次了。”
“不用。”
“女朋友發的？”
“前女友。”
凡事只要帶上一個“前”字，就會變得微妙起來。
方棠努力從已經蒙了灰的記憶中，吱吱呀呀回放一段畫面，突然感嘆：“以前你們倆關系真好。”
說話顯然帶着言下之意。
不外乎就是感嘆為什麽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宋景晗本來吊兒郎當的混蛋臉上，突然浮現出一抹不知道是不是苦笑的笑容。
“棠棠，你還小。”
他口吻輕成了一抹白煙。
“成年人的戀愛不僅僅是戀愛，還有生活、還有許許多多你現在想象不到的問題。”
“我能想象到。”
宋景晗笑着看她。
大部分高中的孩子，都會有種自己看透了一切、并且堅信自己已經成熟懂事的錯覺。
很多年後再回頭，會發現那時候的自己一半引人發笑，一半引人……懷念。
方棠說。
“我知道問題會有很多。但如果不去解決的話，問題只會越來越多。”
宋景晗依然似笑非笑的，卻沒有答這句話。
他轉臉去看窗外。
臨近八點的天黑得差不多了，聖誕節五顏六色的彩燈将夜晚烘托得絢爛熱鬧。
“人真多。”
“是啊。這幾年過聖誕節的人越來越多了。”
人群中突然有兩個高個子男生走過，說說笑笑，鬧作一團。
遠處碩大的摩天輪還未開啓，在夜幕中若隐若現。
方棠嘴角翹得高了一點。
宋景晗很快收回視線。
“你吃不來香茅草？”
吃飯的時候，她夾過一次卷着香茅草的培根。
不過，那塊培根被剩在了盤子裏。
後來，她也再沒有夾過這個菜。
方棠沒有聲音。
宋景晗挑了挑眉，略微一瞟。
她似乎在走神，眼睛微微閃爍，凝望着廣場中心聖誕樹。
“棠棠。”
方棠回過神。
“什麽？”
“想下去玩嗎？”
“也不是特別……”說到這裏，她頓了頓，似乎覺得他不懂女生的口是心非，她改成，“我想下去看看。”
宋景晗失笑，很好商量。
“去吧。”
“那你呢？”
他聳聳肩。
“我等活動開始再下去。”
方棠放下茶杯。
“那你回頭給我打電話。”
飯店的歌曲切換成了一首聖誕童謠。
雖然唱片裏是英文，旁邊桌子上的兩個小朋友卻拍着手稚嫩的“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
方棠雙肩包拉鏈上的小紅手串特別有聖誕的味道，她腳步輕松地跑出餐廳，背後手串不停晃悠。
***
人山人海。
人潮湧動。
人頭攢動。
一切關于人多的形容詞都能用在這裏。
還有五分鐘八點整，大戰即将開始。
人群基本已經就緒，徐思齊覺得——就差自己上場了。
正在做最後的準備工作，卻聽到林澈的聲音。
“我看見棠棠了。”
聲音有笑意有活力，還有種馬呂斯對珂賽特一見丢魂般的急促感。
他随着林澈的視線看過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很快就鑽進人群不見。
終于找棠棠了啊……
“還真是她。”
徐思齊肯定。
“不過她怎麽進去了，她不是最讨厭人多嗎？”
林澈顧不及這些問題，将東西往他手上一塞，丢下一句。
“我去找她。”
說完匆匆朝方棠消失的方向奔去。
“噢——”
徐思齊後知後覺地點點頭。
林澈已經跑遠。
老板帶着找零回來，把兩塊錢還給他。
徐思齊這才發現，剛才他們買了兩個充氣錘，本來準備一人一個的。
現在，兩個都在他手上。
他愣愣站了一會兒。
好半天，才面無表情地示意老板直接将找零塞進他褲兜。
然後嘆氣。
別人帶着充氣小錘是活躍氣氛。
他一手一個錘，是真的，來打架的。
兇神惡煞。
***
方棠覺得自己像是一顆雨滴，混入了大海之中。
被海浪卷起，在洶湧的海面上翻滾。
周圍全是人，密密麻麻，很好地印證了她對人多的印象。
她時不時被推搡幾下，然後，在這片只見人的叢林中迷了路。
果然不應該進來。
還是出去吧。
她想着。
然而公園上空卻響起點別的什麽。
一絲一縷，音樂的聲音。
混在吵吵鬧鬧的人群之中，聽不出來調子，只覺得，是很溫馨的樂器。
這都不是重要的。
重要的是，公園中間那棵高大不已的聖誕樹，星星彩燈突然“啪嚓”一下亮了起來！
黃色的光挑破黑暗，在整個公園中擴散。
人群和她一起安靜了兩秒鐘。
緊接着——
“開——戰——”
不知道什麽地方，傳來拖着聲音的兩個字。
一瞬間，大家就像聽見了施令，呼聲震天響，整個海洋都沸騰起來！
群魔亂舞。
人們揮舞着充氣的道具，紛紛揚揚落在對方身上！
手臂每一次揮動，都帶着一聲歡呼似的叫喊。
“聖誕快樂！”
方棠被這片海潮推着，無助地往中心湧動。
她腦袋挨了好幾下攻擊。
一點都不痛，還有很多陌生的聲音對她說祝福。
可在一群揮舞着道具的狂歡男女之中，她顯得過于格格不入。
如同忘記帶武器的戰士，就這樣兩手空空上了戰場。
她略微産生了一種莫名的緊張。
身邊最近的兩個人似乎是情侶。
他們互相攻擊對方之後，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方棠看見那女孩笑得很開心，雙腿離開地面，整個人的重量都撲在了男生身上。
而另一邊的兩個女生，大概是閨蜜。
在比賽誰敲到的人最多。
她們在寒冷而溫暖的空氣中，發出肆無忌憚的大笑。
都是一對一對。
她又被擠了幾下。
好像不小心踩到了誰，又好像被誰不小心踩到。
除了沸沸揚揚的祝福聲和笑聲，聽不見別的聲音。
整個世界陷入瘋狂，她試圖掙紮出這個狂歡的鬥獸場。
正在屏息觀察，不料——
她紮起來的小馬尾——發梢的地方——突然被人輕輕彈了一下。
很輕的動作。
清新的檸檬氣息籠罩了她。
有人俯下身，将手攏在嘴邊。
呼吸幾乎柔軟地觸到她耳畔。
一片潮水般的陌生歡呼中，那聲音愉快而又清爽，熟悉到讓人喜悅炸開。
“棠棠，聖誕快樂。”
近乎呢喃的耳語。
她轉過身。
林澈正緩緩直起身子，明亮笑着，對她眨眨眼。
歪歪扭扭的人群中，他站得安安穩穩，像極了可靠的小海灣。
能溫柔地容納下——只容納下她的小海灣。
***
越南餐廳的顧客來了一撥又走了一波，宋景晗還坐在那個位置。
樓下的人只要一走進小廣場，不管他有多特別，穿着有多吸引人，都會立刻消失不見。
宋景晗是不準備湊這個熱鬧了。
但他有必要保證方棠安全。
所以他想打個電話關心一下。
手機剛剛拿出來，就奇跡般的在分辨不出誰是誰的汪洋之中看到了方棠。
身邊還有個年輕的男孩子。
——是之前陪她一起回家的那個。
那男孩和她面對面站着，笑容宛如太陽。
目光亮得動人。
大概聽她說了什麽，男孩四下張望張望，脫了外套，将它撐開。
像是保護傘一樣舉在兩人頭頂，保護她不受別人的攻擊。
然後，他帶着她輕快而堅定的殺出重圍，朝他這個方向努力沖過來。
宋景晗看見小姑娘拽着男孩胳膊肘處的校服。
雖然因為閃避別人的充氣道具，而略有些困擾。
可一直都笑得很開心。
他不禁放下手機，托腮笑眯眯地看着他們倆人。
聖誕真是個溫暖的節日。
片刻後，他掃了掃郵箱裏的信息。
“我們再談談好嗎？”
他手指輕輕點了點桌面，終于放松般的笑笑。
回過去。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