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杯淡飯與君伴
酒杯淡飯與君伴
懷裏的人柔柔的聲音,撥弄紅櫻失而複得的心弦,他将臉埋在裘嶼寧胸膛上,止不住的顫抖後怕。
裘嶼寧意識漸漸回籠,他想起來了。
他本該在屋中的。
他那天夜裏在屋中又睡了一覺,再醒來時天還黑着,紅櫻卻沒有回來。
他心中有些不放心,便拿了劍想要下山。
紅櫻白日裏教過自己怎麽走不會迷路,他聽了一遍記住了。
只是半路上,異變突生。
現在想來,應該是紅櫻母親設下的山中精怪的封印本就松動了。
而此時山下血腥太重,激發助長了山中魑魅魍魉們的妖氣。
最終這些妖物沖破禁制,率先鎖定了還未來得及下山,且身上帶有紅櫻氣味的裘嶼寧。
裘嶼寧本來是習得仙法,答應了師尊不能用于人世間,但用于降妖除魔是不違背規矩的。
他沒有絲毫猶豫便抽出随身攜帶的短劍。
只是短劍雖是武器,可威力不大,只夠他從妖魔的圍攻中突破一口逃脫。
最初交手時,他先是感到了這些魑魅魍魉的強大,以及多年沒有祭品對血的渴望。
裘嶼寧心想若是自己此時逃下山,也會把這些妖怪引到寨中。
現在紅櫻那邊情況尚未可知,便是紅櫻現在無事,自己将這些妖物引入寨中後紅櫻前來協助,紅櫻是否會受傷讓自己心疼不說,妖物強大數量極多,自己與紅櫻也不可能護住全寨人。
清出妖物之後也定會死傷無數。
想到此處,裘嶼寧深吸一口氣将劍猛地插入土地,瞬間揚起一道劍氣。
他屹立此處,手訣翻飛,決定以一己之力滅盡十萬大山中的所有妖怪。
怎奈妖怪一波滅盡又是一波,與自己最先見到的數量不等,上百年的祭品又将他們喂養的太過兇橫。
裘嶼寧白天本就和紅櫻鬧了太久,體力消耗過多,晚上還沒有吃飯就睡了。
這時的裘嶼寧體力漸漸下降,他頭腦發昏,一個沒有防備身上就多出了很多處傷口。
最終被圍堵時,他倒在地上突然感受到了一絲寒冷。
他才意識到,山中竟然落雪了。
潔白的雪花緩緩覆蓋在他的眼上,只剩下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紅櫻,蜀地為什麽會下雪呀?
太冷了,紅櫻,這裏怎麽會比京城都冷。
裘嶼寧眼前的白茫茫一片中,出現了一點紅,他不知道那是什麽,他耳邊全是妖物的吼叫聲。
身上疼痛不堪像是要被撕裂一樣。
紅櫻,你什麽時候回來?你快帶我回去。
紅櫻,我想見你一面,我還能見到你嗎?
紅櫻……
然後他就失去意識了。
紅櫻當時正在山下幫寨民搬運,之前的山匪馬老橫一心要為自己弟弟報仇,帶着自己剩餘的小弟們卷土重來。
結果當然是紅櫻帶領寨中人将他們一舉拿下。
一群山匪死的死傷的傷,紅櫻看差不多了,就像趕忙回山中找裘嶼寧睡覺去。
誇唔寨主将他喊住,讓他幫着寨子收拾一下,順便想從紅櫻這邊套兩句話。
奈何紅櫻嘴巴嚴得很,根本敲不出三兩句關于裘嶼寧有用的話。
誇唔寨主嘆了口氣,反正寨裏男人這麽多可以收拾後事。
他幹脆朝紅櫻擺了擺手,放他回去。
此時紅櫻察覺到山中動蕩,連忙上山。
紅櫻到時,就看到了這樣一幅畫面。
周圍是遍地妖物的屍骸。
自己的心愛之人遍體鱗傷躺在屍骸中央,倒在自己的鮮血圍起的血波之中。
紅櫻眼底震蕩,發了瘋般沖上前去,他将自己的愛人抱起,懷抱裘嶼寧的有力手掌青筋暴起。
他一聲又一聲喚裘嶼寧的名字,怎麽喚都不得不到回應。
怎麽可以這樣對他。
昨天還說要帶自己去京都,去看三千人間繁華,去游歷大江南北。
為何現在卻自己一個人睡在這裏了呢?
“嶼寧,醒醒吧。”
……
“嶼寧?我答應你了的,你怎麽能說話不作數呢?”
紅櫻緊緊擁着懷裏的人,緊的發抖。
“……你明明說好給我一個家的。”
紅櫻落寞道,眼中的紅色蒙上了一層灰。
他低頭看着裘嶼寧臉上的疤痕,而後視線又慢慢往下看。
“你是不是,太疼了……”
紅櫻視線不敢再移,他心痛的不能出聲,原本低沉的哽咽全部卡在喉嚨裏。
突然,他似是想起什麽一般,身板一挺,抽出背後的彎刀,向自己的手上劃了一道。
他将手腕上的血吸出,對準幹裘嶼寧幹裂的嘴唇喂去。
傷口愈合的很快,他一次又一次的将手腕割破,一次又一次的未給裘嶼寧自己的鮮血。
當他看裘嶼寧的臉色慢慢恢複,頭發的發根處漸漸冒出暗紅色,才停下。
“對不起,我沒有保護好你。”
“對不起嶼寧,我這麽卑劣的留住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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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櫻呢?”寨中巴努問自己老爹。
方才誇唔寨主将人叫走,巴努是看到了的。
他帶着幾個寨的人,将山匪清理幹淨,看到了寨主誇唔正面朝大山,神色不渝。
誇唔老爹向山中擡了擡頭,布滿褶皺的面容上皆是不安。
“他到底找到羅寧小哥了嗎?到底怎麽了,爹?”
巴努摸不着頭腦問道。
誇唔老爹搖了搖頭,皺眉道:“找到了是找到了,可是紅櫻方才的神情你我從未見過,似是惶急。”
巴努愣了愣,紅櫻慌慌張張的模樣?
他從未見過。
山裏到底是出了什麽事?
寨人不敢随意上山,如今也只能祈禱,紅櫻和羅寧小哥能夠平安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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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窩在紅櫻懷裏,緩了一會兒神的裘嶼寧,聽到紅櫻給自己喂血時有些生氣。
他皺起眉問道:“你割的哪只手?”
紅櫻一愣,趕忙聽話伸出,換了另外一只手結果裘嶼寧繼續抱在懷裏。
裘嶼寧拽着紅櫻的手,在裘嶼寧的手腕上盯了半天,沒有看到半點傷疤。
但裘嶼寧還是很不爽。
“我是不是說過不準你受傷,我會心疼。”
他擡眼,溫柔的眼神中帶着一絲埋怨。
紅櫻一愣,點了點頭,他沒有想到裘嶼寧是因為這個生氣。
而後又像怕被挨罵的丈夫一樣急忙解釋道:
“可是不這樣,我就再也不能看到你睜眼了。”話語中還帶了一絲委屈和可憐。
裘嶼寧抿了抿嘴,有些不忍心的輕輕撫摸紅櫻那張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龐。
他瞥眼看向自己手邊散落的一圈毛發,是當時輕飏峰上師爺給的手繩,說是關鍵時刻能護自己一命。
紅櫻說來時這些妖怪就已經全部斃命,再看那斷開的手繩,裘嶼寧心中思量,想來是這東西護了自己一命。
紅櫻當時來時看到的自己,估計只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身子發虛暈過去了而已。
氣息微薄面無血色倒是正常,只是當時紅櫻應是怕急,沒有功夫細看,便草草給自己喂血。
自己也就稀裏糊塗的成了一個——妖怪?
裘嶼寧決定不給紅櫻解釋了。
就當他是救了自己,免得紅櫻知曉後更加埋怨自己。
裘嶼寧撫在紅櫻臉上的手緩緩移到他的腦後,幫他理了理頭發。
裘嶼寧緩緩垂下睫毛,心中思量着。
紅櫻體內有紅櫻樹妖的妖丹,所以如今是全妖。
而自己只喝了兩口血,夠嗆能和紅櫻一樣。
不過想起最初見到老人巴萬時,他講的那個故事。
“話說這十萬大山的深山之中存在着吃人的鬼怪,吃了他們的肉人可以不老不死……”
裘嶼寧笑了。
“沒事兒,這樣也挺好的,以後我靠你的血續續命,你靠我的血解解饞。”
裘嶼寧抱着紅櫻的脖子沖他輕柔綻開笑顏。
紅櫻呼吸一滞,擱在裘嶼寧腰上的手也跟着頓了頓,而後他微顫的嘆了口氣,緩緩貼近裘嶼寧。
當那唇印在裘嶼寧唇瓣時,裘嶼寧被燙的一顫,緩緩閉上雙眼。
紅櫻,只屬于我一人的紅發‘妖怪’。
與君相伴,從此世間溫軟、餘生漫漫,願與君酒杯淡飯一半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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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我那晚在想什麽?”
裘嶼寧張開雙臂,任由紅櫻忙自己穿上部族寨民的藏藍衣服。
今天是給巴努那剛生人的侄子踩生的日子,紅櫻提了一句“要不要穿我衣裳去”,給裘嶼寧提起了興致。
可是異族的衣服和中原服飾穿着方式和講究多有不同,裘嶼寧索性當個衣服娃娃,任由紅櫻幫自己穿。
期間少不了揩油點火,裘嶼寧也不惱,偶爾癢極了才會抱着紅櫻的胳膊笑着搖頭叫停。
再鬧就趕不上約定的時間了,裘嶼寧趕忙換了個話題,企圖将二人的暧昧氣氛掰回來。
此時裘嶼寧問的是那晚他被蛇咬後,兩人躺在同一張床上時的事情。
“什麽?”
紅櫻面色正直,手上系衣袋的動作不停,沉聲問道。
“嘿嘿,我在想你是不是也已經愛上我了。”
裘嶼寧狡黠一笑,歪頭朝正在給自己帶銀片雲肩的紅櫻臉上偷啄了一口。
紅櫻手上動作頓了頓,繼續系雲肩帶子。
“還要早一些。”低沉甘冽的聲線從耳畔傳來。
裘嶼寧眨了眨眼睛。
“每每回想你當時對我拔劍相向,我還會有些許難過。”
裘嶼寧身上的雲肩已經戴好,紅櫻直起身為他理了理頭發,從一旁拿起八角圓形鑽星點和梅花的銀帽飾。
裘嶼寧腦中一陣空白,突然擡手抓住紅櫻的手腕,仰起頭驚道:“原來你一直都知道是我?”
“嗯。”
剛剛紅櫻說自己同他拔劍相向,他還驚疑了片刻,何時還與紅櫻做成了仇家。
結果轉念一想,當日進寨的第一晚,不就是和紅櫻差點打了一場嘛。
可那時的自己,還是全副僞裝的“旅客”呀。
紅櫻就沒有懷疑過自己圖謀不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