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深陷泥潭玊都人
深陷泥潭玊都人
不一會兒,二表姐帶着姐夫進了羅家,還稍上了從珠槿樓裘桉棠。
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更是熱熱鬧鬧的。
最後還是老太太發了話,心疼自己的外甥舟車勞頓,傳先開席,裘嶼寧這才歇了一口氣。
裘桉棠的及笄禮定在三日後,及笄過後裘桉棠便要回定國公府了。
畢竟不是羅家的姑娘,再是不舍也要放手,定國公府嫡長女的身份明顯比羅家外甥女聽起來尊貴得多。
及笄之後過個三五年就要說婆家,羅家人都明白身份越尊貴找的夫婿就越好的道理。
只是裘家現任主母是羅家人都不看好的闵氏,只怕裘桉棠一身爽利脾氣回到定國公府會受委屈。
倒是除了羅家帶過去的丫鬟媽媽,定國公府也沒有能幫襯的,除了羅家這個後盾,裘桉棠以後在那裏便是真真無依無靠了。
不過好在也不過幾年的功夫,待嫁個好人家,以後的舒坦日子才是望不到頭呢。
羅家人都是這麽寬慰自己和裘桉棠的,裘桉棠是個聰明人,知曉個中利弊,早已經将行李收拾好的她只等及笄禮後便要重回定國公府。
午膳後,羅家人又與裘嶼寧談了會兒心,便各自回房歇着去了。
裘家姐弟倆這才得以說些體己話。
說是體己話,裘嶼寧離開裘家時才六歲。
這些年雖有書信來往,但是還是沒法立刻熟絡起來,只是裘嶼寧本心善良純真,和血肉至親交談時也是擎起發自真心的笑容。
裘桉棠裘嶼寧拉進房中,給他展示了自己的簪子衣服,又拉他看了看定國公府送來的那些。
“怎麽了。”裘嶼寧察覺到自己的姐姐不太高興,歪頭問道。
裘桉棠搖了搖頭,手在定國公府送來的衣物上緩緩摩挲過去,而後把衣物攥緊狠狠往地上一擲,咬牙氣道:
“那女人未免是太狗眼看人低了,我裘桉棠怎會穿如此粗制濫造的衣服。”
裘嶼寧愣了愣,起身從地上撿起衣服輕輕拍打了幾下上面的灰塵,脆生說道:
“衣料不錯呀姐姐,也沒有破洞,怎麽粗制濫造了?”
裘桉棠有些吃驚的看着自家弟弟,嘴巴張了張,而後又閉上了。
“算了,你不必染這凡間塵埃,好好做你清風亮節的自在神仙便是。”裘桉棠自嘲道。
“不過,”裘桉棠話鋒一轉,她擡頭看向裘嶼寧堅定道:
“我是時候回定國公府拿回屬于我們的東西了,連你的一起,嶼寧。”
裘嶼寧疑惑,被自己姐姐揉了揉臉蛋。
“嶼寧,你在仙山上不問世事,可是你自己的家事你總不能不知曉,當年你年紀小家中長輩都不願意告訴你。”
“你此去經年,再回時不知我們都變成了什麽樣,索性今日我把父親母親的事全都告訴你。”
裘嶼寧聽着裘桉棠的話,點了點頭。
裘羅兩家皆在權門一十四之中,羅妤與當今定國公裘衍聰的婚事乃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當年在京中放眼望去沒有比他們再般配的人物了。
兩人剛成婚時,也如膠似漆了一陣,直到羅妤懷上了裘桉棠後,還幫他擡進門一位側室,這側室正是如今定國公府的當家主母闵十娘。
闵十娘是權門闵家的第十個庶女,在闵家并不得寵,按理說能得到大昌裘家定國公府側室夫人的名號就該知足,不成想這個女子心思城府深得很,她瞄準的是國公夫人的位置。
她先是離間羅妤與裘衍聰的感情,而後又一心撲在裘衍聰身上,争取想要為他生下一兒半女。
裘衍聰當時雖然是帶兵打仗的有志青年,但在家事上卻一竅不通,任由闵十娘花言巧語哄騙自己。
而羅妤又是金貴的羅門嫡長女,不肯屈尊降貴放下身段同闵十娘般奪取郎君的喜愛。
兩人的關系逐漸淡然,這種相處方式一直到羅妤懷上裘嶼寧時才開始有好轉。
不成想羅妤卻因生育裘桉棠身體狀況逐漸下降,京中大夫診斷不合再生育。
兩人因為要不要留羅妤肚子裏現在這個孩子又吵了一架。
正在此時,羅妤卻知曉了一個令她震驚的消息——闵十娘竟然也有孕了,而且時間早自己一個月!
羅妤這才慌了慌了神,要知道自己拖着病體能否生下生下肚子裏的孩子還未知,闵十娘卻是體格健康的。
“母親料到自己大限将至,那闵十娘雖是闵家庶女,但看父親喜愛程度,待自己死後大致會把她擡為正妻。”
“那時候誰是嫡長子可就分不明了了,只要父親動了心思,這嫡長子就能從你這兒掠去加到她孩子的名下。”
“所以母親喝了催生藥方,拼下性命提前讓你出世,就是為了讓全玊都都知道裘家正妻産子血崩而亡,而你的出世震驚四方後,父親也不能輕易拿走你嫡長子的身份。”
“你幼時體弱多病也是因為月份不足便強行出世的緣故,不過那時你我都還小,大人都不同我們說,就連我也是昨日才知道的。”
“外祖他們看我要回國公府,不放心我才把當年的事告訴我的,讓我提防着點那個闵十娘。”
裘嶼寧聽此半晌不能言,他六歲之前住在羅家這個無憂無慮的金尊玉貴小少爺,後來去了輕飏峰整日修煉同師兄們玩鬧也不知這些。
第一次聽話本中悲慘女主的故事發生在自己素未謀面的親生母親身上,一時間不知作何表情。
“這,這我怎從未聽說過。羅家又是如何得知的?”裘嶼寧問道。
裘桉棠告訴他,是當時羅妤的貼身婢女玲媽媽。羅妤生産前不肯向家裏訴苦,所以羅家一直以為她是生産時遇的劫難。
玲媽媽是在羅家衆人前來吊唁時,見到羅家幾個主事人哭訴的。
玲媽媽自小跟着老太太忠心耿耿,她的話絕對可信。
羅妤自幼在羅家是掌上明珠的存在,羅家幾個主事人聽她受了這麽大的委屈當場翻臉。
饒你國公府位高權重,能入權門一十四的後起谏院羅家那也不是吃素的。
那時裘嶼寧和裘桉棠的祖父還在,知曉自家人講情不講理,索性避而不見,任由羅家人在國公府鬧夠了再回去。
羅家人再厭惡闵十娘,他們也沒有理由去動,只是将羅妤靈柩以及陪羅妤嫁過來的所有侍從陪嫁全部帶走。
為了避免羅妤的兩個孩子被下一任“無才無德”的主母教壞,羅鴻俦大手一揮帶着弟弟羅鶴月親自闖進國公府內宅,将妹妹的孩子們也帶走。
那一段時候京城大街小巷,羅裘兩家撕破臉的消息滿天飛,聲勢之大甚至連聖上都驚動了,把兩家挨個叫去書房詢問家事。
說是撕破臉,其實不然。
裘衍聰始終對羅妤和羅家存了一份愧疚之心,正因如此,當時他才放任羅家将人帶走,今日也甘心樂意将養在羅家多年的裘桉棠接回來。
“其實現在想想,母親肯本不用走到這一步,就算那闵十娘生了孩子,想想辦法總能歸到主母名下的,只可惜羅家錦衣玉食給她養了個不知變通得倔性子。”
裘桉棠嘆了口氣。
裘桉棠看着裘嶼寧輕輕摸了摸他的臉,笑道:
“母親去世時我也不過三歲,對她的記憶不多,可是聽長輩們提起她時我覺得我和她很像,我也是個不堪示弱之人。”
裘嶼寧眨了眨眼,感受着姐姐溫軟的掌心,心裏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可是我又和她不像,我好像更在乎自己一些……”
“此次及笄禮之後我就要回羅家,把我的連着你的,把本來屬于我們的,都奪回來!”裘桉棠堅定道。
“……為何一定要争搶呢?闵十娘、母親、還有姐姐你。”裘嶼寧沉默了許久,擡眼問道。
裘桉棠看着自己目光純良的弟弟,笑了。
“搶?哈哈,一群深陷泥潭之中的人,最在乎的可不是金銀珠寶,而是為了保全自己,而不得不踩着他人的肩膀往上爬的生機。”
“我是、母親是、闵十娘也是,這玊都之中的所有權貴都是如此。”
裘桉棠拿起裘嶼寧手中的衣服,那件扔下又拾起的外袍,上面繡着華麗的牡丹,裘桉棠将她披在身上。
五彩斑斓的顏色襯得少女的連充滿了生機,她沖裘嶼寧笑道:
“好看嗎,寧哥兒?”
“好看的……好看至極!”
裘嶼寧六歲前的記憶早就模糊,回到玊都羅家尋常也都是素衣錦緞,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自己姐姐被華美衣衫襯得如此美麗大方的模樣。
可是姐姐不是定制自己衣袍了?
“姐姐要穿哪一身?”
“都穿。”裘桉棠俏皮笑道。
“都穿?”裘嶼寧疑惑。
“那身穿給自己看,這身穿給世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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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笄禮很快來到,定國公可能是出于對女兒的愧疚想要彌補,裘夫人闵十娘也陪着做足了樣子,帶着人把舉辦典禮的內宅上上下下裏裏外外打理打掃出來。
及笄禮一切順利,裘桉棠一身華服,立于富麗堂皇的院落中央,身邊衆家貴女衆星拱月将她圍繞其間。
倒是裘嶼寧多年未歸,被裘家的叔伯嬸子等長輩圍着,又是摸頭又是抓手好一通親熱。
期間跟裘嶼寧還和闵十娘還搭了幾句話,她看起來面色和善,問了他幾句身體安好後,還讓那個只比自己小半月不到的弟弟裘曜恒作陪。
裘曜恒把他帶去了公子們的宴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