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弱水三千僅一瓢
弱水三千僅一瓢
紅櫻點了點頭,起身要走。裘嶼寧連忙喝了兩口粥主動請纓。
巴英上下打量藏在中原寬大衣衫中顯得身軀纖細的裘嶼寧,擺擺手笑道:“幫什麽忙,你跟着過去玩玩吧。”
紅櫻帶上面具調試好後,轉身淡淡道:“你的粥。”
裘嶼寧看了一眼紅櫻的空碗,心中驚奇他的吃飯速度,嘴上解釋道:“回來,回來再喝,這粥太燙了。”
紅櫻點了點頭率先出了屋子,巴英和裘嶼寧其次。
巴英很健談,聽了裘嶼寧的辯解後哈哈笑了兩聲,路上打趣道:“寧小弟你是貓舌兒啊,這麽怕燙。我看過話本,瞧你那吃飯慢勁兒,你是不是中原城裏那種金尊玉貴的小公子啊。”
裘嶼寧一愣,被巴英調侃的抿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紅櫻低眸看到裘嶼寧紅得幾欲滴血的耳垂,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巴英嘴巴不停,一路上都在感慨做事一向十拿九穩的誇尤老爹,竟也有出錯的時候。
“哎,果然人老了頭腦就不清晰了呀。”
“你小子說誰頭腦不清!”一跟拐杖落下打得巴英嗷嗷直叫。
“誇尤老爹。”紅櫻朝巴萬點頭示意,看着他揮舞在空中的拐杖,握住裘嶼寧的手将他往自己身後輕輕拽了拽。
“哎呦呦誇尤老爹你怎麽又來了啊?”巴英揉着自己的後腰。
“看看你們這井挖的如何了。”
巴萬冷哼一聲,瞄到了裘嶼寧,又哼了一聲。
“您可別提了。”巴英和他身旁一衆誇唐家的弟兄将挖井的艱辛給巴萬倒了一番苦水。
“你之前說過,挖井切不可半途而廢,可是這井實在挖了太深啊。”
“所以呢?”巴萬沒好氣道:“你們寧願找一個中原的小娃娃幫忙也不肯找我這個老頭子?他能幫你什麽!”
聽到巴努在不屑嘲諷自己,裘嶼寧從自己的手上回過神來,躲在紅櫻身後讪讪一笑。
“哎呦,你瞧瞧你當着人家羅寧小弟的面說的什麽話呀這是,寧小弟是我請來看挖井玩的,紅櫻才是我找來幫忙的。”
“挖井也能湊上熱鬧……”巴萬又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教訓了巴英兩聲,轉身拄拐向井邊走去。
裘嶼寧注意到井邊高高幾摞土堆,估量井深異于京中,接下來只怕是越來越難挖。
巴萬讓人點着蠟燭送下去看了一會兒,擡頭向紅櫻招手,紅櫻松開握着裘嶼寧的手向巴萬走去。
“太深了,他們不能下去,只能你去。”巴萬看着井口向走到自己身旁的裘嶼寧說道。
裘嶼寧感覺剛才被紅櫻握住的手現在有些微微發癢,他撓了撓手心聽到巴萬的話後秀眉微蹙,什麽叫“只有你能去”?
裘嶼寧目光一掠,周圍大約十來個青年,身材體格看起來和紅櫻明明差不到哪兒去。
在裘嶼寧巡視四周這些誇唐家青年時,紅櫻應了聲巴萬縱深一躍跳進井中,留下驚呆衆人。
“你也不要勉強,若是感覺不舒服就趕快上來。”巴萬倒是見怪不怪,趴在井邊探頭往井裏喊道,吓得巴英連忙上前把他拽了回來。
裘嶼寧一等就是一上午,別說幫忙了,連誇唐家這些本來挖井的精壯們都不能下去幫上忙,只能圍着井坐了一圈唱歌聊天,裘嶼寧被迫參與其中唱了兩首京中小調。
上面的人時不時從井中拽上一筐土,又把籮筐放下去,紅櫻一直沒有上來。
巴萬似是有些不放心,每隔一會兒便要來看看,讓巴英趴在井邊問一聲,得到回應後才肯放心。
正午太陽直直刺到人的身上,裘嶼寧額角滑下一滴汗水,他悄無生息抹去,心中估算時間。
好在紅櫻此時完工,赤色一閃從井口現出,裘嶼寧注意到紅櫻的頭發又變了顏色。
“紅櫻,你……”
圍坐一圈的人們都紛紛站了起來,似是恐懼什麽一般向後退了幾步,裘嶼寧有些疑惑,剛剛不還好好的?
裘嶼寧莫名不悅,他微微眯眼掃視衆人臉色。
難道是因為紅櫻的頭發?
這頭發到底有什麽古怪?
這時回了一趟家中的巴英提了一個木桶回來,看到紅櫻也是一愣。
巴英把木桶放到離紅櫻近處,往後撤了兩步。
“出水了。”紅櫻對巴英道。
“哦,哦,真是多謝你了紅櫻,剩下的就交給我們吧。”巴英磕絆道,他指了指那個木桶,“前幾日我們家宰牛剩下的下水,那個,就當是我們的謝禮。”
裘嶼寧聽巴努說過,誇唐家的人祖訓不許男子吃內髒,今年他們家殺牛,牛下水扔了一半送到別家一半,巴努家也被分到了些。
裘嶼寧向木桶看去,裏面血淋淋的使他不适感陡然增加。
紅櫻沒有太大反應,提起桶朝巴英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裘嶼寧擡腳跟上,被巴英叫住了。
“哎寧小弟你去我家吃頓飯吧,你阿嫂廚藝可好了。”巴英熱情招呼裘嶼寧,他旁邊的那些男子聽了也都紛紛上前要把人往家裏請。
“來我家來我家,我家妹子昨天還跟我提起你呢。”
“去你的吧還想招個中原妹夫了,來我家寧小弟,我家今天下午宰豬,帶你去看看熱鬧。”
“宰豬算什麽熱鬧,寧小弟我跟你說,我家阿妹阿姐有六個,個個能歌善舞……”
熱情的寨裏人們七嘴八舌的圍在裘嶼寧面前,令他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他不經意間通過人群的縫隙看到紅纓停住了腳步。如山般挺拔的背影孤身而立,似是在等待他的回應。
裘嶼寧毫無緣由的心中一緊,有些發澀。
本該受到感激邀請的人被一桶牛下水草草打發,卻沒有絲毫怒意,平靜淡漠的樣子讓裘嶼寧心頭一酸。
裘嶼寧擎着笑臉向衆人道謝,“謝謝大家的好意了,我和紅櫻回去吃就好,今早還剩了粥要喝呢。”
辭別衆人後,裘嶼寧笑呵呵的穿過人堆走到紅櫻身邊,他擡頭對紅櫻溫聲道:“我們回去吧。”
紅櫻呼吸一滞,擡步與裘嶼寧并肩離開。
——————
“那中原小夥子,臉色有些白啊,身體沒事吧。”
巴英等人正在收拾井口,聽見聲音轉身看到誇唔寨主紛紛上前打招呼,“誇唔老爹你什麽時候來的呀?”
“沒事兒沒事兒,剛剛還和我們比唱歌呢。”
“比唱歌?不是你們一群混小子逼人家唱的嗎。”誇唔寨主笑罵。
誇唔寨主今日上午照例在寨中無事閑逛,被巴英他們歌聲引來,所幸尋了出陰涼聽小夥子們唱歌解悶。
“倒也是個人物。”誇唔寨主嘟囔了一句。
巴努等人疑惑,詢問未果。
誇唔寨主像看一群傻小子一樣看了他們一眼,嘆口氣走了。
——————
“你為何出門在外總要帶面具?”裘嶼寧與紅櫻并肩而行,他轉頭細細打量紅櫻臉上的面具,那面具做工細致花鳥蝴蝶昆蟲樣樣俱全精美雕刻在上面。
“面容醜陋,不堪入目。”紅櫻目視前方,清冷的聲音從薄唇中吐出。
裘嶼寧眨了眨眼睛,一時語塞。
“這……誰說的,”裘嶼寧三兩步跑上臺階想要反駁,不料動作太猛方才的不适感加重,他眼前一花整個人軟了下去。
紅櫻連忙放下木桶,擡起雙臂想要扶他,卻又在即将碰到他時将沾了血的手微攥移開,裘嶼寧就直直倒進了紅櫻的胸膛裏。
“怎麽回事?”耳畔傳來低啞的聲音,裘嶼寧顧不上渾身發軟,搖了搖頭連忙撐着□□溫熱的胸膛站起。
裘嶼寧自打出生就體弱多病,雖說幼時在仙門中已将一身雜症醫治七七八八,可身子骨還是虛經不起太大折騰。不能說是嬌生慣養,但是也從沒有在□□上吃苦受累過。
前幾日趕路風餐露宿,再加上初來蜀地飲食睡眠皆不适應有些水土不服,體質大受削減。
再加上今天早晨總共就喝了兩三口白粥,拖到現在仍滴水未進,裘嶼寧的身體實在是撐不住了,致使他方才猛然動作一下便頭腦昏沉四肢乏力。
“其實吃上兩顆糖就好,只是方才走得急我忘了從包袱裏取。”
裘嶼寧解釋了一番,被紅櫻用幹淨的那只手牽着緩慢地邁上臺階,沒有察覺到自己原本白皙的面頰浮上一層緋紅。
謝天謝地上了臺階便是紅櫻的屋子,裘嶼寧進屋後将手按在心髒上輕輕呼出一口氣,方才紅櫻牽着他手時他感到一陣心悸,定是體虛至極導致的。
想到這裏裘嶼寧連忙去自己包袱裏扣糖吃,他身後的紅櫻垂眼看向自己方才與裘嶼寧交握的手,上面似乎還留着柔軟溫潤的質感。
巴英家的娘子廚藝如何裘嶼寧是沒機會得知了,可是紅櫻的手藝也就止步于熬粥煮糍粑這件事裘嶼寧會牢記心中。
裘嶼寧咽下一口皮條般的牛肚,心想以後說什麽都不能讓紅櫻碰鍋了。
費事兒嚼着牛肚,裘嶼寧無聊亂飄,角落裏的木桶裏還是血淋淋的,下水都被紅櫻撈出來煮了,血卻還在裏面。
“那血留着是有用麽?”裘嶼寧眉毛微蹙提了一嘴。
紅櫻“嗯”了一聲。
裘嶼寧好奇那血用來做什麽,紅櫻卻不說了。
上山采藥前紅櫻說今晚自己晚些回來,讓裘嶼寧不必等他,然後提起牆角處的木桶出門了。
裘嶼寧在屋裏呆着無聊,索性又出門閑逛,順便去巴努家裏要了些佐料,起碼這三個月裘嶼寧的十指要沾一沾陽春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