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疑是故鄉人
疑是故鄉人
神奇的是,案幾上的坐鎮布圖,聶蕪衣竟然完全看得懂。她心下正在納悶,難道這裏是南幽?自己在鬼古林中,只學了南幽的文字,其他三國的文字自己都不認得。
突然意識到對方還在那裏盯着自己,再一看,拿起案幾邊上的鎮尺。一張畫像完整地浮現在眼前,是此刻自己易容的老頭肖像;輕輕拿起,再一看,又是一張畫像,是易容成少年的自己的肖像;天啊,眼前這人怎麽記性這麽好,這不同年齡的易容之術,幾次交手的場面竟然都被他畫下來了,自己易容的事不會被發現了吧?
聶蕪衣一時之間做賊心虛似的,小心翼翼地放好。看着臉色陰晴不定的南幽慎,袖子一揮,案幾不起眼處一塊羊脂白玉就掉落了下來。聶蕪衣順手接住,下意識地脫口而出:
“咦,這不是我的嗎?”
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已經在當鋪典押了,已經不能算作是自己的了吧。
“你說這是你的?”
南幽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辨喜怒,聽到這裏心情才稍微好了一點。既是她的,便不是敵人。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聶蕪衣嘿讪讪一笑,将那羊脂白玉顫抖着遞了過來,雙手奉上示好。
“你為什麽要當了它?”
南幽慎并不接,不動聲色地問道。要知道,南幽國人最重視族中之物,尤其是這羊脂白玉還是南幽皇族之物。難道她也在那次戰亂中死裏逃生?鬼谷子收養了她?不對,她和在清水崖的聶家小姐長得有七分相似,難道是姐妹?
“沒辦法,缺錢花呗。”
聶蕪衣一臉無所謂地說道,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帶過。
南幽慎看着她這一副欠揍的表情,一時之間無言以對,要不是個女人,自己早就下手段了。強壓下動手的沖動,他的眼神又恢複了冰冷。
“你可知道,這羊脂白玉價值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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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幽慎看着他,緩緩開口說道。
“價值連城是多少錢?”
聶蕪衣随口問一問,自己目前還是比較想知道自己虧了多少。
“萬兩黃金綽綽有餘。”
南幽慎撇了他一眼。南幽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人。不過,戰亂後,南幽私逃出來的人也确實不少。
“天啊,這殺千刀的掌櫃。”
聶蕪衣痛心疾首,正想着伸手過來拿,但是想想,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一臉讨好般地說道:
“這位軍爺,這玉本是我家的傳家寶,被逼無奈才當掉了,我也說好了以後手頭寬裕了去贖。不如就暫時先還于我?”
南幽慎聽到一句“傳家寶”的時候,臉色稍微緩和了下,将手中的羊脂白玉遞了過去。反正既是鬼谷子傳給她的,自己還是不要打草驚蛇,先靜觀其變吧。
聶蕪衣感激涕零般地接了過來,随手就戴在了脖子上,背過身去,将羊脂白玉放在了胸口,捂好藏好。南幽慎看着她這一連串動作,心中的冷意也逐漸被驅散了幾分。既然當個寶貝,當初又何必當掉。
“聽說你是淩昌的随行軍醫,鬼谷子是你什麽人?”
南幽慎又開始問道,問得漫不經心。
“你怎麽知道?你見過我師父?邛城內外所有的大夫都被征用為随軍大夫了,統一集中在後方收容營中。”
聶蕪衣驚訝,還是第一次在江湖上從別人口中聽到鬼谷子的名字。
“鬼谷子人呢?”南幽慎盯着她,似乎是在追逃犯的口吻。
“我師父已經仙逝了。”
聶蕪衣幹澀地說道,他竟然知道鬼谷子,想必是師父口中說的故鄉人,那便不是敵人。畢竟故鄉人是師父最後的臨終關懷,讓自己務必關照。
“他可沒那麽容易死。”
南幽慎輕笑了一聲,似嘲諷,這易容之術怕是鬼谷子傳授給她的,怪不得宣稱自己死了,南幽的秘法什麽時候能傳給外人了?宣稱自己是死人,自己就不能追究了。
“那你可認識聶家大小姐?”
南幽慎不着痕跡地又開口問道,難得極有耐心地和人拉家常。
“不認識。怎麽我到哪裏都有人問聶家小姐的事。”
聶蕪衣沒好氣地嘟囔了一句。
“說來看看。”
南幽慎盯着她的臉,企圖從她的動作、神情中看出蛛絲馬跡來。
“無非就是千裏尋夫,半路遇屠夫,不堪受辱跳崖身亡。”聶蕪衣快言快語地說着,實在是有點奇怪,這件事傳得到處都是。
果然是兩個不同的人。南幽慎已經确定了心中的答案,盯着她仍舊一刻不敢放松。親眼所見,一定為真。但這次親眼所見,此人非彼佳人。也許只有聶家小姐家眷才能确定了。
聶蕪衣放松了警惕,四處觀望,看着軍營中的布置,與淩昌國的與衆不同,卻另有一番風格別致。
“你不用看了,這裏是西冥。”
南幽慎一語道破。
聶蕪衣心中一喜,果然是西冥,自保的能力自己有,就是不知道西冥的國主在哪一座營帳中,看這裏的布置,寬大,獨立的營帳,眼前這位白衣少年在軍中地位應該不低,只是不知為何會在這裏遇見,之前還以為他是敵方殺手或者暗探之類的來着。
“還沒請問兄臺尊姓大名?”
聶蕪衣終于問了出來,其實自己只是随口一問,客套一下。卻沒想到,原來是故人。
“南幽慎。”
南幽慎步步緊逼走向他,一字一字地說着,聲音故意壓低了,拖長了聲調。
看見了她眼中瞬間閃過的錯愕。聶蕪衣差一點就脫口而出,鬼谷子臨終前讓我關照你。但轉念一想,現在敵友未分,方才他用羊脂白玉來試探我,肯定是懷疑什麽了,也許他是師父口中之人,但是自己現在可千萬不能暴露,不知道他對自己是什麽态度,現在敵我陣營,萬事還是小心為妙。
“我是任老頭,單名一個武字,老夫行醫多年,從未害過人,還請離大人放過小人一馬。”
聶蕪衣靈機一動,才扯着慌說道,掩蓋着內心的心虛和慌亂。雖是故鄉人,卻不一定被認作是朋友。畢竟前面才殊死搏鬥過。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還是不要貿然地套近乎認比較好,以不變應萬變才是萬全之策。主要是兩軍對壘,不能傷及無辜。
南幽慎冷笑了一聲,滿嘴謊言,言行不一,正不知拿他怎麽辦才好。想着鬼谷子怎麽會将秘法傳給此人,還是個弱不禁風的女人,難不成是想用美人計。想到美人計,南幽慎的眸色暗沉了下來,似想到了什麽。
就在這時,牧野闖了進來,聶蕪衣擡眼望去,一身古青色的铠甲戰袍,英氣十足,身材高大修長,濃眉大眼的年輕男子就走了進來。
“南幽慎,我聽說紅英抓了個淩昌國的俘虜送到你這來了。”
牧野興奮地問道,聲音裏充滿了好奇,眼神比聲音更快地鎖定了軍帳中的另外一個人。
“就是他。”
南幽慎不鹹不淡地說道,眼神瞥了一眼聶蕪衣。心中給她打上了叛徒的标簽。
牧野看過來,眼神裏充一閃而過的失望,聽說裝進了麻布袋裏送過來的,自己還以為是個美女呢,卻沒想到是個其貌不揚的老頭,瘦不拉幾的,咋一看,眼神滴溜溜四處轉,光明正大地瞧着自己,這神情還有幾分猥瑣。
“參見将軍。”
聶蕪衣雙手抱拳,立即叫道,行了一個軍中禮。
“哦?你怎麽知道我是将軍?”
牧野饒有興趣地盯着這個老頭子,人雖然猥瑣,眼力勁倒是還不錯。
“看您氣度不凡,一身铠甲…”
聶蕪衣正擠破頭想着一些詞彙,這人還真是不按套路出牌。牧野頓時失去了興趣,都說淩昌國人血腥,狡猾,果然不假,連半只腳入黃土的老人家都這麽會虛溜拍馬。
“來人,送到俘虜營地吧。”
南幽慎冷不丁開口說道,看見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忽然就多了幾分莫名的煩躁。很快,門外就進來兩個守衛,不由分說地就架起他。
“等等,等等,我聽說西冥一向優待俘虜,你們不會殺了我吧?”
聶蕪衣大叫開始求饒,十分擔憂,自己連西冥的皇室還沒摸清楚,不會這麽快就被殺掉吧。
“不會殺你。”
牧野饒有興趣地笑着說道:“就是和俘虜放在一起,關起來。”
“你想起來我叫什麽了嗎?”
南幽慎突然來了這麽一句。聶蕪衣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才狐疑地說了一句:
“你剛才不是說你叫南幽慎嗎?”
南幽慎擺了擺手,聽到南幽兩個字,竟然無動于衷。是南幽人的可能已經被排除在外了。這傻女人既然如此嘴硬,就先給她點苦頭吃吃。士兵們很快就将她拖了出去。牧野也覺得十分奇怪,問道:
“你和這位老頭子以前認識嗎?”
“嗯,也許是故人。”
南幽慎十分簡單地說,并不想過多的談論到他,很快就轉移了話題:“你來有什麽事嗎”
“是有個小忙,就是綠芙想做你的侍女。我想想也好,她畢竟也做了十幾年的暗探,功夫還不錯。”
牧野揶揄地說道,向帳外招了招手,綠芙就腳步輕盈地走了進來,俯身跪着,聲音柔弱,我見猶憐:
“參見離公子,妾身賴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惟願長伴公子左右,還望公子不嫌棄。”
“南幽才是我的姓氏,而且你是西冥人,我遲早是要離開這裏的。”
南幽慎輕笑了一聲,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但話語中的嘲諷意味十分濃烈。身邊已經有一個紅英了,現在又多一個,南幽慎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牧野,這家夥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是想要自己留在西冥給他當一輩子軍師了。
“妾身願意跟随公子到天涯海角。”
綠芙擡起頭,一張清麗的容顏讓人很難拒絕。牧野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心下想的是,能留下他最好了,南幽那個深山野林有什麽好回去的,規矩多不說,還歧視外來人。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如果過了,那是美人還不夠美。
“那好吧,紅英知道我的規矩的,你可以先跟着她。”
南幽慎漫不經心地答應了下來,自己想要複仇還要借助西冥的力量。暫時先穩住牧野再說,等自己的大仇得報,再甩掉便是。反正,只是侍女,自己也并不會對她們做什麽。反而是她們,自己手下多一個人,還是美女,自然也是不錯的選擇。畢竟在當下,哪個男人不愛美女呢?
“好了,綠芙,我和軍師還有事要商議,你先出去吧。”
牧野滿意地點了點頭,這才說道。還真是讓自己意外,不過南幽慎這小子,老狐貍似的,收人卻并不收入房中。自己一心為他好,現在這個世道,也只有那些人跡罕至的地方,油鹽不進又嚴格遵守禮教的南幽人才會堅持一夫一妻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