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最終章
最終章
天橋上。
“她真的很關心我。”
“結果還是一樣，對吧。”白岚試探地問。
“她追出來的那一刻，那種，預言一樣的感覺就出現了。我知道她，她要……到我的夢裏去了。”
“看到她死去的那一刻，我真的沒有承受住打擊……”莊晟清了清嗓子，接着說，“那天我做完全部的工作，等到大家都下班了，我沒有回家。”
“我坐公司的電梯到了頂樓，走到天臺旁邊，往下看……”莊晟哽咽了。
片刻後，他張了張嘴，沒有出聲，看口型是在說——
我跳下去了。
……
“那之後呢？”
“在那之後……”
莊晟合上眼，在天臺的邊緣，輕輕邁出一只腳。
他緩緩地向前倒去，迎面感受到一陣溫熱的風。
莊晟感覺自己不是在墜落，而是慢慢地，在暖風的海洋中，慢慢下沉。
像一片落葉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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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啊，飄啊……
過往種種，如同相片倒帶，在眼前一幕幕閃回。
他看見初三畢業那年，在小區裏做志願者，遇見了自己最鐵的哥們陳封。他看見十八歲生日那天，父母和朋友們獻上的，不算盛大，但非常完美的成人禮。他看見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他第一次喝醉，漲紅着臉、拍着胸脯與朋友們約好，茍富貴，勿相忘……
短短不到半生的時間，竟然有這麽多人路過自己的身側，有這麽多打趣似的誓言等着赴約。
可我卻先走一步了，對不起啊……
回過神時，莊晟覺察自己的臉頰早已被縱橫的淚水濕潤。
他睜開眼，看見了地面。
離自己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越來越近——
“我醒過來了。”
“什麽？”
“我松開緊攥着床單的手，碰到了我的被子。
“感覺到我背上全是汗。
“我看見，對面的上下鋪。
“我還看見，窗簾縫外邊有亮光投進來。
“還有陳封，就睡我對床，在打呼嚕，震天響，像個死豬一樣。
“那是我高中的寝室，那個時候，是午睡時間……”
莊晟輕輕拉開窗簾，頓時整個寝室明亮了許多。
天色明媚。
我這是……死了嗎，還是在做夢？
一時間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于是采用了最古老的方法判斷——他用力掐了下自己的大腿。
好疼，這不是夢，他傻呆呆地笑了。
但莊晟還是能清楚地記得，自己剛剛在寫字樓天臺上。
對，我剛剛明明是在跳樓自殺……
那好像真的是一場夢啊。
好長好長，好真實的一場夢啊……
天橋上。
“過了好一段時間，我才确認，那段痛苦的人生，确确實實是一場夢。那次午睡醒來之後，就再也沒做過夢了。其實現在想想也蠻可笑的，那種詛咒，那麽不正常的事情，怎麽可能是真的呢……”
莊晟仰頭看看天，輕聲道：“不過啊，那時候我真的覺得，那真的是真的……真的很害怕……”
白岚聽出莊晟的聲音帶着點哭腔，低下頭，不去看莊晟的表情。
“醒來之後，詛咒消失了，我重新走過了那小半段人生，高中生活開始，以優異的成績考上大學，找到了好工作，也在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的愛人，就是葉心琰。
“還有，那只小貓也被我收養了。”說到這裏，莊晟難得地笑了。
“那段夢境依然真實，依然牢牢地嵌在我的腦海裏，但慶幸，一切都回到了現實，誰也沒有離去，我又是一個正常的人了。”
“嗯……“白岚聽完，開口道，“你有沒有聽說過，莊周夢蝶的故事？”
“我知道，我知道……”
“挺像你的，你也姓莊，至少。”
“對啊。”莊晟笑出了聲，手指揩去眼角的淚水。
“那你現在，還害怕嗎？”
我，還害怕嗎？
已經不記得自己做的第一場夢，只記得自己還是孩子的時候，做過的一場難忘的夢，那次醒來，真的緩了好久才說服自己，我在現實生活中。
可如果，我們會在某個清晨或下午，騰地從床上坐起來，發現經歷的人生只是一場，沒有及時醒來的夢時，失去夢中一切“真實”的我們，該怎麽辦？
又如果，我們其實是別人夢境中的一個個走過和停留。如果他，她或者他們在某天醒來，我們又該何去，我們究竟何從？
一開始害怕一夢不醒的我，在後來漸漸發現，我其實不害怕一覺之後睜不開眼，我害怕的，是突然從睡夢中醒來。眼前的真實倏地變成幻影，讓我更加難以接受。
多少人說人生就是大夢一場，究竟是在做夢，還是從夢中醒來呢？
和莊周，倒是有點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