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Daiquiri（代其裏）
Daiquiri（代其裏）
在這一天的部活，彩子發現自己那個單細胞學弟在踏進體育館後少見地露出了些許失神。隊員們在拉來那一筐球為熱身做準備，但流川楓站在球場邊緣，沒像平常一樣直接去筐裏撈球。
“你怎麽了？”彩子問這話的時候，多少帶了點好奇，“崴到腳了？”
這是她能想到的流川楓沒有強烈積極性的唯一可能。
她的學弟似乎是在辛苦地組織語言，好半天之後，他才問道：“和蒼崎那種情況一對一，我該怎麽做比較合适？”
他的問題太過于認真，又太過于出人意料。彩子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作答。
但她也給不出什麽好的答案:“蒼崎來看我們訓練，連球場都從不靠近半步，只在門口那一塊站着，指望她能跟你一對一，恐怕很難吧。”
“早上我拉了她一下，她就進來了。”流川楓說。
“你……你什麽？”
“拉了她一下。”并未察覺出不妥的流川楓老實地重複了一遍。
拉一個不太熟悉的女生的手臂，這件事情，放在櫻木花道身上她信，三井壽身上她信，就算是宮城良田她也信，但是，流川楓？這個和女性之間有天然屏障的家夥？
湘北的這位經理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從自己的體溫中找到了真實感。在幾次欲言又止後，她說：“和三浦臺的比賽，你不如喊上蒼崎來看。”
“那天她有演出，”她的學弟把護腕拉回手臂，然後說，“下午排練。”
知道的真清楚。彩子心想。
一種隐約的預感，在彩子心中埋下了一條線，而在和三浦臺的比賽結束之後，那個預感就立馬應驗了。
在踏上返回的校車前，她那個不愛講話的學弟把包一背，擺了擺手表達自己不需要跟車回去。赤木問他是不是有別的安排，他點了點頭，從那件剛套上的衛衣的口袋裏摸出了一張票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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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灰的三色門票一晃而過，大家湊上前去想看清那張票上寫的內容，但流川楓迅速地收回了口袋裏。
櫻木在大喊臭狐貍你還藏東西！而看見他這個舉動，了然的彩子拍了拍宮城和櫻木的腦袋，說別管他了，我們上車回去。
偏偏左左岡智看見了，他發出了驚訝的啊聲，然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張一模一樣的票來，櫻木迅速從他手裏抽走了那張票，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是蒼崎同學的演出吧？”左左岡嘿嘿一笑，“我說我很好奇，她就給了我一張票。”
面對這種情況，流川楓認為，這已經不是‘不适應’就能形容的了。
這個live house建在地下，為了舞臺，整個觀衆區沒打一盞燈，人們依着舞臺的巨大屏幕來辨認彼此。
倒不是因為對黑暗而擁擠的環境不适應，他不适應的來由，是他身後的整個湘北籃球部，剛打完比賽的男孩們在球衣外面套上短袖和外套，背着包浩浩蕩蕩地擠進了這裏。
如果那家夥看見現在的光景，一定會愣在原地。他心想。
是宮城先起的哄，他說蒼崎的演出他也有興趣。幾乎是立刻，對蒼崎的印象停留在“很能打架的漂亮高個女孩”的櫻木也附和了他，接下去的事情，就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了。
吧臺的服務生詢問他們要點些什麽，赤木說我們都還是高中生。服務生笑了笑，說确實不是每個人都像Mobius一樣，身為未成年卻總是想法設法地無視規則。
“她點了酒？”流川楓冷不丁地問了句。
服務生擺出了噤聲的動作，然後指了指二樓。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流川楓看見了舞臺二樓的蒼崎凜。作為第一個暖場樂手出場的她本人正靠在二樓的欄杆上向下凝視舞臺，她的指尖夾着一杯雞尾酒，玻璃所反射出來的泠泠光芒，讓他注意到了蒼崎凜長長的銀色耳鏈從她的左耳穿過後頸，從另一邊垂落下來。
“Daiquiri，”或許是因為察覺到他的視線停留在那邊的時間很長，服務生用一個單詞拉回了流川的目光，他正笑眯眯地補道，“那杯酒的名字。”
在流川楓愣怔期間，彩子已經對這個敏銳又狡猾的服務生做出了警告：“抱歉，別看他長得大個，但他今年才高一。”
人們在三三兩兩地聚集起來，湘北籃球隊的後面傳來了人們不滿的細碎聲音。
“太高啦！怎麽會有一群像高中籃球隊一樣的人站在前面啊！”
“什麽也看不見啦！”
他們像被驅趕的小孩，乖乖地自己往後排站，當流川楓靠上livehouse特有的柔軟牆壁之後，消失了好一會兒的三井壽突然出現在了流川楓的身邊，他臉上帶着某種竊賊的心虛，目光放在正交談的赤木和彩子身上，而他的左手捏着一支雞尾酒杯遞向了了流川。
“那個Dai……呃，”三井壽念不出那個單詞，但他做出了其它解釋，“那杯酒。”
出于好奇，流川楓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
在那一口白色的半透明酒體進入咽喉的時候，辛辣感帶着青檸的酸甜彌漫在了他的整個口腔，流川楓被這杯小小液體所蘊藏的能量吓得一個激靈，就在他砸吧嘴試圖回味那點青檸氣息的時候，舞臺上的射燈被點亮了。
有人在喊mobius，流川楓突然有些昏沉的頭腦捕捉到了那幾個從前排傳來的音節，他擡眼看去，那個最近偶有出現在他腦海裏的影子，已經出現在了舞臺上。
這種感覺真的讓他有些不适應了。
他所聽到的蒼崎凜的曲子，不是出現在他随身聽的耳機裏，就是出現在只有他們兩個人的天臺上。但現在，livehouse的音響将這聲音放大數倍，她的手指迸發出急促樂聲，人們随着節拍起跳歡呼，使得他腳下的地板都在震顫，在場的所有人，都像感受到了她曲調中所傾訴的一切。
“仔細搜索着自己的身體……試着找到一道合理的傷……”
“卻還是得說謊。”
身邊的三井壽将她的歌詞輕輕呢喃出來，流川楓抿緊了嘴唇。
在無數簇匆忙掠過的燈光下，還有無數只為她而舉起的手後面，蒼崎凜深深地俯下身去，在那聲爆裂的吉他聲停止的瞬間，燈光也一并消失殆盡。
在黑暗中，流川楓的耳邊嗡鳴作響，那杯雞尾酒似乎在讓他的臉頰快速升溫，他踏出步子，卻有種走在夢中的感覺。
就是因為這個，他才沒注意到他身邊大驚失色的三井抽走了他手中的雞尾酒杯。
思緒再次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彩子在大喊着“到底是誰給流川喝了酒！”的時候了。
他們此刻正坐在二樓的酒桌上。是赤木半扶半扛着神思迷糊的流川楓上來的，後者自從踏出那一步之後，就陷入了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态裏，但好在，他醒酒很快。
當他迷糊地擡起眼睛，才發現蒼崎凜就坐在他的對面。她正笑得前俯後仰，指尖的煙灰都忘記了抖落。
看見他的目光恢複清明，她眯着眼睛端起一邊的酒杯喝了一口緩下笑意，然後問他：“你到底被誰灌了什麽迷魂湯啊。”
“是被你吧，”三井冷不丁地說道，“畢竟你的演出真的很精彩，流川看花了眼也無可厚非。”
蒼崎凜被他這句話說得一愣，但片刻後，她就恢複了她本來的面貌，她拿着酒杯指指三井壽的方向，說：“你這麽說的話，我覺得就是你偷偷讓他喝了酒。”
看着彩子和赤木淩厲的眼神掃向自己，三井壽着急忙慌地拿手肘戳了戳流川楓，他說：“快替我澄清，不是我。”
不是你還能是誰啊。流川楓心想。
但看着蒼崎凜那副置身事外準備看他笑話的樣子，他還有點迷糊的頭腦，突然産生了些許的叛逆心理。
他直直地看着蒼崎凜，說：“對，就是被你。”
說出口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句話的真正意思。
“……我是說，你的演出确實不錯……”這試圖挽救的後半句話，已經淹沒在了人們起哄的聲音裏。
蒼崎凜啞口無言，她幾次想要張嘴說些什麽，卻又都被她咽了回去。
最後她側過頭，撐起手遮住自己的臉，呢喃着：“看來是真的喝多了。”
是嗎？流川楓迷迷糊糊地想，可能也不完全是吧。
彩子心中的預感變得愈發強烈，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不再追究究竟是誰給流川楓喝了酒，她只是拍了拍蒼崎的肩膀，發出了感嘆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