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閃光
閃光
在放學的鈴聲打響之後，蒼崎凜告訴同桌左左岡智，自己今天想要去參觀籃球部的練習。後者高興地點頭說好，雖然知道蒼崎凜已經去過體育館，但依然樂意和她搭伴一起走去籃球部。
直到踏進體育館前他都還在告訴蒼崎籃球部一般都在訓練什麽內容、櫻木和流川偶爾會鬥氣互罵、赤木和宮城真的很厲害，而蒼崎一邊聽，一邊耐心地點頭，在話語的末尾，她還補了一句“那你也要加油。”
左左岡智以為蒼崎凜獨自觀看會感到手足無措，所以飛快地換好了衣服跑下樓來想照看一下自己的同桌。推開門的時候，他看見蒼崎凜正拎着換下來的室外鞋左顧右盼。
他想跑上去，卻發現那個從來不跟他人多講一句話的流川楓已經從籃下走過去，然後指了指臨時鞋櫃。
他手裏沒拿球，側着身擋了擋一邊大喊着臭狐貍一邊帶球跑過來的櫻木。
“放機靈點，大白癡。”他對櫻木說。
左左岡智就此停下了腳步，他撓了撓頭，而隊長的妹妹晴子已經邁開步子跑上前去和蒼崎凜搭了話。
“你是富丘中的得分後衛，對吧？”女孩的眼睛亮晶晶的。
面對赤木晴子帶着好意的搭話，蒼崎凜點了點頭。
“四十五分！你國二在和我們學校比賽的時候，一個人拿了四十五分，哇——你現在也變得好高，你是不是和暮木前輩一樣高啦。”
“入學體檢的時候，”面對他人真誠的好意，蒼崎凜通常也會變得老實起來，她回答，“測出來是一米七八。”
“真的很厲害，真的太厲害了，”晴子這樣說着，将目光放向場上，“在女生裏你的身高可以兼顧所有位置，當然最适合的應該是中鋒，當時發現最高的對手居然是得分後衛，我們都吓了一跳。”
“因為我投三分好像還不錯。”蒼崎凜回答她。
部活還沒有正式開始，隊員們都在做簡單的熱身訓練。蒼崎凜向看過來的左左岡智揮了揮手，讓他放心打自己的球就好，後者露出了他的招牌腼腆笑容撓了撓頭，然後轉身去練習上籃。
赤木晴子突然攥住了蒼崎的手，信誓旦旦地說道：“你放心，雖然我是個半吊子，但我不會讓球飛過來的，我會截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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堀田德男到底知道多少啊？昨天到底又當着大家的面說了多少啊？
到這個時候，蒼崎凜才開始後悔自己早上沒有向左左岡問清楚了。
“謝謝你這麽照顧我，”蒼崎凜說，“很可靠。”
女孩眨了眨眼睛，然後露出了笑容。蒼崎凜心想，她一定是個很受歡迎的女孩。
“因為你會來看籃球部的訓練，就說明你依然很喜歡籃球。”
蒼崎凜不是很願意去計算發生這種情況的次數。這種因某句話而誕生的細微疼痛再一次卷席了她的神經，使她需要深吸一口氣才能平複心情。
室內籃球場通常寬闊明亮，但蒼崎凜回憶中的富丘中女籃球場，卻像是永遠都浸泡在晦暗之中，好像時間永遠定格在外面大雨滂沱的某天。
“蒼崎同學，你和流川，是不是國中就認識了呀？”
當赤木晴子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蒼崎凜眼前的畫面産生了扭曲的裂縫。
“我認識他，但他不認識我。”她這麽回答。
富丘中沒有人會不認識流川楓。
他是當仁不讓地領過四號球衣的籃球隊長，是所有人目光的中心。
蒼崎凜想起自己國二時的一件事情。在所有人結束部活回家之後，她才能長舒一口氣，放開手腳地去訓練自己的三分球，她沒敢在體育館裏開燈，而是選擇了操場邊的室外球場。
在一片幽寂的夜色裏，室外球場的籃筐網已經脫落，孤零零的籃筐淹沒在黑暗中，蒼崎凜眯着眼睛，憑借一盞遙遠的路燈辨明籃筐的方向。
很久之後，她才意識到球場邊站着人。她的球正中籃筐，滾向界外，落在一個影子的腳邊，那個人沉寂在夜色裏，手裏也拎着裝了籃球的布包。
影子俯下身，把籃球從地上拍起。
“和我比賽吧。”影子說。
直到他走近，蒼崎凜才看清他的眉眼，是很漂亮的五官，細碎的頭發幾乎長至眉間。她立刻意識到，這個人，就是隔壁男籃那位兇悍的進攻之鬼。
那場奇怪的比賽其實沒什麽說頭。她擋不住流川楓的進攻，流川楓也擋不住她的三分。
蒼崎凜猶豫了很久，最後對他說：“我還以為你是那種眼裏只有籃球，不會因為對方是女生而不敢阻攔的類型。”
這句話很像挑釁，但蒼崎凜認為自己只是在道出事實。
他從頭到尾都沒敢認真攔她，因為一旦認真，就會産生碰撞和身體接觸。
“既然這樣，我覺得你沒有必要叫我和你比。”帶着些許的不滿，蒼崎凜說道。
那天的流川楓是怎麽說的來着？那個答案，蒼崎凜不管想起幾次都會忍不住笑出來。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那個少見地需要蒼崎凜仰視的身影應該是在發呆，因為他下意識地運了運手裏的球，球落地回彈的兩聲，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格外清晰。
“又黑又遠的時候，我沒看出來你是女生。”他最後這麽說的。
簡直和在大雨裏騎着機車将他撿走的那天一模一樣。
看到似乎陷入了回憶的蒼崎凜，赤木晴子暗暗地戳了戳她的手臂，問她：“流川同學國中的時候就非常耀眼對吧？”
像是聽到了一個有絕對答案的問題，蒼崎笑了起來，回答她：“是的，非常耀眼。”
耀眼到讓國三已經失去籃球的自己，每每看見都會想要落淚的地步。
身後的門突然被拉開了，蒼崎凜下意識地往邊上靠了靠，想要給來者讓步。但腳步聲卻停在了她的身邊，她側頭看去，看見了三井壽。
剪去了長發，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蒼崎凜沒親眼見到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三井，此刻正覺得有些可惜。但對方卻彎下腰，結結實實地向她鞠了一躬。
“抱歉！龍打了你，還刺激了你，我真的很抱歉。”他說。
蒼崎凜吓得後退了一步，她脫口而出：“快站起來，別像我給你告白但你在拒絕我一樣。”
對方立刻筆挺地站直了，像個立正挨訓的人一樣挪開了視線。但他是個三年級的前輩，蒼崎凜覺得這個場景變得更加奇怪了。
“沒事，能克服障礙回來繼續打球就好。”她說。
三井壽聽到這裏，突然直直地向她投來了視線。
“你也可以。”他說，聲音裏帶着堅定。
這一次，蒼崎凜啞口無言。她像被撞破心事的孩子，着急忙慌地沖着三井壽揮了揮手，說快去訓練吧。
直到這個時候，她才發現籃球場裏的人都被三井這一聲中氣十足的道歉吸引過來了目光。籃下的流川楓向這邊瞥來幾眼，因為他突然意識到，這是蒼崎第一次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
在第二天的天臺上，看見推門進來的蒼崎凜，流川楓抛出的第一句話是“比賽順序定下來了。”
而蒼崎凜正從那張廢棄課桌裏提出她的效果器，她略略回頭，只說自己已經知道了。
面對他帶着一點疑惑的表情，她才想起來給他解釋自己有個籃球部的同桌。
像是對應上了記憶中的某個片段，流川楓問：“比你矮，投籃手勢不太對的那個？”
“我們差不多高，投籃手勢……确實有點問題，”想起了昨天在球場上見到的左左岡，蒼崎凜下意識地舉起雙手，做出了投籃的動作，“左手借力太多了，球路很容易歪掉。”
說着，她背着吉他包，像遵循肌肉記憶一樣起跳。
流川楓仿佛看見她手中的籃球高高飛起，以一道近乎完美的抛物線進入籃筐。
真的很可惜。他心想。
“一對一也不行嗎？”他問。
一對一不需要傳球，所以可以避免大多數球向她飛來的局面。
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的蒼崎凜，看了眼空空如也的掌心，輕聲說道：“我不知道。”
流川楓站了起來，把她的合成器塞回了那張課桌裏，他站得不算遠，因此微微低頭才能看清蒼崎凜的表情。
“試試？”他問。
這家夥絕對把國中時期他們的那次對決忘得一幹二淨。蒼崎凜篤定着。
“你不是那種滿臉寫着不在乎，實則在和女生比賽的時候腼腆得不敢攔人的純情大男孩嗎？”可能是因為延續了曾經的不滿，她如此揶揄道。
流川楓的眼神放遠了，像是對自己的提議産生了遲疑。
蒼崎凜眯了眯眼睛，繼續說道：“我覺得你甚至沒見過女生打球，富丘中的女籃比賽你一場都沒來過吧，我還看過你們男籃比賽呢。”
這下，他像是終于找到了反駁她的話術，立刻收回目光放到了她的身上，說：“是看過的。”
“哈？”
“國二的時候看過，但我沒見過你。”
我就是國二下半年退出的籃球部。她在心裏這麽回複他，但依舊擺着那副揶揄人的口吻：“就算見過，你也肯定會忘掉。”
“不，”依然是出乎蒼崎凜意料的堅定聲音，流川楓說，“一個人拿四十五分的球員，我不會忘掉。”
蒼崎凜覺得，自從和湘北籃球部扯上關系之後，她啞口無言的次數變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