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喂?媽?你去克林了嗎?”劉婕本想去洗手間打電話, 中途電話被接通,她四下看了看,找了個轉角無人的位置。
“什麽語氣, 搞得我要去拆你的店似的......你這店門口是什麽東西啊,怎麽拆了又裝。”
“市政安排的統一裝修。”
“又來。”李寶梅頗不滿, “行了, 你在哪?你那個能耐的爹買回家好幾箱蘋果, 挺甜的, 我給你拿了一袋。”
劉婕咬唇,空閑的手攥住衣角, “那個,我今天出來跟朋友吃飯......”
“你新租的房子在哪?我送過去。”
“啊,不用了,媽, 我自己回家拿吧。”
“我人都到了, 十幾斤的東西,總不能提回去。你給我個地址,我送過去。”
李寶梅擔心劉婕的安全問題, 對她非要在外面租房這件事頗有微詞,經常不打招呼殺過來。
這件事劉婕理虧,可是一時半會又想不出什麽托詞。
總不能叫媽媽去陳昭那小區,傻瓜也知道那地方她租不起。
“那個, 媽,我住的地方挺遠的,這麽晚了, 你別、別折騰了......” 劉婕從小不會撒謊,一說假話就結巴, 李寶梅警鈴大作,“你現在在哪?”
“我在外面吃飯。”劉婕強裝鎮定。
“跟誰一起?”
劉婕怕她叫自己自證,一時回答不出,将衣角攥出數道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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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寶梅話不多說,将視頻打了過來。
視頻鈴聲響亮,在安靜的背景中格外刺耳,劉婕接起來,勉強擠出笑容,“媽,我真在外面。”
李寶梅觀察她身後背景:“什麽地方?你一個女孩,這麽晚了,跑出去跟誰吃飯?”
李寶梅:“這幾次相親你都各種理由給我推了,是自己談了一個,不敢帶回家?原來以為不省心的只有劉菲一個,劉亞楠,你長本事了呀。”
李寶梅這幾年很少叫她原名了,劉婕渾身一凜。
“我沒有。”她無力地辯駁。
“呀,李阿姨......”電話那頭傳來鄭希文驚訝的聲音。
距離有點遠,鄭希文的聲音斷斷續續:“婕婕呀?......隔壁劇本殺店請客吃飯呢,婕婕幫過幾次忙,被邀請了,這事我媽都知道,是吧媽.....還沒回來,啊,對,他們傍晚才出發,這才不到八點嘛,可能晚飯都沒吃完呢......這蘋果我先收下,明天給她吧......哎好,好,不客氣的阿姨。”
劉婕暗自松了口氣,雙手合十,鄭希文是菩薩下凡。
“好了,知道了。”聽筒裏聲音再次清晰,李寶梅說:“你也別玩太晚,早點回家。下次有空帶我過去看看你又租了個什麽好房子。還有你相親的事,再敢躲一個你試試。”
“嗯,我知道了。”劉婕乖乖回答。
她挂掉電話,準備回包廂,一扭頭,看到宋律齊。
宋律齊路過這裏,不知道要去幹嘛,見她驚訝茫然,解釋道:“陳昭去洗手間了,你先回去吧,記得路嗎?”
劉婕點頭,心裏隐約感覺不妙。
這棟樓一二層之間的樓梯建得稍窄,穿着員工服的年輕女人忙裏偷閑玩手機,她看見消息,臉上浮現嬌笑。忽聽見樓上的說話聲,她慢下腳步。
“我記得。謝謝你。”女聲結束,年輕女人收起手機,加快腳步上了二樓,只瞧見一個年輕男人去了洗手間方向。
她搖了搖頭,胸前寫着劉菲兩字的銘牌在燈光下折光。
-
飯後在小院閑坐了會兒,姚學鏡不知道從哪弄了部膠片放映機,放國外的黑白電影,一時間劉婕有種跨越時空的荒誕感受。
大約十點鐘,膠卷莫名斷掉,姚學鏡和李蔓聊着聊着就離場,再也沒回來,随後宋律齊也說自己該走了。
“我的車也到了,拜拜拜拜,下次見。”薇薇給劉婕丢了個飛吻,熱情告別。
人走茶涼,放映機停止工作,小院清淨下來。
今天好像見了好多人,經歷好多事,劉婕在這一刻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身側多了個人,她偏頭問:“我們也可以走了嗎?”
“走吧。”陳昭抄兜。
劉婕想問怎麽離開這裏,又不大好意思,四下看了看,“這附近好像不大好打車。”
“要回去嗎?”
“啊......不回去嗎?”雖然這裏有民宿,但是她想過要住下。
陳昭看着她。
她讪讪:“感覺這裏很貴。”
陳昭笑了,“隔壁有個不花錢的住處,去不去?”
要住下嗎。
她出門時沒打算外宿的。
可是陳昭開口了。
劉婕陷入糾結。
“還沒想好?”陳昭問。
“我什麽都沒帶......”外宿至少要準備點東西,她什麽都沒有。
“可我想......”陳昭說。
“讓你留下。”
今晚喝了點甜米酒,劉婕原沒什麽感覺,霎時覺得酒意熱上臉頰。
她低頭,哼唧着不知道說了點什麽,輕輕點頭。
陳昭眼梢帶笑。
從農莊大門出來,過了條街,劉婕瞧見斜對面的建築。
空軍衛城特勤療養中心,她默念牌子上的字,低頭看向陳昭的腿,怪不得要來這邊住。
有戰士在門口站崗。沒等兩人靠近,小門自動打開,劉婕第一次來這種地方,不敢四處亂看。
入門是段上坡路,夾道栽了梧桐,樹影輕曳,環境清幽。
“腿疼嗎?”劉婕注意到陳昭的腳步明顯變慢。
“嗯?”陳昭說,“有點。”
“怎麽沒有拐杖之類的東西呀?”
“出門着急,忘帶了。”
“可以去哪裏找一副嗎?”
“用不着,馬上到了。”
“可是......”
可是這樣對膝蓋不好吧。
劉婕思考片刻,兩只手攬住他的手臂,方便他借力,“這樣可以嗎?”
陳昭腿上不是什麽重傷,平時也習慣了這點毛病。他單純想慢點走又懶得解釋。
劉婕忽然抱住他,他手肘抵着某處軟玉,鼻尖萦繞她身上淺淺的柑橘調暖香,陳昭眼眸深黯。
路燈昏暗,瞧不清神情,劉婕只聽見陳昭低低應了一聲,只當他應了,就這樣扶着他往前走。
這個療養院更像是舊式園林,住所不算寬敞,勝在整潔,被子是整齊豆腐塊。
劉婕松開陳昭的手臂,後知後覺哪裏貼着他,有點發窘,她裝作忙碌看別處。
房間裏各種物件各有各的歸處,只有櫃子上有個袋子顯得突兀。
“給你的。”陳昭在拿內線電話撥號,抽空看了眼劉婕。
這個是曲奇的包裝,印着外文,看上去是進口的,劉婕不認識這牌子,她平時逛超市路過這種商品看都不會看一眼。
太傷錢包。
“等會有人來送你的東西。”陳昭說,“我先去沖澡?”
劉婕點頭應着,又怕他不方便,“你的膝腿......”
“來幫我?”
劉婕怔住,見陳昭眼梢笑意才意識到他在逗自己,她輕哼一聲,別開臉不去看他。 沒多久,有人來送洗漱用品和睡衣。睡衣是淺粉色棉質睡衣
,還有條一次性內褲,沒有胸衣。
陳昭從浴室出來,他穿了條短褲,劉婕抱了一堆東西進去,靠近時她匆匆一瞥,沒看出他膝蓋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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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婕從浴室出來時,陳昭已經躺下了,給她留了盞夜燈。
她按掉燈,小心地掀開被子,慢慢坐下,整個人縮進被窩。
陳昭伸手将她攬過去。
劉婕:!
後背貼着溫暖的熱源,她下意識攥住了被子,一動不動。
陳昭翻身與她同側,呼吸聲在她耳邊清晰而平穩。
“......陳昭?”她試探性叫他。
“嗯?”陳昭尾音上揚,帶些睡意。
“你睡了嗎?”
陳昭:“......”
攬在她腰間的手臂捏了捏她的軟肉,為了證明自己尚且清醒。
好吧。
劉婕還以為他在夢游。
她還沒被人摟着睡過,有些緊張,感覺他随時會翻身将她按下去。幸好今晚喝了點醪糟......應該也算酒精吧。
兩人能見面的機會有限,陳昭從不節制,好像是從第一晚養成的習慣,她喜歡用酒精短暫麻痹自己的感覺,否則承受不住。
靜靜躺了一會兒,身後的人沒有什麽動作,只伸出另只手叫她枕着,抱她好像抱個棉布娃娃。
啊,他腿上有傷,大概不方便,所以才會住進療養院。
所以......今晚大概沒有吧。
他的手臂有點硌,劉婕用臉頰蹭了蹭,試圖找一個舒服的位置,等他什麽時候把自己放回去。
烏濃的發絲劃得臉頰發癢,帶些甜膩的香氣,陳昭收攏手臂。
劉婕唔聲,抱住他的手臂。
“明天克林幾點營業?”陳昭聲音微啞。
劉婕垂眸,眼睫顫了顫,“門面裝修,這兩三天不營業了。你的傷......”
陳昭沒說話,答案簡潔明了。劉婕感受到了。
她不說話,雙手緊緊抱住陳昭的手臂,男人低頭埋入她烏濃馨香的發頂,“難受。”
“那怎麽......”劉婕心軟。
陳昭發現對付心軟的乖小孩,最好跟她裝可憐。
被子鼓動,紗綢摩擦發出窸窣聲。
“陪我幾天。嗯?”陳昭說。
劉婕眉頭輕蹙,蔥白的手指按入他經絡分明的手臂,将小麥色肌膚按得失血泛白。
“我、我得回一趟啊不要按那裏,我得回一趟家裏。”
陳昭:“回啊。我叫人送你。”
“不是那個,是我媽媽家。”劉婕解釋。
陳昭停頓片刻,劉婕有了呼吸的空擋,他旋即将她按到自己身前,“我也去?”
劉婕閉上眼睛,整齊如編貝的牙齒咬住下唇,沒有應聲。
“你家裏不是一直催你結婚麽。”陳昭說。
為什麽不想讓家人知道他的存在。
“你受傷了,不方便。”
“不礙事。”
劉婕抱住他放在自己頸間的手臂,摸索着尋找他另只手。陳昭手掌大,伸開後可以攏住她整個小腹。她的小手用力按住他沾了濕滑水漬的修長手指。
沉默片刻,陳昭問她:“我哪裏不好?”
“不是,唔不是你的問題,是我自己啊嗯、的問題......”
女人後背貼在他身前,兩只手都攏在身前,蝴蝶骨微突,輪廓明顯。
她大部分時間安靜而柔馴,總是笑眯眯,露出兩顆圓鈍的小虎牙,像一件棉質的衣服,質感親昵,穿久了,覺得她什麽都可以接受。
可她不是苦行僧,也一點不比任何柔軟或剛毅的人容易拿捏。陳昭擡手,手掌輕易握住她的膝窩,叫她懸空蜷起一條腿,“你的問題麽。你的問題是什麽。”
她是脾氣軟的,也是倔的,恐怕說不出什麽問題。
因為側身背對,劉婕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聽到聲音,他嗓音一貫的低散淡然,劉婕耳根發酥,覺得他是故意磋磨她。他知道她開不了口,答不出什麽。劉婕忽然生氣,心底浮現被戳破的羞惱,小腿繃緊,要踹開他。陳昭牽勁不叫她動彈。
劉婕掙紮累了,洩下力來,被他察覺,他鉗住她的下巴,叫她回頭,笑着吻上來,“你脾氣好,別跟我生氣,嗯?”
“你才脾氣好。我哪裏脾氣好,輕點啊。”劉婕最恨別人說她脾氣好,她只是一張臉長得和氣了點,好像沒脾氣似的。
雖然今天确實是她的錯。可她剛才最後一句話已經很沒氣勢了。
劉婕吸了下鼻子。
“不是哭了吧,嗯?”陳昭聽見動靜,靠近了,借着慘淡的月光瞧她的臉。
她才不會那麽慫。
“看來今晚果然沒醉。”陳昭簡評。劉婕一愣,數秒後才感受到他的意思。他不再說話,只是收攏手臂。
劉婕想說她想喝口酒,麻痹自己,可是大晚上的,療養院大概也找不到什麽酒。只能這樣颠簸,像晚上那陣,膠卷電影放映機放電影時的畫面。
輸片齒輪拽着膠卷轉動,一圈帶着一圈,剛開始滞澀緩慢,幀率低一些,幕布上光影閃爍,後來拱柱油潤,轉速越來越快,膠卷繃緊,畫面閃爍也就越快,人影也就越來越清晰,直到最後膠卷繃直了無任何彈性,終于斷掉,啪嗒一聲,幕布閃過白光,陷入沉寂。
四下靜寂,只聞窗外蟲鳴。
劉婕眼眸失神,額前有些癢意,她用手背擦了擦,是一層細密的汗珠,她又推了推被子。
陳昭捉肩将她翻過來,兩個人面對面,劉婕雙腿還別着,懶懶地收攏回正。她臉頰浮着紅粉,陳昭用指背揩掉她鼻尖汗珠。
“喃喃,你想怎麽跟家裏交代。”他輕聲問她。
劉婕疲憊,大腦處理不了太多信息,沒有立即回應。
大約數十秒,她忽然意識到什麽。
“你聽到了嗎?”
今晚她打電話的時候,他聽到了嗎?聽到多少?
她攥住了他的手指,陳昭用指尖微動。
“一個謊要用無數個謊去圓,你會瞞得越來越為難。”
這話沒錯。
“我知道......”劉婕呢喃。
你想怎麽堅持下去。
陳昭在昏淡月光中垂眸,看着她臉頰的方向。
她沒有說話,只是讨好似的用臉頰蹭了蹭他的手臂。
陳昭擁腰将她按進自己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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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劉婕出門打電話時,姚學鏡因為李蔓的事,把陳昭叫了出來,路上碰見劉婕躲在牆角打電話,走廊清淨,一點風吹草動都聽得真切,姚學鏡聽着那邊對話不大對勁,趕緊找借口溜了。
陳昭的身份在劉婕家處于保密狀态,領證那會他就知道。他又聽了兩三句,到底還是提步走開了。
随後他去外面抽煙,宋律齊笑着點他,真領證了嗎,別诓人家小姑娘。
陳昭笑,他吸了口煙,指尖撣煙灰。
領了,真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