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靈戒破陣
菡萏帶着真石,來到崂山後山,見有幾個小道士在砍柴打水,便上前詢問。真石離開崂山不過半年,觀中小道士俱都認得,見是師兄重傷歸來,急忙回去向掌門通禀。
崂山之上,大殿中已吵翻了天。
清玹掌門帶着幾位執事,面對着幾十名各方而來的道人,正在耐心安撫。
這些道人中,有一個最為挑事,自稱是蜀山通淩子的大弟子蒼羽,在揚州時被一名崂山弟子襲擊,衆多道門師兄弟皆被殺,只得他逃了出來,還有青鋒劍一把,人證物證皆在,要崂山掌門交出兇手,還大家一個公道。
掌門聽蒼羽所言,那行兇之人額頭上有塊胎記,弟子只有真石得此特征。再取那把劍來看,正是真石的。雖證據确鑿,可真石的道行,清玹可是再清楚不過。再三解釋,這群道人只是不聽,尤其這蒼羽,得理不饒人,甚是難纏。
二名弟子來報,有位師兄重傷,被送到後山山下,似是真石,請掌門前去處置。
大殿內頓時鬧将起來,蒼羽更叫嚣着要崂山交出兇手,不然便是縱徒行兇,暗通妖族,屠戮道門。
清玹掌門立誓一定查明真相,若蒼羽所說屬實,必定嚴懲不貸。随即讓幾位執事留下,自己飛身來到後山。
見真石口角流血,正在一矮胖的農家婦人懷裏昏迷不醒。雖不知何故,但必然是出事了,看來大殿中衆人所說之事,并非空穴來風。
清玹道人命衆人将真石擡上山去,那婦人自稱知曉前因後果,要禀告掌門知曉,便一同安置在內殿旁的廂房裏。
廂房中,只剩了三人。菡萏便将從如何相遇,到河西莊園之事,至前日被玉成子打傷,原原本本的講了一遍,只聽得清玹道人目瞪口呆。
清玹道人仔細參詳前因後果,并無發現矛盾,只是這婦人所言,太過離奇。她自稱妖狐,自己卻從未見過如此醜陋的妖狐。清玹自認也算道門高人,竟探不出她身上一絲妖氣,更何況妖狐歷來最長于魅惑人心,僅憑她一面之詞,清玹不禁疑窦叢生。
清玹道人執掌崂山已有十餘年,崂山從來便是以降妖除魔為己任,只是相較蜀山那般趕盡殺絕,斬草除根的殺法,崂山更為穩妥一些。
師兄将掌門之位傳與清玹之時,也曾叮囑過,人有善惡,妖亦如是,不可良莠不分,竭盡誅殺。可眼下這妖狐所言河西莊園之事,妖族成了無辜受害者,而道門中人卻成了利欲熏心,勾結官宦,無惡不作的龐大勢力。
這對于清玹道人而言,這大半生的所知所悟,竭盡颠覆,如何相信。
菡萏見掌門猶豫,便引着掌門将仙氣從真石額頭上小心探入。清玹掌門只覺得真石氣海內滔天的妖氣,翻騰不已,若換了旁人,死上一百次都有了。按菡萏所言,試着将仙氣灌注進去,護住真石心脈,先解了真石性命之虞。
能說的都說了,能做的也都做了,言至于此,清玹掌門依舊眉頭緊鎖,不言不語。菡萏心下着急,牙一咬,心一橫,将妖丹吐了出來。
清玹只見眼前的矮胖婦人,轉眼間成了一個美豔無比的少女,更驚訝的是,這少女從口中将妖丹吐了出來,安放在真石的額頭上。
妖丹并不大。清玹道人親眼見着這顆妖丹慢慢變小,并不濃郁的妖氣從真石額頭上被吸了進去。
清玹道人再不敢猶豫,出手将妖丹握在手中。
妖丹已然整整縮了一圈。再看那妖狐,頓時萎靡下去,橫倒在地,眼中帶淚,楚楚可憐。
“好好,我姑且信你。先收了妖丹,待真石醒來我再仔細問他。”清玹心下感概,這妖狐居然敢當着崂山掌門的面将自己的妖丹吐了出來,哪怕心中有一絲殺意,她便立時橫屍當場。甘願以性命佐證,可見所言非虛,只待真石醒來,再驗證一番。
清玹道人既然知曉了實情,心中有底,關上房門,回到了大殿。
見那蒼羽還在喧鬧叫嚣,便上去問了幾句,件件擊中要害,問得蒼羽一時方寸大亂,答非所問。支吾了幾句,回房苦思對策去了,衆人見領頭的一走,頓時作鳥獸散。
廂房中,真石緩緩醒來,睜眼便看到菡萏現了原身,無力的躺在一側。環顧四周,立刻認出來是在崂山上,不禁大為擔心,呼喚菡萏趕緊離開。
見真石着急,芙蕖将真石被金磚擊倒後之事,一一與真石講了。菡萏妖丹受創,說話極為吃力,說完一番話,已是氣喘籲籲。
真石見菡萏不惜以性命相救,又想到這一切皆因爹爹一時好色而起,惹下這一連串禍事,不僅母親慘死,家破人亡,更是害得芙蕖魂消魄散,再不得輪回轉世,心中無比愧疚。
真石伸過手去,緊緊握住菡萏的手。菡萏不及躲避,心中一驚,再看真石,只見眼中一片清明,無半分情欲之念。
二人同榻而卧,手手相執,四目相對。直至此時,兩人方才心結盡解。雖說不出有多少男女情愫,但歷經艱險,相伴至今,已是心心相惜,再無隔閡。
清玹掌門料理了大殿中事,回到廂房,見真石醒來,頗為高興,當下便盤問起來。真石将一路所見所聞,尤其是河西莊園底下那些個陰暗之事,一一告之掌門。
清玹掌門本對菡萏所言将信将疑,真石講述時,暗自與菡萏所說一一比對,并無發現矛盾之處。也感嘆這道門竟然堕落到如此地步,師兄當年定然已發現了端倪來與自己商量,可是。。。。。。清玹想起往事,一聲長嘆。
真石突然提出,要去靈戒一探,并執意要掌門和菡萏同去。
清玹進去過靈戒無數次,皆敗興而歸。見真石重傷在身,便要勸阻。
但真石眼中卻是他從所未見的堅毅與果決,真石經歷了這許多事,興許有了破陣之法。
清玹取來靈戒,置在榻上,自己盤腿而坐,元神離體,先行進入。
三人緩緩落地。
只有菡萏是第一次進入靈戒,好奇的上下張望。
靈戒內依舊是黑暗一片,無日月之光,只靠着火山岩漿,方能依稀視物。烤的異常堅硬的黑土中,流淌着紅的發亮的岩漿,空氣燥熱,甚至有些燙人。
三人立于開闊地前,前方便是妖陣。牛熊虎獅,狼豹猿蟒,分了八個方位站定,氣勢洶洶,陣中罩着一片濃霧,清玥掌門的真傳便在其中。
清玹問道:“你可有破陣之法?”
真石先施一禮,又道:“弟子有一法,欲試此陣。只弟子一人便可,請掌門與菡萏姑娘在此觀看,若能入得濃霧,請掌門随弟子一起進去。”
清玹見真石如此自信,也就不多問了,“若不行,出去再商議也可。”
“是。”真石轉身向前,慢慢向妖陣走去。
真石走到陣前站定,他并不急于破陣,而在仔細端詳。
第一次進靈戒還是半年前下山之時,真石繞着妖陣看了許久。當真石在河西莊園地下尋找菡萏和茸茸時,見到那熊怪和豹妖的眼神,便記了起來,與這陣中妖族的眼神,何其相似。那份不甘,那般憤怒而無助。
此陣中妖族近千,法武兼修,攻守兼備,絕非一人之力可敵。莫非清玥掌門立下此陣,本就不是靠法力可破,而是另有玄機?通明子大罵崂山與妖界暗通款曲,難道清玥掌門早就知曉河西莊園之事?可當年,還不曾有河西莊園,如何知曉?
帶着種種疑問,真石決意一試。
清玹見真石站了許久,卻不動手,突然間真石扔了手中寶劍,赤手空拳向妖陣走去。
妖陣立時便動了,牛熊在前,狼豹在後,虎獅在側,猿拉弓,蟒纏尾,一時刀槍劍戟,都招呼在了真石身上。
以清玹所見,此時只要真石心念一動,元神便會出了靈戒,回歸肉身。如若不然,則會元神受創,那可比肉身負傷嚴重的多,極難恢複。
可真石偏就站着沒動,刀劍已從元神中穿越而出,元神忍受着無邊痛楚,真石硬是咬牙硬挺着。
熊怪放下巨盾,顯出原形,四肢着地,碩大的熊頭沖着真石就是一聲狂吼,尖銳的犬牙近乎貼着真石的鼻子,巨大的嘴巴,只一咬,真石的腦袋便沒了。
清玹已經悄然拔劍出鞘,雖不知真石意欲何為,但若元神被毀,肉身便成了傻子。只要熊怪再進一步,清玹便準備出手相救。
奇怪的是真石一動不動,等熊怪吼完收聲,卻緩緩伸出右手,輕輕撫摸熊怪的頭顱,忍着劇痛,低聲說道:“這麽多年,委屈你們了。。。”
這話雖輕,可傳到清玹耳邊,卻清晰無比。師兄清玥親手所制的靈戒中,出現了意想不到之事。
只見衆妖收起刀槍劍戟,熊妖第一個,附下身去,單膝跪地,接着身邊的牛獅虎等,一個接一個,跪了下去。再是外圈,再到裏圈,眨眼間,上千的妖族,黑壓壓跪了一大片。
真石回頭招手示意,清玹與菡萏二人跟了上來,三人向裏圈走去。
所過之處,衆妖紛紛讓道。
濃霧逐漸散開,三人所見并不是甚麽經書寶物,卻是一些妖族,一群群一堆堆的坐在地上,有的哀嚎,有的哭泣,更多的卻是沉默,盯着三人的眼神,俱是一般無二的不甘,憤怒和無助。
被砍去手掌腳掌的熊怪,割去鳍尾不得動彈的鯊族,遍體鱗傷哭瞎了眼的鲛人,依偎在腦殼空空如也的母猴懷中的小猴,有下身潰爛腐敗奄奄一息的魅族少女和麋族少年。
還有許多,連他們都不認得。。。
清玹心中無比震撼,默然無語。菡萏雙手緊捂着嘴巴,偌大的淚滴奪眶而出,落地有聲。
這群妖的中央,放着一個方桌,上有書信一封。桌旁立着一把大刀,清玹認得,正是師兄在蓬萊之戰中奪來的妖王陌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