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河西莊園（一）
進了包廂，叫了一桌酒菜。姚半仙如魚得水，左擁右抱，軟玉滿懷，正不亦樂乎着和兩個濃豔女子打情罵俏。
桌子這邊卻正好相反，一個年紀略大的姐兒正坐在真石腿上百般調戲，真石哪有經歷過這種場面，只憋得面紅耳赤，渾身僵硬，不時拿眼去瞄邊上的菡萏。
菡萏一身俊美書生打扮，只顧着吃那一桌的飯菜，眼都不擡。一個姑娘上前勾搭，還被一把推開，自認無趣，只好坐在了真石另一條腿上，羅衫輕褪，酥胸綻露。
真石只覺得自己如同坐在冰窖裏的火堆上。曾聽老道說起過冰火二重天，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心想這有啥好享受的。
吃了半天酒，老道便說要留下二個姑娘在房裏過夜。真石不敢答應，只好扔了幾兩銀子在桌上，耷拉着腦袋跟着菡萏回了客棧。
次日午時，真石和菡萏已經在城裏轉了一圈，找了幾家菜圃肉鋪，都打聽的差不多了，正準備吃飯，姚半仙滿面春風的從門外一步一晃的進來了。
菡萏白了一眼，老道哈哈大笑，“我若不把那兩姐兒伺候舒服了，還怎麽打探消息啊。”
真石忙上來打圓場，“姥爺打探到什麽了麽？我們可忙活一早上了。”
老道還在賣關子：“姥爺我餓了，先吃飯，你們說吧，我聽着呢。”老道剛想夾菜，菡萏把有肉的碗啊盆的，全端自己面前，把半碟花生，一碗鹹菜留給了老道。
姚半仙哭笑不得，雖說妖精修煉百年才能化為人形，可這菡萏的心性還真是孩童一般。當下求饒道：“好好，我先說。”
“這河西莊園據說才建了三四年光景，揚州富庶之地，從不缺豪門望族，能進去這河西莊園的人，非富即貴，都是能在一方呼風喚雨之人。若無人引薦，有錢也進不去。這莊園每日只接待十幾位客人，對每位客人的偏好口味皆是量身定制，務求客人盡興而歸。若是現在排號，也得排到一個半月以後，可見生意之好。”
“這莊園裏奢華至極，據說一個肉丸子便要一兩銀子，沒帶個千把兩進去，就別想再出來了。莊園裏有時會派人到幾家青樓招幾個當家紅牌進去侍候。因這些客人出手闊綽，往往拿張五十輛銀票當賞銀随手就給了。碰到這等好事，這些青樓女子自然掙破了頭将自己送進去。”
“這還不算什麽。據說這莊園每個月采買的蔬菜魚肉，都用珍珠結賬。那一顆珍珠，就值數百兩銀子。因此揚州城中的菜圃肉店，都搶着做它的生意。只消做得一單，整年就不用再幹活了。揚州城種菜養豬的，都把這莊園當成財神爺一般供着，輕易不與人說起。我問起那運肉運菜的船何時進出，她們有說二天，有說三天，還是不同家的船，便沒再細問。”
真石道：“看來就是如此了。我們剛開始打聽時，這些菜圃肉鋪店掌櫃的都支支吾吾，還有動粗趕人的。後來我們想了個法子，找了幾個船工，使了幾個小錢才打聽出來。”
“這時鮮瓜果，是莊園裏的人每日出來采買，買完就坐了莊園裏的船回去。這小船我們藏匿不得。”
“還有菜蔬和一些不易腐壞的果子，每隔二三日，便由莊園裏的人來城裏采買，然後由菜圃的人裝船，莊園派人過來接了船，再運進莊園去。有個船工說每次盤查都甚嚴，來接船的人，會拿很長的銀針，一筐一筐的戳進去，看看有沒有藏毒，或者藏了奸細。”
“運雞鴨豬羊的船，大約五天一次，也是莊園裏的人出來定了數目，然後養了雞鴨豬羊的各家，都送到廣陵橋下的高家，清點數目，一并裝船，送了進去。”
“這高家只有啞巴老兩口和一個傻兒子。也不識字，每次都是紙上畫着雞鴨豬養的圖形，邊上數着‘正’字來算數目。各家也是看着他們家可憐，都一并讓高家打理這點生意，賺份糊口的錢。”
“興許因這高家上下非啞即傻，跟着船進去莊園裏也沒人攔着。想是就算看到了什麽，也說不出來，寫不出來，由此并不太過戒備。若是我們要進去莊園裏，便要從這高家下手。”
菡萏道：“那我把那高家全迷暈了，我和真石扮作他們二個進去。”
姚半仙道：“不妥。送完便要駕船出來，你們只能進得門裏，卻沒有時間仔細探查。”
真石也道：“若是第一次救不出茸茸姑娘來，那高家老夫婦又醒了，事情便敗露，再想進去可就難了。”
姚半仙道：“不是說五天便會運一次麽。且等下次，看他們怎地進去，何時出來，再作計較。此次進去，只為探查園內情形，救不出茸茸姑娘也不打緊。琢磨清楚下次再救，千萬別打草驚蛇，誤了大事。”
才過得二天，莊園裏便派人定了豬羊數目，要高家當晚送進去。真石三人躲在廣陵橋下遠遠看着，這船略微大些，能裝十幾頭豬羊，雞鴨數十只，還有些腌肉雞蛋醬料，一并裝了。順着河道，往河西莊園來。
進得外面大閘門，也無人上前詢問，船向湖東而行，進了東面閘門。約莫小半個時辰後，小船原路返回。出河道大閘門時，有二個兵士上船查驗了一番。
三人商議下來，決定潛在船底下，跟着船直到進了第二道閘門，再尋地躲藏起來。等夜深人靜後，仔細探查，救出茸茸姑娘。
十一月初的江南，已是寒潮陣陣。河水雖不結冰，但普通人在水裏泡上半個時辰，一樣要了親命。
菡萏自是不怕，真石則在身上貼了許多避水符，二人拿油紙包了夜行衣，嘴裏咬着蘆葦杆，貼着船底，慢慢游過了二道閘門，偷偷摸上了湖心的小島，藏在角落裏，等着天黑。
剛過了酉時，客人們的船陸續進了閘門，到了碼頭。莊內頓時燈光大亮，廚子們開始忙碌起來。
二人早已換了夜行衣，見莊園內人來人往，不好行動，便借着燈光仔細觀察起來。
在圍牆，大樹和高臺中間，錯落分布着許多幽暗曲折的小徑，假山池塘。十幾位客人，由侍女帶領，各自進了不同的亭臺樓閣，其中不時傳來絲竹聲聲，莺聲燕語。
真石和菡萏正躲在湖東閘門邊上，一盞明燈後面的樹影裏，若不仔細，誰也不會留意到這燈光邊上就有人藏着。正是來之前，老道傳授二人的‘燈下黑’之法。
高家的船進了這閘門，便是一個山洞，船上的豬羊雞鴨，都趕進了山洞裏。此時洞裏燈火通明，說話聲音陣陣回響出來，聽的甚是清楚。無非是某某樓點了什麽菜，要什麽口味什麽火候，敢情這洞深處便是廚房，洞的另一頭必然通向園內，将做好的飯菜直接送進樓裏。地面上便只有客人和侍女走動，還有兵丁在暗處監視着。
過了二個多時辰，洞中喧鬧聲漸漸停歇，園中也再無人走動。真石和菡萏二人離了藏身處，悄悄摸進洞裏，慢慢向深處走去。
洞的深處是一個大廳，剛運進來的雞鴨豬羊，都在邊上捆好了，有的已經剝洗幹淨，開腸破肚下了油鍋。各式鍋碗瓢盆，一應具有。大廳的四周，分布着三四個通道，向着園內的方向，應是送菜走的暗道。廚師們大多已離去，只剩一二個留守，坐着打盹。
二人挑了最近的通道，走了進去。約莫走了幾丈，便有一個岔口，通向不同的方向。二人循着通道前前後後探尋，真石随手拿起石頭做好标記，菡萏取出一小塊黑炭和一塊羊皮紙，邊走邊畫，漸漸的羊皮紙上出現了許多通道以及樓閣的位置，就只剩下中間的高臺未曾探訪。
菡萏見圖上諸多通道都通向廚房大廳和中間的土坡，料想茸茸應該就被關在高臺裏。
二人順着通道，到了高臺下。門微微關着，露出一條縫。向裏望去，燈光昏暗，邊上有樓梯，可上可下。菡萏貼着門縫聞了聞，便确定茸茸必定被關在這裏。便輕輕推門進去，順着氣味，向樓梯下蹑手蹑腳走去。
樓梯下層，隐隐約約放着幾個籠子，都關着些人。菡萏順着氣味找去，只見一個籠子裏，一女子正躺倒在地，便輕聲呼喚茸茸的名字。那女子猛一擡頭，見是菡萏，突然間扒着籠子厲聲尖叫道：“快跑！這是陷阱！！！”
已然來不及了。
高臺大門猛的關上，燈光大亮，周圍湧出很多手持刀劍的兵士，連邊上籠子裏躺着的人也掀開籠子，手執利刃，站了起來。
真石和菡萏萬萬沒想到對方居然已有準備。只見樓上，一個道人，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待那道人站定，仔細一看卻不由得大吃一驚。那道人不止瘸了一條左腿，是整個左邊都像腐爛了一般。從臉到身子，全都垮了下來，只有胳膊下一根長長的拐杖撐着。
那道人看着二人，左臉耷拉着，火光映照下忽明忽暗，說不出來的詭異瘆人。菡萏與那道人對視一眼，不由得一股涼氣從背後升起。
道人也不多說，右手一揮，一股勁風便向着菡萏呼嘯而來。菡萏哪裏來得及躲避，被狂掃而出，沖着一堵石牆猛的飛去。
菡萏料想這一撞骨頭必然斷了，事發突然，來不及反應，只是閉眼，沖着石牆而去。
感覺身體裏傳來卡擦幾聲，卻不覺疼痛。耳邊忽覺有股熱流，一摸之下，卻是紅的。菡萏從牆上墜落，卻掉在一片軟綿之中，轉頭看去，只見身下真石滿口鮮血，咬着牙說道：“你不能落在他們手裏，快走！他們不會對付一個道士，快走啊！！”
菡萏立刻明白了。這些人只當她是個奸細，若是被抓卻發現是個狐妖，必然如茸茸一樣，再無脫身之日。可真石同為道門中人，看在崂山面上，興許不至于趕盡殺絕。可見到真石這副模樣，哪裏舍得走，一時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真石硬撐着站起來，抽出劍來，幾乎是沖着菡萏狂吼道：“走！！！”
菡萏從沒見真石對自己這麽兇過，心中委屈，淚光盈盈。但是也知不走不行，當下一狠心，化作一陣清風，從門縫裏逃逸而去。
衆人攔不住，都看着那道人。那道人卻盯着真石，喃喃道：“你是崂山的？”
真石一愣，并未意識到他拿短劍的起手式，已被對方認了出來，只道：“你怎麽知道？”
道人哼哼冷笑，“崂山果然都不是好東西！”正要出手，邊上一管家模樣的人作揖賠笑道：“真人，既然是崂山的道士，不如送去四號房，也好多賺些寶貝出來。”
道人沉默半響，也不答話，手一揮，便離去了。那管家指揮着衆人，将真石收押，送去了一間密室。
密室中沒有光，真石一旦躺着便忍不住吐血，只好斜靠着牆，癱坐在地上。在水潭邊撞斷的幾根肋骨，又撞斷了，傳來一陣陣的錐心疼痛。幸好菡萏逃離，那道人竟不追趕，真石心中尚有一絲慶幸。
少時，密室門開，有幾人拿着燈進來，挂在牆上。真石環顧四周，才發現房裏還有一人。只是個十來歲的小女孩，低着頭卷縮在角落裏，若不是進來的人踢了她兩腳，真石幾乎覺得那就是具死屍。
“丫頭，你聽好了，這個人是崂山弟子，崂山的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