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命案真相
老道軟磨硬泡，從真石手裏騙了一兩銀子，出門不知道去了哪裏。真石在街上瞎逛，也不知如何打聽，漫無目的晃了一圈，全無收獲。正想回客棧，身邊閃出一個管家模樣的人，攔住了真石。
“我家老爺有請道爺，到樓上雅座一敘。”
真石擡頭一看，見有個衣着華麗的人，靠着二樓欄杆正和自己打招呼，正是那個陸游。真石上樓見過禮，和陸游相對而坐。
陸游笑道：“前幾日在萊蕪，只與道友一面之緣，未及相見。今日不想碰巧又遇見，特請道友過來一敘，請勿見怪。”
真石道：“前輩也修道麽？”
陸游道：“在下早年學過幾年，略懂一些道術。不知道友師從何門？”
真石道：“前幾年在崂山師從清玫道人。幾月前剛下山游歷，拜在壽光觀玉成子門下作記名弟子。”
陸游道：“那位老道又是何人？”
真石道：“乃是路上相識，此人會些江湖之術，見多識廣，頗是有趣。因此結伴而行。”
陸游道：“前幾日，我見這老道，在場子裏使點江湖騙術贏了些銀子。又去來儀樓哄得那老鸨和粉頭們開心，便使了點手段，逼着他多付了幾十兩銀子。不曾想那老鸨只認錢不認人，看他付不出錢，便扒了衣服鞋子拿去當鋪，還把他扔了出去。在下實在是過意不去。”
真石笑道：“這老道向來行事不拘，前輩莫放在心上。”
陸游也笑道：“那幾日他氣我耍他，使盡了法子要我出醜。想來也是極為可樂。”
二人聊了一個下午，頗為投機。陸游又給真石講了一些道法深妙之處，讓真石受益匪淺。
天色漸黑，真石起身告辭。
陸游随口說道：“如今清兵入關，山東兵荒馬亂的。還望小友照顧好那位姑娘，莫讓她有什麽不測。”
真石心中一驚，莫不是這陸游能看出菡萏真身來，便說道：“前輩莫開玩笑，小姑又老又醜的，哪裏是什麽姑娘了。清兵見了她，躲還來不及。”
陸游笑道：“我有一故人，與她長得頗為相似，可惜英年早逝。故而見了你小姑，心有所動，小道友莫要見怪。”
真石不敢多說，便問起陸游家住何處，若是路過也好拜訪。陸游卻道自己雲游四方居無定所，有緣自會相見。真石一想自己不也是如此，當下釋然，二人揮手道別。
回到客棧房中，見老道一臉愁容，坐在桌邊啃大餅，幸好衣服還在。真石便知又賭輸了，也不多問，只道明天早上再去集市裏打聽一番，便自顧自睡了。
菡萏出了泰安城北門，化作一陣清風，幾息之間便來到了濟南城外的安家大院。
這是一個大三進的院子，內院頗大，還有個花園。花園中間有二座小樓，一座是家主所住，另一座小些的樓則是安公子夫婦的新居，四周小橋流水，靠着外牆的是丫頭老媽子的廂房。廂房一側有一扇不起眼的小門，門外就是一條寬約四五丈的河。
菡萏在小樓轉了一圈，并沒有人。主樓也空蕩蕩的。正要去廂房查看，見到兩個老媽子正拿着籃子從小門出去，菡萏聽着二人唠叨，似乎是去牢裏給少奶奶送飯的，便悄悄跟着。
老媽子話多，一路上菡萏便聽了個大概。刑部從京裏來人提審，章姑娘只是閉口不言，主審官當庭判了罪，簽字畫押，不日便押解進京，明年秋後問斬。安章兩家忙着籌措銀兩，上下打點，只說受了刺激，瘋了傻了，好歹保住一條人命。
菡萏一路跟着進了女牢，記了章姑娘的房號位置，便回城中找了家客棧，耐心等待夜深，好去牢中問個仔細。
過了醜時，菡萏悄然來到府衙大牢，使了個障眼法，便進了章姑娘的號房。
章姑娘正側躺着閉目養神，忽見一女子穿牆而進，竟不慌張，只是坐起身來打量了幾眼，問道：“你是他們派來的麽？”
菡萏答道：“我從雪堡來，族長是我祖奶奶。你被判了死罪，跟我一起逃出去罷。”
章姑娘将信将疑，又問了幾個魅族中所知之人，菡萏對答如流。章姑娘道：“你們族裏有一對姐妹，妹妹早年走失了，你可知曉？”
菡萏現出本來面目，将自己受命外出，尋找芙蕖的事大致說了一遍。章姑娘見了菡萏原身，已是信了大半，口稱姐姐，随即淚如雨下。
菡萏道：“妹子別哭，我使了障眼法，別人若查房，只能見你還躺着睡覺哩。但說無妨。”
章姑娘哭了一會，靜下心來說道：“我本是鹿族一員，小名茸茸。三年前被幾個獵人捕獲，送去了一個所在。每過幾日便有人來割破血脈，取我鮮血。一年多前，我尋機逃出，正好遇到這章家姑娘病重，已是垂死之人。便假扮江湖郎中，授以偏方。可惜救得晚了，當夜便死了。我想正好乘機借了這身體，隐姓埋名，躲避追捕。”
“那安公子在這姑娘重病之時仍不離不棄，我便覺得他是個極好的人。我借了這姑娘身體後，本想終身有靠，和這安公子白首偕老，不想那些人竟追至此地。見我已和安公子成親，不好強搶，居然使出這等卑鄙手段，害死了安公子。。。”
“你為何不返回本族？”菡萏問道。
“他們連這裏都找得到，若是回了族地，豈不是害了更多族人？”茸茸撩起衣袖，內側胳膊上有着數十道二寸來長的口子：“腿上還有。”
菡萏問道：“安公子不是跳河自盡了麽？是他們逼瘋的？”
“安公子知書達禮，怎會新婚幾天就瘋了。那個跳河的人必定是他們假扮的。成親當晚，我在洞房裏等着安公子。只聽得窗口有些許聲音，我以為是有孩子貪玩，便沒在意。後來就聞到一股奇香，倒在了床上。過了許久，我隐隐約約聽到安公子在喚我名字，又睜不開眼，只影影綽綽看到幾個黑衣人下了房梁，放倒了安公子。随後便給我們套了黑布袋。”
“成親後兩天，門窗皆是緊閉，只有人将飯菜送至房門外便離去了。那幾個黑衣人在房裏不知搬動着什麽東西，輕手輕腳。第二天夜裏，又往我套子裏加了迷香，等我醒來，便是中午了。丫鬟們都說少爺瘋了，跳了河。還有人說我是狐貍精，掃把星。”
“那幾個黑衣人是誰？”
“定是要抓我回去的那些人。他們見我進了安家門，不好明着抓。便叫人裝了算命先生，三天不讓我們離開這屋子，好讓他們動手。那發瘋跳河的，必是其中一個黑衣人，身形和安公子相仿。穿了他衣服，摸了血污在臉上，讓人認不出來。”
“那安公子呢？為何你說害死了他？”
“這些人心狠手辣。我們住在內院花園之中，四周都有廂房供丫鬟奶媽們居住。若是偷偷進來幾個身手好的人，不是什麽難事。但是若要背個屍首出去，恐怕會驚了衆人。我猜他們必定害死了安公子，讓一個水性好的假扮他跳河逃走。真的安公子只怕還在那小樓裏。”
“我今日剛去過那小樓，并無異常。”
“你可曾進樓裏仔細翻查？”
“怕驚動安家上下，不曾進的樓去。”
“那些人栽贓嫁禍于我，必然不會留安公子活口。若是移開地板牆腳，必能發現安公子屍首。”
“既然妹子知道栽贓嫁禍，幹嘛不逃？”
“逃去哪裏？回族裏還是逃去別人家？”
菡萏一時無語。
“妹子如何打算？”
“這群人身手極好，按步就班，分工明确，幕後必有主使之人。不如将計就計，查出幕後主使，還我清白，替安公子報仇！”
菡萏沉思片刻，道：“妹子被困一年，可見到其他族人？”
茸茸道：“我被關在單間，隔壁似乎有人。我逃走的慌亂，且是夜裏，沒有看清。”
菡萏道：“且定個計策下來，我回去尋了幫手助你。”
二人當下又商議了許久，定下聯絡之號。菡萏回了客棧，等待真石姚半仙到來。
次日，府衙門口貼出告示，道是安家一案已破，章氏新婦，性格乖張，不守婦道，于新婚第三日與夫君争吵，出言譏諷致使安氏公子心疾發作，誘發癫狂之症。不幸失足落水而死。屍身已找回，交于安家妥善安葬。章氏新婦謀殺親夫，罪大惡極，判處死罪，三日後押解進京，明年秋後問斬，雲雲。
菡萏又等了二日，快到晚上了，還是不見人影，心中焦急，出了城南往泰安城方向尋去。
行了約二三十裏地，只見一輛牛車停在路邊，真石和車夫正躺在車上，翹着腿，嘴裏咬着根稻草看雲彩，老道卻不知蹤影。
菡萏叫起真石，剛要問。就聽得樹林裏老道鑽了出來，手裏還忙着系褲腰帶。姚半仙一邊走一邊沖着菡萏喊：“喲，大閨女，你也來了。這一路大餅吃過來，可不幹嘛，拉都拉不出來，還不得蹲上半天。進了城，可得讓我們進點油水，不然這路上太耽擱了。”
菡萏一陣惡心，坐的離老道遠遠的，湊在真石耳朵邊，一路走一路說。老道也把脖子伸得老長，可只聽得二三成。
進了客棧安頓好，菡萏給了真石兩塊碎銀子，讓他們自己找地方吃去。自己去了大牢見茸茸。
姚半仙叫了幾個小菜，一壺酒，找了個僻靜角落，與真石邊吃邊說。
真石把事情講完，老道思慮良久，道：“這鹿族姑娘很是聰明，所料應是不假。府衙現已出了告示，若能把安公子的屍首找到，興許能翻了這個冤案。”
“若安公子屍身在小樓裏，那河裏找到的又是誰？”
“這時節逃荒逃難的多了，找個身形相近的并非難事。弄死了拿刀弄花了臉扔在河裏，過幾日再叫人去撈上來就是了，誰認得出來。”
“若是身上有胎記呢？”
“用刀剜了去，說是水草割的，魚咬的。”
“這人心怎可如此狠毒。”真石嘆道。
“殺頭生意有人做啊，小子，聽說過沒？有的人為了財，為了權，為了色，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
“那我們今晚去找安公子的屍首。”
姚半仙皺皺眉頭，“這件事不好辦。只剩今夜，掘地挖牆，必然驚動安家人。還沒翻案，我們倒先被抓了。且等你姑姑回來再作商議，看茸茸姑娘如何說。”
晚上三人在房裏聚首，說到安公子的屍首，都是束手無策。菡萏只會障眼法，老道那些個騙術就更不行了，真石的符咒用來放火燒樓是沒問題的，只怕燒完連屍首也燒沒了。
真石忽然靈機一動，問菡萏道：“你會托夢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