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雪野村
真石心裏咯噔一下，厲聲問道：“是在哪裏走失的？是不是黃花溪？”
小狐貍原本輕聲細語的，聽真石嗓門一大，當即擡頭挺胸，昂首說道：“你兇什麽兇！我們姐妹又不欠你甚麽！”
姚半仙不知真石來歷，吓了一跳，便道：“小道友莫急，這幾天你昏睡時，這。。。這小姑娘是幫了你大忙的，你不知道而已。她若要害你，你早死了。有話好好說，莫吓着人家。”
真石問道：“是不是你妹妹害死了我爹？!”
小狐貍道：“我妹妹天性善良，絕不會故意害人，這其中必有原委。”
姚半仙一聽這話，便已明白大半。當下掙紮着起來，做到真石身邊，拉住真石道：“小老弟稍安勿躁，讓這小姑娘先把話說清楚，再來計較。”
真石強按怒火，憤憤的道：“你知道什麽，都說出來。”
小狐貍道：“十年前，我帶着妹妹出門玩耍，到了一個小湖邊。見湖水清澈，便想下水洗個澡。因是天還沒亮，所以料想無人會此時前來。妹妹生性好動，直接就跳了下去，我在湖邊更衣。忽然聞到一股迷香，頓時癱軟在地無法動彈。妹妹見我倒地，便過來拉我。妹妹用力将我拉進湖裏，自己卻倒在了岸上。我迷迷糊糊看見一個人影從樹上下來，向妹妹走去。我順水一直漂向下游，等我醒來回去再找，卻什麽都沒有了。”
真石問道：“那人什麽容貌，穿什麽衣服？”
小狐貍答道：“天黑看不清。衣服也是黑的，所以一直沒發現。”
真石記得小時候跟父親上山打獵，父親總是一身皂衣。那個小湖他沒去過，只聽父親講起，離村較遠，一日無法來回。按這小狐貍所說的時間情形來判斷，雖無十成把握，但那個樹上下來之人有八九成是父親。
真石道：“鄉親們說，爹爹死的時候身體僵硬，臉色發黑。這是不是你妹妹幹的？”
小狐貍道：“我只知道但凡是妖氣，噴到人身上，結果都是這樣。還有些帶毒的，便會更厲害些，像老道長的腿一樣，只剩了一根白骨。我妹妹天性善良，若是平時，最多也就是使個障眼法糊弄些個村野匹夫是有的。但說殺人害人，那是萬萬不會，除非。。。”
真石眉頭緊皺，問道：“除非什麽？”
小狐貍答道：“除非她不得已而為之。”
真石怒道：“我爹只是個種地的，在村裏是出了名的老實本分，難道還會加害你妹妹？”
小狐貍也怒道：“老實人就不好色了麽！”
老道勸道：“小道友莫急，莫急。她妹妹不也失蹤了麽。尚不能斷定你爹爹就是被她們害死的。這荒山野嶺的，吃不好睡不好，我們不如商量一下，接下來該往哪裏去？我們身上都有傷，總不能死在這裏。”
真石按下心頭怒氣，說道：“師父或許回觀裏了，我們去壽光觀。”
老道問：“萬一沒回來呢？再說我們還得先去找大夫。”
真石一時語塞。
小狐貍道：“不如。。。。。。随我回村裏去。那怪物離開時，便說要殺我族人。我是偷跑出來的，惹了這麽大禍，必須回去禀告祖奶奶，好早作準備。老道長所受之傷甚重，且這妖毒非尋常醫生可治。到了族中，才有辦法。”
真石心中着實不願，可他也知這是沒辦法的辦法，只好默不作聲。
姚半仙一看真石默許了，便道：“如此甚好。姑娘先換上衣服，我們收拾收拾便走。”
小狐貍鑽進那套粗布衣服，轉眼間就變回了矮胖老醜的農婦李氏。
老道本想瞅瞅這小狐貍會變成個何等絕色大美女，差點一口氣憋在喉嚨裏出不來，讪讪的道：“這位大嫂。。。呃。。。這位姑娘如何稱呼啊？”
李氏道：“爹娘為我取名菡萏，妹妹叫作芙蕖。我孤身在外行走，這樣妝扮方便些。”
姚半仙贊道：“嶺頭一朵香苞綻，菡萏如畫真堪羨。真是好名字。”心想也是，若是個絕色美女孤身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一個人到處跑，不知有多少淫賊會打她主意。
“菡萏姑娘這回怎麽敢出手了？我還以為你又吓得成了個蝦米。”姚半仙調笑道。
菡萏白了老道一眼：“您老就當我沒出手好了，要不您老在這多留幾天？”
老道立馬脖子一縮，不言語了。
菡萏回山洞取了東西，再找了根木頭當拐杖。見到溪水邊那兩條大狗的屍體，只剩得半個身子了。
菡萏在前開路，真石和姚半仙相互攙扶着，走得慢些。蹒跚了一個時辰，到了山頂。菡萏砍了十幾根碗口粗的竹子，捆成一排。三人坐着竹排，順流而下。
一路上，真石一言不發。姚半仙一開始還有的沒的說幾句，緩解下氣氛。菡萏也不搭話。三人就這麽一路尴尬，到了山下，上岸走了半個多時辰，遇見個村子，便借住一晚。
又是柴房。
真石斷了幾根骨頭，也是只能坐着，閉目養神。菡萏也不言不語，自顧在另一邊睡覺。姚半仙夾在真石和菡萏中間，渾身難受，又加斷了半條腿，疼得難以入眠。
次日，三人租了倆牛車，沿着山腳的小路，停停走走，日薄西山的時候到了一處村子，喚作雪野村。有百十戶人家，臨湖而居，依山傍水，錯落有致。此時正值日落西山，晚霞映照下，炊煙淼淼，飯香陣陣，雞犬相聞，一片祥和安逸。
村子就在雪野湖畔，因此得名。
牛車直接停在了一處頗為寬敞的院子門口。菡萏和一小童說了幾句，小童進去了，一會便出來幾個家丁打扮的人，将真石和姚半仙攙扶進了東側廂房歇息。一會兒又有大夫進來，問了傷情，派人取了藥來，為二人重新包了傷口。
這日晚飯極為豐盛，卻不見菡萏，只得姚半仙和真石二人。
姚半仙見真石只吃了幾口便放下碗筷，知他不願受人好處，便道：“你兩次暈倒，都是菡萏姑娘不眠不休的照料。依我看來，她妹妹若真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何以失蹤十年不回自己族裏來。菡萏知你身份，也該早就殺你滅口，或者避而遠之，何至于身陷險境，豁出性命來幫你。”
“我們到水潭邊的那晚，你足足睡了二天，你以為是因那怪物的妖氣所致麽？你能禦劍淩空，是你修行所致？”
真石擡頭向老道看去，問道：“那是何故？”
姚半仙道：“那日我醒的早，只見有一顆黑紅色的珠子，放置在你額頭上。直到晚上，便整整小了一半。你醒來後，法力大漲，能禦劍淩空，還能召喚出你師父的那張鬼王符。我雖不知那珠子是何物，但必定是她族中帶出的一件寶物。最後菡萏變身妖狐，從那怪物口中救下你，也是因那顆珠子之故。小道友，你雖不想受人恩惠，可你已不知受了別人多少恩惠而不知呢。”
真石道：“只是。。。我心中實在過不去那道坎。”
姚半仙道：“明日若能見到她祖奶奶，或是族中長老。務必問清楚來龍去脈。若他們對你百般讨好，或是顧左右而言他，則必然心中有鬼。若他們對你坦誠相告，毫無偏袒，則表明心中無愧。你父親之死可能另有緣故。”
真石點點頭。
姚半仙道：“好！既然聽我姚半仙的，那就先把這桌飯菜吃個幹淨。”
真石也真是餓到極點，當下二人狼吞虎咽風卷雲殘，吃了個碗碗朝天。吃飽喝足，也不梳洗更衣，倒在榻上就呼呼大睡，一直睡到第二日正午方才醒來。
菡萏聽聞昨晚二人開懷暢飲，也是高興。早早的就捧了二套幹淨衣服來，守在門外。聽到房內說話聲，便輕叩房門，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真石見菡萏進來，一時愣住，不知該說什麽。菡萏見真石不說話，心裏也不甚痛快，二人便僵在那裏。
姚半仙在一邊忙着打圓場，笑道：“好了好了，先把衣服換上，見了祖奶奶再好好說。”又腆着臉對菡萏說道：“菡萏姑娘，真石還小，跟着你叫祖奶奶也就是了。可你看我這一把年紀了，也跟着叫祖奶奶是不是有點那個啥。。。。。。”
菡萏冷冷的道：“若論年紀，道長的十八代老祖宗，見了祖奶奶，只怕也得叫聲奶奶。”
姚半仙被菡萏嗆了一句，尴尬無比。
菡萏拉來一輛驢車，讓姚半仙和真石坐了，自己一扭屁股坐了半邊，趕着驢車向湖邊去。
“這個村裏住的都是我們族人，偶爾有商旅路過，也不會久住。”菡萏邊走邊說道：“祖奶奶住在湖邊的雪堡裏，外圍則由族人護衛，種田，放牧，供給堡內所有吃穿用度。”
姚半仙問道：“不怕被人發現麽？”
菡萏道：“我族的本事，就是能完全隐藏妖氣，不為人察覺。除非是道法已入化境，不然只當我們是普通人。”
“化境是個什麽境界？”
菡萏道：“我也不很清楚，總之就是很厲害的人。”
三言兩語間，驢車行至湖邊的一個山峰下。
菡萏下了車，過來攙扶老道。湖邊一個釣魚的漢子，站起身過來迎接。姚半仙擡眼望去，湖邊坐着許多釣魚的，遠處還稀稀拉拉分布着些漁船，也不收網，心知俱是族裏守衛，防着外人從水裏襲來。
那釣魚漢子引着三人，往湖邊的亂石中走去。在一塊巨石後面，有一條小徑，一次只能擠進去一人。約走了五六丈後，又有一塊巨石擋住去路。真石跟着漢子趴在地上，從巨石側下方一尺多高的縫隙裏匍匐前進了約三四丈，才到了一個寬闊的所在。
真石和姚半仙仔細看去，這是一個有二十多丈高，三十多丈方圓的洞穴。他們正站在一個水池前面，水池的另一邊，是一個石臺，石臺後有洞，不知通向哪裏。水池周圍，高低錯落着許多鐘乳石，燭光照耀下，閃爍着流光溢彩，甚是好看。在水池兩側的洞壁，各有一條棧道，沿着洞壁盤旋而上，直達洞頂。在洞壁上，錯落布置着很多洞口，不停有男女老少進出，更有些孩子，趴在棧道的護欄上，好奇的看着向下張望這二個異鄉人。
洞裏只點了些蠟燭，并不明亮。真石只覺得這些人和外面的那些村民并無二致。正不知該如何招呼，只聽得菡萏說道：“祖奶奶來了。”話音剛落，只聽得一個洪亮的女聲喊到：“族長到！”
突然間燈光大亮，從頭頂而來。真石擡頭望去，見有數個大火把在洞頂點燃，洞頂上鑲着一面巨大的銅鏡，将火把的光映射到洞中的各個角落。忙碌的族人立刻都站在了棧道上，颔首低眉，迎接族長。
在水池對面的高臺上，幾個侍女攙扶着一位老婦人，緩緩從洞中走出。一身白衣，一根拐杖，看上去六十多歲的樣子。
衆位族人躬身齊喊：“老祖宗千秋聖壽！”族長坐下，說道：“起了吧。”
姚半仙和真石正跟着族人一起行禮呢，等族長一聲“起了吧”，直起身一看，登時愣在那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