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一個月後,盛奇思“出院”了。
雖然他沒有像新聞媒體所渲染得那樣,生理上逼近死亡,然而他的左肩還是在車身被劇烈撞擊的情況下磕到骨折。
傷筋動骨一百天,他僅僅是休息了一個月就立即回公司加班。
股東歷經大換血,老同學劉明被他從美國挖來當苦力,助理升職加薪。
彭忠義快六十的人了,沒被他清/算,倒是被盛奇思拉上去做董事長。
陳冠輝聞言道:“這不是皆大歡喜嗎?你還去湊什麽熱鬧?!”
作為最大投資人的盛奇思舉起食指輕觸嘴唇,眼裏笑意不減,“營造努力賺錢養家的良好人設,免得有人挖牆腳的時候說我沒工作養不起你。”
可惡的趙炘。
陳冠輝欲哭無淚,盛奇思的手臂算不上大傷,但養不好的話陰雨天就容易犯痛,他苦口婆心,“咱倆感情好好的,聽旁人亂說什麽……”
盛奇思眉梢揚起,“趙公子哪是什麽旁人啊,不是你的白月光嗎?”
被冤枉了的陳冠輝站在原地怔了一秒,随即跳起腳來,“瞎說!你不要污蔑我!”
盛奇思不依不饒,“不是他?那還有別人?”
陳冠輝面色潮紅,嘴唇緊抿,做了足足一分鐘的自我建設之後,才緩慢開口,“白月光是……在宿舍和我一起看過電影的那個。”
話音剛落,坐在沙發上的盛奇思沖過去,把他抱在懷裏,他眼眸深沉,長長的睫毛垂落下來,在眼底形成一片陰影。他像是冬日裏失去熱量的旅人,碰到有溫度的陳冠輝就窮追不舍、死纏爛打。
他用來罵屬下的薄唇顏色很淺,此刻正不斷地落在陳冠陳冠輝的臉上,盛奇思吻得缱绻而溫柔,不帶任何的情/欲。
Advertisement
愛意綿延不絕,順着心髒抵達到四肢百骸,讓陳冠輝軟了腿腳。
末了,他的手撫上陳冠輝的臉,按住他的後腦勺,用力往自己的懷裏一拉,像是要把陳冠輝融進自己的血肉裏。
陳冠輝聽他問道:“那你知道我的白月光是誰嗎?”
“崔暢?”陳冠輝下意識回答道。
錯了!
陳冠輝被扔上沙發,盛奇思快準狠地把他的家居服扒掉,對方邪笑着又問:“再說一遍?”
“你不要欺負我!”陳冠輝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推了他一把,盛奇思直起身子,從高處望向他,陳冠輝看得見他眼神裏的欲望,下意識就掙紮着奔走逃跑——
陳冠輝被按住雙腿不能離開,欲哭無淚地大喊:“不是她還能是誰?!我都看到你們要接吻了!”
盛奇思把陳冠輝扯到自己的身下,陳冠輝自覺地用雙腿纏繞住他的腰部,盛奇思沒忍住笑出聲,“那是個誤會,我本來想把她請出去,但一想起你還不回來,就覺得你不在乎我、不珍惜這次相處的機會,怒上心頭,打算氣氣你而已。”
陳冠輝抗拒地往左偏了偏頭,“你有什麽好生氣的?我當時捉了一只螢火蟲打算表白,掀起簾子就看到你們兩個這樣那樣!”
被譴責的人變了臉色,他難以置信地重複道:“你當時準備要跟我表白?”
“對!我又一次被你戲弄了!你開心了嗎?!”陳冠輝擡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怒氣沖沖地喊道。
盛奇思的眼睛裏第一次出現那樣的神色,陳冠輝一睜眼就看到一雙痛得發跳的眼睛。那雙眼睛裏帶着欲/望的火、悔恨的霧、心疼的魂,也帶着陳冠輝自己。
他說:“對不起,我從來都不知道。”
盛奇思從未想過膽小的陳冠輝也曾在某一天試圖一次又一次地進入自己的領地,陳冠輝一直說自己愚鈍,可他現在才覺得遲鈍愚蠢的那個應該是自己才對。
他不知道陳冠輝在遙遠的十年前曾灑下過一把種子,十年後萬物生長,來了又走。他們換了居住地、工作場所,一來二去,悲痛和遺憾弄得他們把最初的那些種子都忘了。
十年之前,或許在更早的時候,他們本可以相愛。
*
“你要不要補一場蜜月旅行?”剛結婚的時候也是盛奇思做出的提議,他好像很熱衷于這樣充滿儀式感的事情,陳冠輝湊過去挑釁,“先辦婚禮再度蜜月。”
盛奇思拒絕,“不辦。”
陳冠輝被他這忽如其來的硬脾氣吓到了,僵硬道:“你什麽意思?”
“你知道我的朋友和同學裏,男同性戀的占比有多大嗎?”盛奇思挑眉。
陳冠輝搖搖頭,他緊接着開口,“三分之二,我有一陣子感覺都自己被男同包圍了。”
“那又怎麽了?”陳冠輝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盛奇思繼續威脅,“而且他們幾乎全部都是上位,專門盯你這種身材好的、長相好的、性子好的、柔軟可欺的下位。”
陳冠輝不再問“那又怎麽了”,他不但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還意識到了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怎麽了?你怕我被搶走?”
“嗯,你太拿得出手了。”盛奇思起身去關燈。
“況且——我們的婚禮早就辦過了。”
關了燈之後,盛奇思替他蓋好被子,随後又摟住他。
陳冠輝從被子裏探出頭來狐疑道:“什麽時候?我怎麽不知道?”
“每一天,我都在做和你一起戀愛、領證、蜜月的夢。”
“在我心裏,只要你真的在我身邊,哪怕什麽都不做,我也認定了——只要看到你,我的心裏就會自行宣告一場盛大的喜宴。”
“陳冠輝,你是喜宴的主角。”盛奇思的聲音低沉又緩慢,陳冠輝濕了眼眶。
“只要我的意識還存在,你就永遠都是婚禮上站在我身邊的唯一。”
淚水被人撫去,陳冠輝靜靜地蜷縮在他的懷裏,“嗯,你也是。”
*
最後蜜月旅行還是去了,組織者不是盛奇思也不是陳冠輝,而是李倩。
三天前——
“我靠啊啊啊!我進民政局了!我靠啊啊啊陳冠輝我好激動!”
對面有足足十分鐘都沒發來消息,陳冠輝正納悶她怎麽忽然去民政局,沒想到她緊接着發來——
“領證了領證了!!!”
陳冠輝:“嗯?!和誰?!”
李倩激動地發來合照:“孩子他爹!聞森!”
陳冠輝飛快地敲擊鍵盤:“我靠,恭喜,沒有任何工作崗位能拒絕一個已婚已育的女性,恭喜你結婚的同時還順帶解鎖了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崗位。”
李倩:“錯!是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崗位。”
陳冠輝回複:“你說的也對。”
随後,他們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送消息:“就業歧視真該死啊!”
陳冠輝又問:“你們打算去哪裏蜜月了嗎?”
李倩回得很快,還打錯字:“沒有人呢!”
她立刻撤回,發來的還是錯的:“沒有什麽呢!”
聊天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足足一分鐘,最後對面打來電話,陳冠輝看到李倩咧到後腦勺的嘴角,以及長相痞裏痞氣的聞森。
他問好:“嗨,姐夫。”
聞森哎了一聲,朝他咧嘴一笑,新婚夫妻的感情很好,此刻都非常激動,李倩尖叫,“好丢人!發了兩次都錯了!”
陳冠輝溫柔地笑笑,“看得出來你有多麽激動了。”
“嗚嗚嗚,什麽叫‘得償所願’啊啊啊啊誰懂啊!”李倩仰天流淚,聞森拿紙替她拭去眼淚,問道:“冠輝,你們蜜月的時候去得哪裏?”
陳冠輝聳聳肩,“太忙了,我們倆前幾天還在計劃着呢,過兩天李倩又要拍寫真,我得去監工。”
李倩眼神飄忽,随即下了一個重大決定:“不拍了!鴿了!咱們兩家人一起去度蜜月!!!”
*
再次相聚就是在的海邊度假酒店。
拍案決定的、激動的李倩沒成功倒過時差,加上她不愛運動,此刻正在房間裏躺屍。
聞森下樓給她拿早餐,看到泡在泳池裏的盛奇思,笑道:“看不出你居然會游泳。”
盛奇思一腳蹬上泳池邊,拉高游泳鏡回應他,“我以前可是海軍。”
聞森的眼神立刻變得崇敬起來,他沒結婚之前還打算要去當兩年的志願兵,可惜年輕的時候跟人打過架,政審有些不順利,于是就放棄了。
“別炫了,”陳冠輝拿了兩份菠蘿油,不知道什麽時候就走到了聞森身後,“姐夫,別羨慕他,盛奇思以前也是個旱鴨子,讓他班長拿命訓練出來的!”
盛奇思爬上岸,陳冠輝給他遞了一塊幹毛巾,自己坐下開始吃飯。
聞森怕李倩餓到,打了招呼便飛速竄回樓上,
“跑得還挺快。”盛奇思輕聲吐槽。
*
晚間要看電影的時候,陳冠輝發現盛奇思消失了三個小時。
他給盛奇思打電話也打不通,想起盛奇思之前的車禍,心裏一驚,欲沖出去尋他。
沒想到這時候有人敲門,陳冠輝焦急地跑到門口擰把手,鞋都丢在地板上一只。
“Surprise!”敲門的是盛奇思,他心情看起來不錯,呲着個大牙。
陳冠輝沒好氣地把門狠狠一關,頭也不回地去找自己的鞋,任憑盛奇思在後面咳嗽了老半天也誓死不回一個頭。
盛奇思試探道:“老婆?”
“滾!”陳冠輝态度堅硬。
盛奇思锲而不舍,“老婆,你回頭看看我。”
“死。”陳冠輝不為所動。
盛奇思亮出底牌,“螢火蟲也不看嗎?”
陳冠輝立刻轉過頭,眼中是難以置信和好奇,“你剛才出去好半天就是去捉螢火蟲了?”
盛奇思輕輕松開了合攏的雙手。
小小的熒黃色光點閃爍了一瞬,緊接着慢慢從盛奇思寬厚的掌心飛離,陳冠輝怕驚動這只螢火蟲,低垂着眼眸,眼睛一瞬也不敢眨。
後來螢火蟲飛到天花板上對着室內的吊燈打轉,很快就看不到那樣獨特的光芒,陳冠輝驚嘆不已,聲音低沉而暧昧:“盛奇思,我好愛你。”
被點名的那個男人從背後圈住他的腰,“這只螢火蟲完成了它的使命。”
陳冠輝不假思索道:“那我們的呢?”
“拯救彼此就是我們的使命。”盛奇思笑着說。
陳冠輝眼神閃爍,很不争氣地紅了眼眶。
從不說情話的陳冠輝伸手抱住盛奇思,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裏,悶聲道:“我愛你。”
盛奇思此刻無需再透過他的眼睛去确認話語的真實性,他對陳冠輝的信譽值再次拉滿,用力環抱住他的肩:“我也是。”
殘忍和仁慈,善與惡,圓滿同遺憾,都真實地存在着這個世界上,不斷地、重複地、随機地在每個人的生活中上演。
所以關于如何面對遺憾,我們只要以仁慈的目光和遺憾平視,認識遺憾、接受遺憾、承認遺憾,就會猶如庖丁解牛,鏟除掉一切虛榮空洞的後悔。
光明璀璨的、優雅完美的、強大高貴的未來,還在前方等待。
它充滿着遺憾所畢生無法觸及的兩個詞,那就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