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共生
第三十一章共生
第三十一章共生
“赤神，是我要感謝你。”
明明是相同的聲音，明明是相同的音色，可米娅和李淵都察覺出這是另一個“人”在說話。
若說之前的聲音聽起來像個老者，那麽充其量只是形似。現在這個嗓音中透出的，讓人能感知到他靈魂深處也已然垂垂老矣。
“赤神，我老了，有你在，你幫我照看好她。”
聲音滄桑帶着些許顫抖，像只是說話已然用盡全身的力氣般。
米娅通過這些只言片語隐隐有了絲猜想。
她試探道：“老人家，你可知這怪物在汲取你的能量和生命？你竟也安心讓他來照看你重視之人？
赤神頭顱上碩大的雙眼怒目朝米娅看來，不過開口的依然不是他。
側在一旁的頭顱在足支的協助下朝米娅所在的方向轉來，布滿血絲的眸子挂在一張毫無血色的褶皺人臉上，一雙空洞的黑瞳看着米娅。
在昏暗的光線下，滲人無比。
李淵的眉頭皺的死緊，他左手緊握着米娅，拿劍的右手也握得死緊。米娅回握住他，眼神直視那黑瞳而去。
黑瞳似是看着米娅，又似是透過她看向誰，他緩緩道： “年輕人，我同你們講個故事吧...”
足支對準着李淵，店老板的小刀架在米粒脖子上。進退維谷，米娅只能一邊‘洗耳恭聽’，一邊耐心的等待機會。
“有一個青年，家境貧寒，十歲那邊父母也雙雙逝世。好在有舅舅一家接濟照顧，雖寄人籬下，可好歹有碗飯吃，長大成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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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服輸，不認命，可沒有學識考不了功名，沒有銀錢做不了生意，只能不停的替人做工賣命，存下那一枚枚的血汗錢，盤算着計劃着讓未來更好些。”
“可上天怎麽會眷顧這青年...好不容易存下的銀錢被舅舅知曉，這筆銀錢正好清還了這麽些年的養育之恩。”
“少年人一人游蕩在深林之中，想着不如被豺狼野豹吃了也好。這麽走神之間，竟跌入了獵戶所設的陷阱，那時，青年以為自己必死無疑。”
黑瞳仍看着米娅，講到此處時，眸子裏似乎有了些許光彩。
他繼續道:“等他再次醒來，竟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家農人的小屋。屋子裏幹淨敞亮，洗淨的動物皮毛被鋪墊在床鋪之上，床邊還坐着一位年輕的姑娘，一身幹淨利落的服飾，未施粉黛，卻美的讓人奪目。她手裏端着湯藥，青年還發着呆，她抿唇一笑後，幹脆利落的将藥朝那青年灌下。”
“他受了傷，在那處地方将養了些日子。她不似普通姑娘那般嬌弱害羞，她陽光爽朗，竟讓少年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舒服。”
“愈發的，兩人熟絡起來，少年人曾有的陰郁被驅散，她是他人生中的一束光，令他過往所有的苦難都黯然失色起來。”
“後來，她義無反顧的嫁給了不得志的青年，帶着她積攢的嫁妝，将自己全盤托付。”
“青年人至中年，日子也越來越好，他們也從小小的一家腳店，到整個縣最大的客棧，更令人興奮地是，這麽多年，他們終于要迎來兩人的結晶了。”
“可一切又怎麽可能那麽完美，老天爺是看不得那青年幸福的。他娘子在那晚，用了全力，仍舊沒有挺過來，只留下用性命換來的孱弱胎兒，和那失了魂魄的中年男人。”
“産婆說這胎本是大小都保不住的，娘子英勇，竟拼盡全力忍着劇痛将孩子生了出來。”
“男人原本已無生的信念，可那不及雙手大的胎兒連哭聲都羸弱讓人聽不見。她用生命留下來的女兒，他跪在她們的床前，哭到昏厥。”
“從此以後，他們的女兒是他活着的唯一信念，他耗費了無數銀錢、心血，可仍然被告知女兒活不過十六。十六啊...”
“她被養在家中，因身體的緣故，去不了人多的地方，去不了太冷的地方，所有的一切只能從夫子的口中得知。十五那年，常常一日清醒的時間只有一兩個時辰。”
“中年男人又去到了那深林中去，他已然沒有勇氣再去面對那孱弱的女兒。”
“一切都顯得毫無希望的時候，男人遇見了神。”
“神祗拯救了他的孩子，拯救了他殘破的人生。這個故事的結尾，便是男人報答神祗，神祗替他守護家人。”
米娅剛想開口，身邊的李淵竟毫無預兆的朝地上倒去。
李淵強撐着最後的力氣用劍抵住地面，這才堪堪穩住半跪的身形。
“你們做了什麽？！”米娅趕緊檢查了護戒，其運作并無半分差池。
赤神道：“我知曉這戒指，當年的我們也栽了不少跟頭。所以，他所汲取的氣體過濾後确實無害，不過類似氧氣吸入過頭般，頭暈體軟罷了。”
米娅看着已被汗水打濕的李淵，語氣愈發低沉道：“你們拖延這麽久，不就是為了讓我妥協麽...”
米娅冷冷的看着老者，道：“我知曉你們想做什麽。當年便是這所謂的‘赤神’向你保證有方法救活你的孩子，作為交換需要寄生在你的身上，共用你的生命系統對罷。”
“如今你垂垂老矣，身體的機能也已然到達極限，他若要繼續活下去，勢必要找到新的可以供他使用的生命系統。”
“尋尋覓覓，而我作為各項機能都遠勝人類的存在，便是你們挑好的最佳人選不是？”
“姑娘聰慧。”老者緩緩說道：“起先我們本來選的這位小兄弟，可赤神選擇了你...”
老者話音還未落地，那聲音陡然轉換到了另一種狀态。
赤神用着那副嗓音道：“藍色晶體星的人，哈哈哈哈哈，從未想到有一天我竟可以擁有這副軀體和生命。你們毀掉我家園的時候，可有曾想過今日。”
赤神已然有些手舞足蹈，他那碩大的眼珠，貪婪地看向米娅。
‘锃。’刀光閃現，李淵用盡全力将靠近他的那條足支砍去了大半。
米娅借機想要朝挾持米粒的人襲去，那人卻不知藏到了什麽角落。
赤神尖嘯的将剩下的關節朝李淵襲去，米娅來不及多想擡手朝那靠近的足支開槍，而下一秒一條纖細的尾刺從後貫穿她的右臂。
疼痛一瞬襲來，右手的晶體槍瞬間脫落，米娅咬住下唇，忍住要脫口的痛嚎。
生物芯片響起警報，那尾刺流出的毒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傳遞至身上的每一處。
“姐姐！”李淵見狀想要上前，可被足支拖着朝布滿蛛網的牆上甩去。
李淵重創落地，口中已滿是鮮血，聲音也已喑啞的說不出話。
“我不想殺你們，我只是想與你共生。”‘赤神’道。
“原來如此...”米娅左手一揮，匕首将那貫穿的尾刺末端砍斷，尾刺感受到疼痛般，從米娅手臂中抽離了出去。
血流順着手臂滑倒指尖，一滴一滴，敲打在地面上。
“你需要我自願，對不對？”米娅的芯片在全面的與體內毒液抗衡，她碧色的眸子此時已淡的驚人。
赤神正要開口，只聽米娅淡淡道：“我答應你。”
“不行...姐...姐...不用管我...”
李淵眸色已然有些渙散，他帶着些哀求的聲音道：“你們選我，我願意，沖我來……”
他從未覺得如此無力過…
他所有的努力和堅持，在這些東西面前顯得微不足道…
看着米娅被血染透的衣袖，心中只覺窒息般的疼痛。
“我願意，與你共生。”米娅操控芯片關停全身五感，此時整個人冰冷的像是一具沒有感情的機器。
“當真？”赤神眼中興奮之色已然要突破天際。
“好，好！既如此，那你便好好配合我。”說罷，赤神剩下的足支各關節吐出絲線将米娅的四肢禁锢了起來。
米娅如同繭蛹般，被吊在空中，那尾刺的尖端不知什麽時候已然又長了出來，它來到米娅面前，似在感知。
“只有你心甘情願，我的尾刺才能找到那處進入你身體的地方。不要騙我，你寵愛的人類，沒有那麽多時間了。”
黑暗中，米粒的脖頸已然被尖刀劃出血絲，李淵也在角落中奄奄一息。
米娅閉上眼睛，腦中走馬觀花，不知為何突然回想起一種感覺，像是在母親懷抱中的感覺。可奇怪的是，自打她有記憶一來，她的母親從未抱過自己。
皮膚被穿透的感覺襲來，沒有痛感，但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右耳後側一處皮膚被劃開，然後有什麽東西順着尾刺進入了她的體內。
其實，她可以完全不管他們的對不對？
任務失敗便失敗，他們只是任務對吧。
可臉頰上的輕吻，開心時的懷抱，怎麽會怎麽讓她如此眷戀呢...
就好像活着本沒什麽目的，她從小都沒什麽目的，可現在有些東西好像有些意義了，比活着更有意義些……
就像剛剛感覺到的，從未有過的體驗一般。
耳邊傳來老者的告別，米娅知道，這是在對她體內的“赤神”說的。
店老板不知何時已跪在了那了無生氣的老者身邊，他恭敬磕着頭，滿面淚痕。
米娅腦中浮現過一系列的畫面，是此刻跪地男人的身影。
那時他還只是一個孩子，饑寒交迫的以乞讨為生。那日，他聞着飯菜香氣，實在忍不住走了進去。
小二忙不疊的趕他走，食客尖酸刻薄的說着晦氣，他慌了神，可是腹中空空，他抓起一食客桌上的燒雞便往外跑。
他太着急慌張，撞到一人身上，燒雞落地，他也被飯店的夥計抓住。他知曉，一頓毒打怕是少不了了，他趕緊撈起燒雞啃食起來，想着死也不能當餓死鬼。
可鞭子板子沒落下來。
他的手被牽了起來，燒雞換了新的，還有香噴噴的白米飯擺在他的面前。
從此，那個以乞讨換口吃的孩子有了家，有了歸宿，有了牽挂。
米娅意識有些模糊，眼前跪地的男人和那小孩已然重疊在了一塊。
她已然感覺到身體的自主權在被剝奪，她咬牙強撐着意識，将還在昏睡的米粒抱了起來。
“帶他們回去，否則，誰都別想活。”米娅嘶啞着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
不知過了多久，同樣的聲音緩緩響起，碧色眸中泛着赤紅：“當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