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雷聲
第五章雷聲
“這成色看着确實不錯，不過嘛，你這只有一支，可惜啊可惜。”縣裏的當鋪老板有些惋惜的看着米娅遞出的玉釵，眼中精光閃動。
“一支如何，兩支又如何？”米娅淡淡道。
“若是一對，便值這個數。”當鋪老板伸出一只手，米娅道：“五百兩？”
老板臉色一變道：“你就是拆了我這店也給不出這個價，我說的是五十兩。”他緩了臉色繼續道，“你這只有一只，最多十兩。”
“十兩？我買的時候可不止這個價。”米娅戴着草帽，身上也穿的是極普通的衣衫，可不知為何這說話的氣勢竟讓老板有些心虛。
“姑娘啊，你也知道我這兒是當鋪，東西進當鋪，這價值自然比不得你買的時候。不過，若是你選死當，這一支，我可以出十五兩。”老板摸了摸他那不存在的胡須，眯着眼道。
“那若是一對死當呢？三支死當呢？”米娅疑惑。
“姑娘是在我身上找樂子不成？若你真有一模一樣的三支，我直接給姑娘二百兩。”老板打量手中玉釵，如此精致絕倫的品相，一看便是那種經驗老道的師傅雕刻制作而成，而他們很難會做一模一樣的飾品，因為保持絕對的一致是極難的。
就在老板拿着十五兩，準備一舉拿下這小姑娘手中玉釵之時，桌上突然多了兩支一模一樣的釵子。
“這…這…”老板對比三支玉釵，竟分不清哪支是他最先看到的。簡直就是孿生的孩子般，分毫不差。
老板極力分辨這三支釵子，可不論他上瞧下瞧左瞧右瞧都不能分辨其區別。
“不可思議、不可思議。”老板眼睛都已經黏在那玉釵上。
“姑娘從哪裏得來的？這…這竟分毫不差。”
“自然是從來出來，我死當這些玉釵，拿錢吧。”醜娃還在外頭等她，米娅也不想多做糾纏。
見老板有些猶豫，米娅道：“這可是舉世的佳品，你若是不要我再去別的地方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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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等等…實話說吧姑娘，這附近能出得起這個價位的當鋪可能就我這一家了。”老板還想讨價還價番，見米娅拿着東西準備走，趕緊道：“留步留步…”
米娅出來時，春風得意，她一手提了一個包裹，将兩個包裹手拎處合在一起打了個結，一舉放在了馬匹的背上，正是那匹米娅改造的白馬，她還給它取了個名字，叫小白。
醜娃有些疑惑的看着米娅，不過他腦袋到現在都是蒙蒙的，因他還從未與人共騎過馬，更不用說像米娅這樣神仙般的姐姐。
他甚至從未騎過馬，從未感受到如此疾風呼嘯過他的耳邊，這一切都太不可思議。
醜娃沒有米娅高，堪堪到下巴的位置，回程的途中，自然也是坐在米娅的前面，米娅神情自然，兩只手馭着馬，身邊景色快速倒退，在平坦的田野小徑上呼嘯而過。
醜娃興奮極了，他甚至歡呼出聲，等到了小院門口，他一張臉不知是因為被風吹得通紅還是興奮的通紅。他大着膽子對着米娅道：“米娅姐姐，我能直接叫您姐姐麽？”
醜娃其實長得一點也不醜，被陽光曬得健康的小麥色肌膚，讓他看起來非常健壯，笑起來時還有兩個梨渦，很是活潑可愛。
米娅利落下馬，看着也已熟練下馬的醜娃，回答道：“自然…”
“不可以！”李淵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門口，他目露兇光道：“若是你答應，那孩子你便自己看着辦。”
米娅一時也不知這孩子做甚這麽大火氣，不過有銀子入賬，她心情甚好，想着是因為這孩子玉釵的功勞，也就不将他态度惡劣一事放在心上，只取下包裹，轉移話題道：“張嬸呢？”
李淵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後者栓了馬，進了屋。
醜娃有些失落，李淵看都未看他一眼，轉身跟了進去。
明明是自己的家，醜娃卻有種寄人籬下之感，他低垂着腦袋，有些委屈。
米娅将裝銀子的包裹塞進床下，拿了十兩，準備去找張嬸。李淵見米娅拿着銀子，眼神有一絲落寞，不過他并未過問什麽，徑直回了房間。
天公似也有所感般，陰沉了起來，不多時下起了小雨。
晚上，難得一見的出現了肉菜，張嬸臉上笑容滿滿，不停朝米娅碗中夾菜，不過還是語重心長道：“有錢也要省着點用，這年頭財可不能外漏。”
米娅對張嬸的說辭是夫家給她留了些值錢的物事，她知曉世道不易，這些銀子拿來補貼家用，醜娃也在長身體，不能虧待孩子們。
米娅聽着張嬸的話連連點頭，嘴巴裏将飯菜包的滿滿當當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滴砸在地上、房檐上噼噼啪啪，聲勢極大。
農戶晚間沒什麽娛樂，天氣不好，衆人睡覺的時間反而更是提前了不少。
米娅抱着被張嬸洗的香噴噴的米粒回了房間，雖然她是極受不了這奶娃娃哭鬧時的模樣，不過他乖乖的時候還是令米娅心情愉悅的。
她拿食指逗弄着米粒的小手，後者攥住她的指頭不放，一個勁朝嘴裏放去。
米娅略有些嫌棄的将手抽離了回來，耐着性子哄他睡覺，在第一道雷聲劈下來之前，這小祖宗已經睡着了。這個奶娃娃有一個極好的優點便是，若不是他自己醒的，一般外界如何吵鬧，他也是不會醒的。
米娅聽着外頭滾滾雷聲，看着床邊睡得香甜的奶娃娃，嘴角竟然不自覺的勾起絲微笑。
在藍色晶體星上，所有孩子在有記憶開始便是訓練、學習，所有人都向往□□內部，進入組織內部任職，似乎成了所有人的目标，也意味着獲得晶體能源的增加、分配優質配偶的權利。
米娅是個被洗腦洗的不太徹底的人，因此，在最初參與測試時選擇的是最簡單的文職類，她沒什麽大志，也覺得生活非常的無聊。
現在，她聽着最原始的雷聲、雨聲，卻覺得無比滿足，一種很真實的活着的感覺，是她不曾在那顆星球上感受到的，在那裏永遠是恒定不變的。
就在她沉浸于大自然所饋贈的美好時，門口一道不合時宜的聲音響起。
“米娅姐姐，米娅姐姐，不好了，米淵他情況不太好！”門外的醜娃砰砰敲着房門。
米娅出了房門，見醜娃都緊張的紅了眼，趕緊道：“我去看看。”
進入房間，米娅第一眼甚至沒有看見李淵的身影，再走近些，才看見李淵蜷縮着身子，小小一只縮成了一團，小聲嗚咽着，雙眼閉得死緊。
此時，正值一道驚雷劈下，閃電劃過，李淵肉眼可見的戰栗起來，整個人顫抖的不成樣子。
醜娃還未開口解釋情況，只見米娅利落的将人抱了起來，對着醜娃輕輕道：“今晚我照顧他，你先睡吧，好夢。”
醜娃看着米娅背影，想起剛剛蜷縮在一角的米淵，突然釋懷了白日的委屈，米淵也只有姐姐了，怕是對米娅極是在意的。
米娅回到房間，輕輕将懷中的李淵放在床上，起身，将窗戶全部關了起來，可是這窗戶勉強擋住風吹雨淋已是不易，中間的縫隙大的能塞進一個娃娃的腦袋，這聲音根本隔絕不住。
米娅想了想，回到床鋪上，将被子展開，蓋住了兩人。
見他依舊抖得厲害，便試探性的将他摟在了懷裏，有些笨拙的輕輕拍打着他的背。
米娅靜靜的感受着懷中人兒的顫抖，腦中響起曾留存的一首搖籃曲，她試着輕輕哼了起來。
夏日雷聲，來時驚心動魄，走的時候卻不聲不響的，只留下雨聲陣陣，伴着人們入眠。
懷中的男孩，不知何時左手已經攬在米娅的腰上，他的臉不知是因什麽而通紅，埋在米娅懷中，聽着她笨拙的歌聲，喃喃道：“真難聽。”
背上的輕拍一下子頓住，接着便是懲罰般的捏了捏他那玉琢般的小臉。昨日泥污血污糊着李淵那張小臉，竟未在第一時間發現他也是個粉雕玉琢的娃娃。
米娅感受着指腹之間的柔軟，松開了手，準備換個姿勢躺着，可李淵卻緊緊抱着她的腰，身子也貼的死緊。
米娅心道這小子是怕還會有餘雷不是。
她也未戳穿，便繼續輕拍着男孩的背。
就在米娅思緒飄忽之際，李淵突然喃喃道：“其實…其實今日是我生辰。”
他将腦袋輕輕擡起，在黑暗中他看不見米娅任何表情，可他能感覺到米娅正認真的看着他。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那麽相信她，也許是因為她救了他，也許是因為她長得不醜，又或許是因為她的聲音很甜。他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想将自己講給她聽。
他繼續說道：“我七歲那年生辰，舅舅送了我一匹馬，一匹西域進貢的汗血寶馬，它一身的皮毛在陽光下撒發着金紅色的光芒，遇水會變得血紅，我很是喜歡。”
他的語調突然低落，喃喃道：“我很喜歡，便将它養在院子裏。可在一個這樣的雨夜，他卻突然發狂的沖入我的寝宮，雷聲轟隆、閃電劃過，我看到的只有一顆被砍落在我床被上的頭顱，還有濺到我身上臉上的，還溫熱的血。”
說罷，他更緊緊地抱着米娅，似乎那個畫面還在眼前浮現般。
“它不想那樣的，是有人想要殺我，它或許是想讓我救他的，可我卻加速了它的死亡。”李淵哽咽的說道，一切的不幸似乎都因他而起，他的母親、他的師傅，可他卻束手無策。
米娅感受到懷中之人的情緒，其實她是有些困惑的，她從未有過這樣的情緒，可不知為何她的心卻有些被揪起的疼痛。
她不知該說些什麽，腦中所有的資料都無法充盈她此刻語言的匮乏。
她俯過李淵，将床下的背包拿了出來，摸索了一陣子，遞給他了一個東西。
李淵有些懵，感受到手裏那溫潤手感的玉釵，有些不可思議。
“今日是你多少歲的生辰？”
“十…十二。”
“很好，那這便是祝你十二歲快樂的禮物吧。”米娅本也打算将這個作為驚喜還給他，正好今日是他生辰，她便借花獻佛吧。
“你…你沒有将它換了？那你今日如何得來的銀錢？”李淵哪裏還有半分傷感，趕緊問道。
“換也沒換，好了好了，睡覺吧，夜深了，夜深了。”米娅打着哈欠，自從她開始進食，這身體也愈發渴求睡眠。
李淵躺在米娅身邊，哪裏還有半分困意，他輾轉反側，實在忍不住問道：“你還未說你有多大了？又究竟從哪裏來的？”
米娅見他恢複了神采，笑了笑，心道人類幼崽的情緒真是來得也快去得也快，她望着窗外，輕輕道：“按這裏的算法，我應該是十八歲。”
雨漸漸停了下來，深夜的天空，可以清楚地看到燦爛的星河。
米娅虛虛的指向窗外天空，她說：“我來自那裏的某處，那個地方可以說是永恒不變的樂園，所以，它不會有非常糟糕的事發生，但也永遠不會有令人更快樂的事情存在。”
米娅轉過頭看向他，用自己都沒料想到的溫柔的聲音說道：“你要相信，在這片土地上，一定有令你更快樂的事情在等着你。”
李淵在黑暗中靜靜看着她，內裏，卻波濤洶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