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章
第 81 章
他出發了。
帶着過去和現在,去尋找許聞松的未來。
報到那天,言傾帶了一群學長學姐粉絲接待他,其中還包括周樂和餘晌一衆人,還沒入學就轟動全校,把“靜湳大學”四個大字送上了新聞熱搜。
非議和諷刺已如家常便飯,周如意毫不在意,他只是沒想到,竟然有這麽多人喜歡他。
因為這件事,奶奶對他受到的待遇很是滿意,靜湳大學成功拿到了周家的捐贈。
雖然是匿名,但動動腦子就能知道随他而來的一大筆錢肯定是周家的手筆。
他不習慣住宿,也不想因為外貌或生活習慣被所有男生排擠,和周如溯還有随長安住在距離學校不遠不近的公寓。
一開始,他會擔心這對男同在他面前放肆恩愛,但卻沒有,他們在家裏和普通朋友一樣相處,交談間的口吻也很正常。
軍訓那兩周,因為腳傷,他每站一會兒軍姿就被要到旁邊休息,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少爺嬌氣。
但他們只是私下說,不會在臺面上對他惡意相向,大概是有喜歡他的學姐學長護着,沒人敢欺負他。
其中一個夜晚,所有人在草坪上圍成圈,随機挑人表演,他沒有被抽到,是被學姐硬拉上去的。
他不得已借了學姐的小提琴,第二次在人前拉出那首曲子,所有人都在看他,除了一年前的那個人。
隔天,周樂笑哈哈地告訴他,他被選成了校園之星,是介于校草和校花之中的稱謂。
他被叫走拍宣傳照的時候,滿臉橫氣,照片貼上宣傳冊後,從此多了個流傳在靜大的新綽號——尖牙垂耳兔。
在忙碌的課程和活動交流中,他的內在性格逐漸披露,幾乎所有人認識他的人都像蘇寧她們一樣,從嫌惡、冷漠轉變成了喜歡,對他表示好感的人越來越多。
起初,只是要聯系方式的人變多了,慢慢的,竟然有人在現實中、表白牆上和他表白,男的女的都有,都大他好幾歲。
他不回應任何人,試着交了幾個朋友,會在下課時和朋友說幾句話,也會和他們一起在校外聚餐,會慷慨地請客。
将這些改變看在眼裏的三個哥哥,臉上不約而同露出欣慰的笑容。
尤其是知曉他經歷了多大痛苦的周如溯。
周如溯和随長安查到了許聞松父母的研究項目。
他們從當時解散的研究小組其他人裏問到,那個項目解散其實是因為有人長時間洩露內部資料,使另一個組比他們搶先一步拿到了成果。
他父母很重視這個已進行十年的研究項目,不忍功虧一篑,又正好是僅有的兩個能接觸資料的人,兩人互相懷疑,總因為這個話題大吵一架。
從去年五月開始,許聞松幾次三番被父母同事叫過去勸架,得知信息後選擇幫忙調查。
這個項目和PU大學有關聯,為了還父母清白,不被起訴,他決定前往PU大學了解。
他用了很長時間調查,還是沒能還父母清白。
父母仍然被诋毀,壓力越來越大,研究成果慘不忍睹,每次争吵都向對方揮了刀。
他們一次次讓愛人流血,一次次痛哭流涕地挽救,一次次崩潰,一次次朝沒能如他們所願考上PU大學的許聞松發洩。
許聞松精神狀态每況愈下,每次前往勸架臉色都更麻木,但依然沒有放棄追尋真相,選擇了前往PU大學留學。
之後的事情,他們都知道。
因為許聞松一定會把父母殘害對方的錯歸咎于自身,不斷自責,怪自己沒有能力調查出真相,才讓父母瘋掉,自己也瘋掉了。
他怕自己的瘋癫影響周如意,更堅定了離開的決定。
得知這些,周如意沒有以前那樣情緒崩潰,反而更理解了許聞松。
許聞松的選擇是錯的,這是他堅信不疑的想法。
可如果這些事發生在他身上,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控制自己不把壞情緒傳染給許聞松。
除此之外,更深切的情緒是,心疼。
許聞松的這一年比他活的十六年還苦。
周如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念着許聞松,從相冊四千多張照片裏鑽研許聞松的思緒,從每個深夜裏窺探跌宕起伏的心率,晝夜交疊的思念降下雷雨,而他的月亮還遠在天邊。
他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過許聞松的聲音了。
他在許聞松的離去和生活教育中生長,從桀骜不馴到溫順,從孤寂到開懷,待人慷慨,行得正坐得端,不缺友誼也不缺喜歡。
可即便如此,心裏還是空落落的。像被剜了的月亮,仍在熠熠生輝,卻始終不圓滿。
他期盼的不是圓滿,是許聞松的改變。
照片構建的三年裏,許聞松如同蝸牛攀爬珠穆朗瑪峰般,一點一點向上邁步,身體、精神、笑容,一絲一毫充盈,依然不及當年的萬分之一。
簡單來說,許聞松除了身體經過鍛煉趨向健康,其它的幾乎沒變。
還是一樣悶,一樣沉迷學習,一樣孤僻。
許聞松沒有徹底離去的念想,像個機器人重複着枯燥乏味的生活,偶爾會和同學出去玩半個小時,然後繼續忙碌。
幾乎每個中國時間的深夜,許聞松都會戴上手表,趁着周如意入睡時,感受他的存在,每次心跳有大波動,就會立即關機。
周如意由此堅信,許聞松還在愛他。
十九歲生日這天和往年一樣,在奶奶的掌控下,早早籌辦起了商業聚會。
周如意的想法也和往年一樣——“十七歲了,嗯,明年就成年了。”“十八歲了,成年和未成年好像沒什麽區別,許聞松說要等到我成年,現在還沒回來。”“十九歲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許聞松也是十九歲。”
逝去的三年沒有給周如意留下什麽深刻的印象,平淡、漫長、時有折磨。
不過,周如意的高中朋友們為他準備了另一個生日聚會,在夜裏八點門禁過後。
現在的周如意心境不同以往,很珍惜每一個善待他的人,自然是會去的,門禁對他來說不過是翻個牆的事罷了。
無聊的商業聚會結束後,周如意洗了個澡沖掉蹭來的酒氣,裹上圍巾外套,看了眼鎖好門離開的阿姨,準備從那棵樹下翻出去。
手拂去假山上的雪,一只腳剛踩上去,身後就傳來了低沉的聲音。
“去哪兒?”
周如意回頭一看,奶奶正站在厚厚雪幕後二十米外的長廊裏,從亮光的盡頭看着黑暗中的他。
那兩周兄弟忙得過年都回不了家,沒人整活氣奶奶,她的心思就全放在了他身上,時不時就要到後院來視察。
周如意知道,奶奶是擔心他還會像三年前夏天那樣,發着瘋往外跑,她不知道實情,只是單純以為他想離家出走。
平時在外地,有之前就攔過他的周如溯在,還有周樂能彙報情況,她并不過度擔心。
今天是他的生日,她知道他不喜歡這樣的聚會,所以疑心更重,本該睡覺的時間,獨自一人走來确認他的情況。
可現在的時機也太不湊巧了。
周如意的腳不知是該縮回去還是繼續蹬。
“周如意,下來。”
奶奶的語氣堅定得毋庸置疑。
周如意和奶奶對視幾秒,乖乖縮回腳,慢慢走了過去。
奶奶伸出手把他肩上的雪拍去,冷硬地說:“說話。”
周如意這三年長高了将近八厘米,但也只是能和奶奶平視的高度。
他的眼神沒有躲閃,直視奶奶铮亮的眼睛,簡略地說:“和朋友玩兒。”
“什麽朋友?”
“好朋友。”
奶奶對他學會了說話鑽空子感到詫異,僅一秒,面無表情地問:“男的女的?”
周如意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你談戀愛了?”
“……”
周如意的叛逆心理又拔高了。
“擺這張臭臉給誰看?”奶奶蹙着眉頭說,“我說過不讓你談了?出門報備一聲能要你的命?”
周如意聽出言外之意,小聲地說:“知道了。”
奶奶握起拐杖,指着左邊的門,叮囑道:“從後門走,讓幾個看門兒的跟着,不準亂跑,不準喝酒,不準玩兒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十二點前回來。”
“嗯。”
周如意沒什麽異議,因為這句的确是在擔心他。
他經常在網上發表畫作和各種言論,喜歡他的人和不喜歡的人數比例接近二比一,也就是說,他現在仍然處于被虎視眈眈的境況,帶上保镖會更安全。
不過十五分鐘,周如意乘着車抵達目的地——胡同裏的一家老酒館。
他看着保镖瞪着眼把招牌上的“老酒館”三個大字拍下來,不用猜就知道彙報給了誰。
他無語凝噎一秒,冷淡地說:“你們在車裏等。”
保镖大哥點點頭:“诶,好,小少爺有事兒喊一聲,我們立馬沖進去。”
“嗯。”
周如意轉身走進店門。
“Kalyan!好久不見!”
剛走進隔間,她們就欣喜若狂地撲上來抱他,像在外漂泊多年的孩子終于回到媽媽懷抱。事實上,她們的确比媽媽更願意親近他。
周如意被突如其來的熱情感染,露出羞澀的淺笑,點了點頭:“嗯。”
“長高了好多啊。”
“從正太變成少年了。”
“诶,那不還是一樣可愛嗎?”
周如意的頭發被幾只手揉亂,故作惱怒道:“你才可愛。”
“哈哈,大家都一樣可愛。”
周如意坐到長桌中間的位置,蘇寧叫來服務生上菜。
招牌和介紹說是老酒館,其實是餐廳,老板是南方人,菜式是南方特色菜,酒是甜甜的花酒,是最南邊開得最豔的桃花釀成,廢了很多精力才捱過暮春市的大雪,儲存到二月。
“唔……度數好像有點高。”
有人喝了半杯就開始犯暈。
“花兒釀的能有多高?跟甜味兒飲料似的。”
“老板說有十五度,比啤酒高點。”
“诶?那Kalyan能喝嗎?”
“喝呗,反正今天是Kalyan生日,喝盡興就行。”
周如意已經喝了六杯,單純因為口渴,不想麻煩服務生特地送瓶水,但喝甜水好像并不能解渴,喉嚨反而更幹了。
“Kalyan,你的臉好紅。”
她們擔憂地看着他。
周如意頭一回一次性喝這麽多酒,感覺渾身發燙,從喉嚨燒進胃部,熔岩似的火苗迅速蔓延,燎到腦門直恍惚,瞧着人影綽綽。
他好像低估了酒精的沖擊力。
“沒事兒。”
他笑着搖搖頭。
“先點蠟燭吧,不然待會兒該到二十一號了。”
“好。”
“我特地做了個小蛋糕,咱幾個一人一口就能吃完了,不會浪費的。”
“哇,蘇姐好棒!”
周如意也看向蘇寧,感動地說:“謝謝。”
蘇寧歪着腦袋說:“謝什麽,快點兒許願。”
她們關了燈,圍在一簇小小的火光邊注視他。
周如意合起手,晃動的燭光将他的金發暈染成橘色,漸漸垂下的眼睫纖塵不染,模樣一如往昔稚嫩溫順,虔誠地想——希望每一個朋友幸福快樂、希望每一個人遠離苦痛、希望許聞松早點走出陰霾。
這次的願望和往年不太一樣。
他從前只為自己的自由和快樂,現在為的是每一個人,反正他也不信這些,所有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取,他的願望會成為他的寄托。
再睜眼,所有人都歡笑着祝福他。
“小如意生日快樂!”
原來她們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