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翌日,趕往機場的路上,許聞松終于說出他的目的。
“我在設置獎勵制度的時候很糾結,不知道你喜歡什麽,現在知道了。所以往後你做對一道大題,我的手就任你處置一個小時好不好?”
“……”
周如意覺得許聞松有點熱情過頭。他的确有點心動,但眼下的情況讓他只想趕緊跳過這個話題。否則他馬上尴尬到原地爆炸。
好在沒多久就抵達機場,和約好的周如溯碰上面,話題轉變成了圍攻周如溯。
今天不是很冷,人也不多,距離檢票還有段時間,周如意接到了來自媽媽的電話。
周如溯和媽媽向來不對付。因為小時候被硬拉着去學美聲,其中一次比賽唱到一半嗓子失聲,下臺被媽媽打了一巴掌,差點變成啞巴,記仇記到現在。
看到“媽媽”兩個字,他瞬間斂起笑容,冷冷地說:“這個時候給你打電話,不安好心。”
八小時時差,媽媽那邊正是半夜。如果放在之前,周如意會很憂慮,害怕媽媽打電話來質問比賽分數。但他昨天的表演沒有出現任何失誤,直到今天排名還是居高不下。
他走到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接通電話,用英文說:“媽媽,晚上好。”
“哐”一聲巨響,把他的耳朵震得嗡嗡直響。這聲像是随意将手機放在桌子上的聲音。接着又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動靜。
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媽媽在生氣的時候,喜歡把他晾在一邊,幹自己的事。
周如意沉默地想着,自己最近明明什麽也沒做。
過了将近十分鐘,聽筒裏傳來媽媽抑揚頓挫的純正英音:“kalyan Jones。我在給你狡辯的時間。既然你一言不發,就代表你承認了對吧?”
周如意心一驚,卻還是很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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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
媽媽淩厲的話音被一陣腳步聲打斷。
在一陣嘈雜刺耳的聲音裏,通話挂斷。
周如意愣愣地看着手機屏幕黑下去。他好像在那段亂糟糟的聲音裏聽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的是“Dear”。應該是媽媽舞團的朋友。
他心不在焉地回到其他人身邊。這時候已經開始檢票,臨近登機的時候,他看到了第三個熟悉的身影——穿着黑大衣,滿臉冷漠的随長安。
“傲嬌鬼。”
周如溯突然來了一句。
周如意和許聞松像兩株牆頭草,齊刷刷看向随長安,兩臉好奇。
随長安無動于衷,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連招呼都不打,仿佛沒看到他們一樣。
還是最開朗的許聞松先打破僵局:“早啊,随博士,你也去暮春市嗎?”
“嗯。”
随長安冷得像座千年不化的冰山。
周如溯沒像來時把三人的座位買成串,他給周如意和許聞松買了靠窗挨着的位置,他的位置跟随長安緊挨着,離他們很遠。
周如意坐下前一秒看到表情張揚的周如溯和面無表情的随長安,終于察覺到一點不對勁,扭頭問許聞松:“随長安真的是客戶嗎?要是有人對我這麽嚣張跋扈,別說投資了,我恨不得找人把他的工作室砸爛。”
“哈哈。”許聞松被逗笑,“你對周如溯的怨氣太重了。”
周如意直接無視了這句話,疑惑道:“那你不覺得奇怪嗎?”
“覺得呀。”
“你覺得哪裏奇怪?”
“不知道。”許聞松微笑着搖搖頭,“他們大人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呢。”
周如意滿臉不信。根深蒂固的學霸印象讓他認為許聞松是一個字典裏沒有“不知道”三個字的人。而且,許聞松也是成熟的大人。
許聞松閉嘴後仰,合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揚。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他們應該是大學裏的好朋友。随長安博士畢業後在玉鈴市工作,而周如溯正為新工作室招納人才。他名義上是來見客戶拉投資,實際是挖牆腳。”
很合理的故事。但周如意還是不理解:“他用這樣的态度也能挖到人才?”
“這就是大人的世界。”許聞松話音漸弱,“用高薪……把柄……人情……或是別的東西來交換……也許未來的某天周如溯會親口告訴你。”
周如意的好奇心等不到未來,迫不及待地問:“你覺得是什麽?”
“他們大人的事情我怎麽會知道呢。”
“你不是大人嗎?”
“你是小如意,我是小聞松,我們都是小孩子呀。”
“啧。”
周如意無語凝噎片刻,想繼續追問,發現許聞松已經睡着了。只得作罷。
他這幾天睡得很好,這時候一點都不困。百無聊賴地看看許聞松睡覺,又看看窗外,最後把視線落在許聞松的手指上。
悄悄摸一摸應該不會被發現。
突然膽大包天的周如意碰了碰許聞松的右手,見他沒反應,順勢拉過放在自己腿上。
他像嬰兒抓大人手指一樣,把五根手指依次握了一遍,然後有一下沒一下揉捏掌心,最後十指相對,變換着擡起手指,模仿彈鋼琴。
他回憶着背過的樂譜,在空中彈了好幾首曲子。
如果許聞松有興趣,他很樂意手把手教他彈鋼琴。
暮春市室外溫度零下二度,午後的天空見不到一絲陽光,只有紛紛揚揚的雪。路邊積雪早已沒過膝蓋,整個世界都是白花花的。
“好冷。”
許聞松一下飛機就被凍清醒了。
“嗯。”
同為南方人的随長安附和一聲。
“我和小随去公司,你們叫家裏的司機來接。”
“你帶行李去公司?”
“我去公司打地鋪。”
“你最好是。”
“當然是,我才不想跟老太婆見面。”
“晚上要是在家裏見到你,我就讓阿姨把你趕出去。”
“你晚上要是在家裏見到我,我就改名叫周賴皮。”
“行。”
周如意對峙完回頭,發現許聞松已經提着他的行李箱走出了三米外,似乎對他們兄弟間的罵架早已見怪不怪。
随長安卻饒有興致地看着他們。
周如意盯着他看了幾秒,受許聞松調戲而成的惡趣味一時興起,莫名有些好奇他驚訝時的表情,于是學周如溯說:“再見,小随。”
随長安整張臉只有眼珠子動了一下,還是冰冷面癱臉,随後沒什麽情緒地說:“再見。”
沒得到預期之內的反應,周如意頓覺無趣,轉身跟上許聞松,還是覺得他這副陽煦山立的模樣更好看。
“你走這麽快幹嘛。”
“因為冷。”
周如意頓住腳步,毫不遲疑地把脖子上的圍巾扯下來,把許聞松拉回來,踮腳幫他纏好,兇巴巴地說:“再說冷我就罵你。”
許聞松忍俊不禁:“比起圍巾我更想挨一頓罵怎麽辦?”
“那就還給我。”
許聞松踮起腳耍賴:“夠得到嗎?”
“……”
周如意憤然離去。
許聞松忙跟在後面,邊笑邊哄:“對不起,Kalyan,對不起,周如意,如意,小如意,對不起……”
回到家後,周如意把卷子拿給奶奶看,奶奶看到後面大題的空白,指責他為了跳舞,對學習和未來不負責任,不認真,懶得動腦。不可避免地又被臭罵了一頓。
許聞松也沒逃過一劫,被罵拿了錢不辦事,愧于狀元名號。
末了,奶奶又問周如意生日想要什麽禮物。等于變相地給一顆甜棗。
周如意知道如果真回答他想要的東西,那這個東西就會被奶奶說成“低級趣味”,被貶得一文不值。
所以他沒有回答,說了句“都好”敷衍了事。
被放走的時候,周如意的臉色很差。
他忽然覺得自己再怎麽努力,再怎麽進步,奶奶也不會認可。
他為自己的進步高興,她說為這點分數沾沾自喜永遠成不了大器。她總會有各種理由來讓他産生自卑,又期盼着他能成為最優秀的人。一面“望子成龍”,一面說他永遠當不成“龍”。
她總拿他和世界頂尖的人對比,恨鐵不成鋼,但當他自卑時,她又說:
“你為什麽總要和別人比給自己壓力呢?”
“周家給你的教育資源是頂尖的,就算是籠裏的雞也能成才,你為什麽做不到?”
“說一兩句就要哭,你就不能堅強一點嗎?知不知道你是周家最懦弱的男人。周如意,你難道真想自甘堕落,變成市井無賴嗎?不想努力就滾出周家!去當你的叫花子好了!”
“如意,奶奶很愛你,你是周家最棒的小孩,奶奶死之前只想看你開心快樂地長大,變成最優秀,最驕傲的大人。”
和媽媽一樣。
大人為何總是扭曲。
周如意對許聞松那點氣早已煙消雲散,現在又沒心情和他繼續聊天。于是一個人回了房間,把試卷團成一個球扔進紙簍。
他躺在床上,悲哀地想着,如果他不是周家人,不是媽媽的孩子,是普通人就好了。
這樣他就能像同班同學一樣,寒假裏想睡就睡,跑出去和朋友玩,玩累了寫作業,不想寫就玩游戲。不必整天都擠滿課程。
如果像周如溯和周樂那樣變壞,奶奶的視線是否就不會落在他頭上。
突然,口袋裏的手機劇烈振動。
周如意拿出手機,看到是媽媽。雖然很不想接,但理智已經點下了通話鍵。
“Kalyan。”
“嗯……媽媽。”
“你沒什麽想說的嗎?”
周如意愣了一下,沒明白媽媽的意思。
媽媽話音尖銳,語氣刻薄:“我看了你昨天的比賽。誰讓你那樣跳的?”
周如意想起來了。他昨天在臺上跳的不是老師教的,而是順着自己的心意跳的,一次動作失誤都沒有,拿到的分數比之前的都要高。
他還是不明白,媽媽語氣這麽差的原因。
“你像個□□。”
聽到最後一個詞的瞬間,周如意表情呆滞。
以往不管跳得有多差,媽媽都不會用這個詞形容他。而且,她說得這麽堅定,完全不像氣上心頭的辱罵,而是早早備好的詞。
不等他出聲,媽媽再度開口:“Kalyan,我一直以為你已經是個成熟的舞者了,萬萬沒想到,你竟然連芭蕾舞是什麽都不知道。”
“你給我記清楚,芭蕾是含蓄的美,不是你的□□舞姿。你自己看看你跳的東西,是芭蕾舞還是夜店舞娘?你難道是進入青春期開始發騷了嗎?你記不記得你是個男的?”
“……”
周如意沉默地垂下眼簾,咬緊牙關,胸口大幅度起伏暴露了他的情緒波動。
媽媽的質問還在繼續:“我給了你兩次機會,你一次都沒有忏悔,難道你對自己跳的東西很滿意嗎?呵,是哦,你到現在還排在第一名,沒有忏悔一定是想讓我誇你吧。”
“Kalyan,你跳得很棒,還拿到了第一名,媽媽很為你驕傲。媽媽希望你以後也這樣跳,讓全世界的男人都為你的舞姿意亂情迷,好嗎?”
“Kalyan,告訴媽媽你想不想這樣做。”
“Kalyan,說話。”
“Kalyan?”
“Kalyan Jones?”
“Kal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