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山洪
山洪
『妾青州鹂巧苑方巧娘，于某年某月某日為臨安商賈秦明所贖，自幼熟讀詩書禮儀，奈何出身煙花，為人所不齒，終致掃地出門之境地。
妾不甘屈辱，托名寧遠，喬裝應第，區區不才，幸留金榜，禦筆朱批，指九安縣縣令職。
奈何秦明禽獸不如，竟欲致妾于死地，一身深恨，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飲其血，萬死難贖其一！
妾死後，若有幸屍身得見天日，願以一縣之尊，換報仇雪恨。
切切，切切！
方氏絕筆』
什麽東西？
梁連皺眉看完，不屑地撇了撇嘴，随手将手中物事丢了出去。
就在東西出手的瞬間，梁連忽然靈機一動，奮不顧身地沖出去一把将方巾連帶另外幾樣東西抓在了手中，整個人也随之滾落崖底。
歷盡艱辛，備受苦難。
可是終于，看到了“禦筆朱批”的縣衙。
說是縣衙，不如說是個破草棚子，上面安了個竹匾：九安縣衙。
名字還不錯。
“這位先生可有事嗎？”
草棚前一個人正在灑掃，見一個須發蓬亂之人一瘸一拐地徑直走過來，奇怪地将人攔住問道。
梁連沒有力氣說話，自懷中掏出一紙官憑路引一枚官印，将官印對着那人晃了晃。
那人怔了半晌才忽然哎喲一聲，急急忙忙地将人扶了進去。
“真沒想到是縣太爺您！新縣太爺這麽快到任的您還是頭一個！您剛到這肯定累壞了，先休息休息，小的給您弄些吃的喝的去！”
不等梁連喘勻和氣，那人已經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他翻過秦嶺，來到此地，對此地不甚熟悉，也不甚着惱，自己收拾了一番躺在床上準備先狠狠歇上一把。
哪知他剛剛躺下，就聽外面傳來一聲高叫，“縣太爺！不好啦，出事啦！”
原來那人剛到外面，就跑來一人揪住他不放，“楊五，出事啦！七大爺說嶺上化凍嘞，今年暖的早，半個月前已經淹了山上一個村子了，這山洪又要來，讓你找點人趕緊去通知那邊人遷走，別把人給淹喽！”
九安縣的都知道，半個月前山上提前化凍改道湧下一股飄着冰碴子的小河來，一路上拽了不少雪下去，待來到山腳下早變得洶湧起來，直接淹了半個村子，若是不早組織人離開，這回還得淹！
楊五不敢怠慢，趕忙沖進正房大喊起來。
淹了村子關我什麽事？
梁連根本動也沒動，甚至張嘴想讓楊五給他拿些吃的來。
可是楊五好像壓根沒管他會怎麽想，一邊喊已經一邊沖進來将他揪了起來。
他只慶幸自己剛剛換過了衣服洗過了臉。
一路走一路吆喝，很快便聚起了十來個人一起沖往青石溝子。
青石溝子雖說是在山腳，卻也要爬上一會兒，周邊盡是層層疊疊的山梯，只有正中一條大溝平坦寬闊，因着多少年前是條河道，多年來算是附近最肥沃之處，漸漸的聚集成了一個小小村落。
你不要問好端端的人為何要在溝谷中安家，溝谷雖不像家，也比得亂石灘子深山野林好的得多了！
山洪來勢很急，當衆人來至亂石灘子邊時，不少屋舍已被沖垮，屋頂上木柱上甚至随水撞下來的大盆中，都有人伏在其上呼救。
梁連還是第一次見這種場景，腦海中突然出現了一句念濫的詩，哀民生之多艱，吾将上下而求索。
不知詩人是不是也見過這種慘烈景象。
“大夥兒快救人啊！誰有繩子？”
楊五雖把他拉了來，可是很快便将他忘在了腦後，急急地高叫道。
很快便有人響應。
“不能！不能啊！人一進水哪還能自主，水中數不清的石頭木塊，只要下去定會撞個血肉模糊，救不上來了！”
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急忙将衆人攔住。
“那怎麽辦呢，難道眼看着鄉親們被水卷走嗎？他們支撐不住多久的！”
衆人急得團團亂轉莫可名是，終于有人想起了他的存在，立刻一疊聲地叫了起來。
“縣太爺，您快想想法子吧！”
梁連對這些人根本一點興趣也無，他是為大山來的，可不是為了這幫白身小民來的，根本不想說話，轉身就想離開，那些人哪裏肯，不顧他的呵斥七手八腳将人拽到了岸邊。
“縣太爺，您見多識廣，指定有主意，您幫……哎呀你們看！”
那人正說着忽然驚愕地朝着一個方向指了過去。
水流中一塊巨石剛剛沒出水面，石上坐了兩個人！
那是一對父子，父親仰坐在大石上，雙臂撐在身後，與身前雙腳一起死死按在巨石上，身上坐了一個約摸七八歲的小童，正緊緊抱着他的腰将頭埋在他懷中。
其餘人無論抓的是什麽，至少可以漂在水面上，撞死的可能終歸小些，可是這二人卻在水中，坐在濕滑的石頭上，還是這等姿勢，若是一旦被沖了下去……
所有人的臉都吓得慘白，抓住梁連的那幾人驚得手上收不住力道，險些沒将梁連手臂握斷，以梁連的身手竟然掙脫不開！
“你們！你們還不快離開這兒！萬一山洪卷上來，你們就陪着一塊死吧！還不給本官放手，這些人和你們有什麽關系，滾回去管好自己！”
“縣太爺怎這樣說！人命關天，豈有見死不救的？快快！他們要支持不住了！”
這些人根本沒把梁連的問題往心裏去，滿心滿眼全在那水中，看那副樣子比在水中的那些人還要急得多，有幾個人已經按捺不住沖了過去，可是那水實在厲害，岸邊濕滑，險些沒給卷上岸邊的浪頭給帶下去。
梁連忍氣看了看遠處那塊大石，比他們現在所站位置還要下游一些，水流更急，咬咬牙站直身子，“都別在這站着了，你們幾個，給我把那塊巨石推到水裏去！”
他一伸手，指向離岸邊不遠的一塊大石，有半人多高，腰圍兩個磨盤有餘，附近還有不少這種石頭，只是唯有這塊距離那對父子最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