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ND
第68章 END
十二月三十一日, 晚,大雪又開始洋洋灑灑落下,覆蓋萬物, 堆積出柔軟蓬松的綿綿積雪。
晉海市最大的海灘上, 萬人空巷,燈光璀璨, 市民紛至沓來迎接新一年的到來。
為了迎接跨年夜,市政特意在海灘為大家準備了煙花秀, 聽說,在十二點到來時,将會出現震撼大禮送給每位市民。
舊的一年終于過去了, 無論這一年來是風雨是陽光, 是痛苦亦或歡笑,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天釋懷了,所有人都堅定相信明年一定會更好,哪怕現在正處于最低谷, 可接下來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向上。
南流景家。
李叔從早上一直忙活到天黑, 打掃了房子準備了豐盛跨年晚餐。
白薇早早結束了今年最後一項通告後趕來幫忙。
今年不出意外的,她一舉斬獲多個電影獎項,榮獲本年度最受歡迎的女藝人TOP.1,實至名歸。
沈伽黎從睜眼到現在,手機短信就沒停過。
公司員工發消息問他什麽時候再回來上班,大家看不到他的臉工作都變得沒動力;
海恩連發N條短信問他什麽時候舉行第三屆最佳老公争奪賽,還信誓旦旦稱這一次他一定會摘得桂冠;
宮源連發數個紅包,每一封都寫滿真摯的祝福語, 他還是像以前一樣,會親切地稱呼沈伽黎為“寶貝兒子”。
在接連不斷的“新年快樂”中, 卻唯獨不見了煩人精一號的問候短信,如果放到以前他大概率會直接上門,一口一個“哥哥”喊個沒完,但這一次,卻仿佛人間蒸發一般,找不到任何有關于他的痕跡。
如同相遇時沒有任何征兆,消失時也悄無聲息。
第一次,沈伽黎給每個發短信的人認真回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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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保茲善,千載為常;歡笑盡娛,樂哉未央。】
他這次沒有糊弄,不太擅長使用手機的他甚至不懂複制粘貼,每一條回複都是一個字一個字打出來的,打的虎口酸痛也沒有停下來。
收到回複的人激動的心頭顫顫:嗚嗚嗚沈伽黎給我回消息了,看來我今年要走大運了!
回了上百條信息後,他的手忽然停在“傻逼一號”這個備注上面。
思忖良久,打開對話框,不娴熟地輸入幾個字:
【祝你接下來的日子,行止由心,得償所願。新年快樂。】
不知何時會離開,不知是否還能看到明年冬天的雪,曾經非常讨厭出現在人群中接受衆人的視線,但今天,卻忽然迫切想要在這個世界留下一點自己存在過的痕跡。
如果最後注定要被遺忘,也希望這一天來得慢一些。
但在不斷跳動的回信人中,始終沒有傻逼一號的名字。
這時,忽然有人敲門。
白薇拿着一只信封進了門,放在沈伽黎手邊,道:“剛才我出門買飲料,回來時在門口發現了這封信,不知道寄信人是誰。”
沈伽黎默默拿起書信一瞧,素白的信封上只有“致哥哥”三個楷體小字。
白薇笑笑:“雖然不知道是誰寫給你的,但我想一定是個非常喜歡你的孩子給你的,或許現在沒辦法用手機聯系你,只能通過書信的形式和你說說話。”
她說完,退出房間順手關了門。
沈伽黎怔怔凝望着書信,許久後,拆開蠟封的信封,取出裏面的信紙,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照片。
一封沒有起首語沒有落款的書信,只有寥寥幾行文字: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坐上了前往馬來西亞的航班,聽說那裏是個與世無争的慢節奏國度,做出這個決定或許非常突然,但我希望,我能停下急于追尋的腳步,在那裏慢慢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東西。】
【祝你以後得日子一帆風順,不知道未來是否還會有重逢的那天,但我還是無比期待着與你重逢的那一刻。】
即便沒有落款,可沈伽黎還是一眼便知這是誰送來的書信。
這個世界上大概只有沈岚清迫不及待想要逃避他,卻又期盼着再次見面。
沈伽黎緩緩放下信紙,搭眼一瞧,旁邊還有一張照片。
照片上白雪皚皚的深山,連綿起伏的山脈輪廓線上方,一輪明月氤氲着乳白光暈。
沈伽黎不明白這張照片是什麽意思,還以為只是單純的雪景。
當他放下照片時,卻意外發現背面好像寫着什麽。
翻過來一看,依然是熟悉的字跡,簡單明了的字句:
【新的一年,想送你什麽禮物,但又想到我是犯過錯的人,我的東西也和我一樣肮髒且充滿罪孽,會玷污你。】
【想起你的時候,總會擡頭看看月亮,這也是我唯一幹淨的東西,現在,它是你的了。】
照片中的月亮漸漸變得模糊,眼圈周圍滾燙一片,淚珠落在照片上,暈開了濕潤的痕跡。
飛機劃過夜空,昏暗的機艙內,能更清楚看清窗外的夜景。
沈岚清倚着窗子,緩緩擡眼看向高空。
一輪明月高挂天際,純白無暇。
他以為在高空上看月亮會更大更清晰些,可現在才明白,月亮依然離他很遙遠。
*
“幹杯——新年快樂!”
四杯紅酒輕輕相碰發出清脆叮咚聲。
和樂融融的餐桌周圍圍坐四人,盡快并不是所有人之間都有血緣關系,但此刻他們是最和美的一家人。
“快要十二點了,趁此機會,各位不如說說新一年的祝願以及有什麽打算。”李叔作為氣氛組,不留餘力炒熱氛圍。
“我先來吧。”白薇清了清嗓子,雙手握拳假裝自己拿了只話筒,對着虛空話筒道,“希望新的一年,我的寶貝兒子身體健康笑口常開,希望姑爺一直疼愛關懷我們黎黎,希望李叔也要身體健康,老當益壯。”
李叔紅着臉輕咳一聲,順勢岔開話題:“那輪到我了,希望新的一年,所有人都越來越好,特別是少爺和沈先生,願你們春祺夏安,秋綏冬禧,希望白薇女士萬古長虹,為大家帶來更多優秀作品。”
“最後祝我老頭子,能伺候少爺一生一世。”
白薇忍不住插嘴:“也适當給小兩口留些二人空間。”
輪到南流景。
南流景思忖片刻,輕笑道:“太官方的話已經在公司祝詞說過了,我也不做贅言,那麽就希望,等到幾十年後,兩位老爺爺還能像現在一樣,坐在一起,吃着簡單質樸的飯菜,為了保溫杯裏要放幾顆枸杞這種無聊小時拌着嘴。”
他深深凝望着沈伽黎的眼睛,黑潤的瞳仁深邃看不到底:“不過到那時候,我猜,我還是先低頭妥協的那一個。”
南流景的眼中有星光攢動,像沈伽黎的心,無法克制的顫動着。
南流景的眼睛永遠看着遙遠的未來,而未來的日子裏,一定有自己的參與。
“到你了黎黎,媽媽想聽聽你的心願呢。”白薇握拳做話筒狀伸到沈伽黎嘴邊。
沈伽黎看到了她手腕上的洋桔梗手鏈,是自己初次見面時送給她的禮物,固然廉價,可她卻沒有一天忘記佩戴。
對她來說重要的不是手鏈價格,而是送手鏈的人。
媽媽的臉一點點變模糊,沈伽黎鼻根酸得厲害,水光不斷在眼中凝結,他必須努力睜大眼才能确保金豆豆不會掉下來。
他不知道那位作者為何以他的名字為炮灰寫了篇爽文小說,或許是巧合,也或許作者是和他有過過節的人以此來故意報複。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在這個世界裏,所有人都把自己唯一的偏愛給了他,把他從一個早早退場的惡毒炮灰變成了真正的男主角。
可是原文已經到了尾聲,原主會回來麽,會代替他享受媽媽和南流景的寵愛麽。
他們會毫不知情地去愛着一個陌生人麽,而自己,卻又要躺會孤獨的病房,日複一日守着那些冰冷的醫療儀器,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喊“媽媽”的機會,那個世界也不會再有南流景的存在。
沈伽黎遲遲未能開口,卻沒有一個人催促,每個人臉上都挾帶笑意,靜靜等待他的回答。
因為他們都知道這個孩子腦筋不那麽活絡,不生動也不活潑,遇事需要思考很久,那他們自己要做的,就是給予他全部耐心,慢慢等待。
過了許久,沈伽黎終于緩緩開了口:
“那就希望,所有人的心願都能實現。”
沒什麽深刻含義也不具備華麗辭藻,可只要是沈伽黎說的,對其他人來說就是世上最動聽的語言。
在一片掌聲中,沈伽黎慢慢起身,低低道:“屋裏暖氣太熱了,我出去透透氣。”
白薇和南流景同時起身:“我陪你。”
李叔拉着白薇坐下,笑道:“給小兩口一點私人空間吧,他們現在一定有很多話想說,咱們就負責把這一桌菜消滅。”
白薇聳聳肩:“那我只能舍命陪李叔了。”
庭院裏。
沈伽黎推開落地窗,寒風夾雜鵝毛大雪侵襲而來,迅速将他的睫毛染成雪白。
南流景給他披了件厚厚的毛呢外套,靜靜陪在他身邊。
從這裏可以看到海灘的煙花秀,雖然相隔遙遠,但卻看得更完整。
沈伽黎凝望着煙花,瞳孔被染上豐富的色彩。
南流景攬過他的肩膀,拂去他睫毛上的雪,聲音輕緩溫柔:“在外面待一會兒就進去吧,氣溫太低對你心髒不好,我可不想等到七.八十歲時,只能一個人對着老爺爺的墓碑自言自語。”
沈伽黎手指顫了顫。
原來他知道自己有心髒病。
他好像什麽都知道,卻又什麽也沒說。
“幾點了。”沈伽黎忽然問道。
南流景看了眼手表:“十一點五十五,還有五分鐘就是新年了,聽說十二點整時海邊會有非常震撼的禮物送給大家,不知道是什麽呢。”
沈伽黎緩緩做了個深呼吸,凝視着南流景的眼睛:“我有個秘密想告訴你。”
南流景俯下身子湊到他唇邊,笑吟吟道:“說吧,我聽着。”
沈伽黎望着他的側臉輪廓線,從額頂緩緩看下去,一直看到下巴,想盡力記住他的輪廓弧度。
這一生,沈伽黎懶惰又喪批,什麽事也做不好,總是得過且過,可唯獨不願意敷衍的就是記住南流景的每一處細節。
他喉結動了動,貼近南流景耳邊,用手擋住耳唇相貼,像是怕被風兒聽到他的秘密。
接着,他嘴唇微動,這個秘密,說得漫長。
良久,他離開南流景往後退了一步。
南流景還保持附耳傾聽的動作,就連臉上的笑意也沒來得及褪去。
沈伽黎的聲音循着風聲而來:“這個秘密我只和你說了,不要告訴我媽媽,如果她問起來,你就說我突然做了決定,去了很遠的地方旅游,好不好。”
南流景努力維持微笑,但嘴唇卻無法抑制在顫抖。
“可以不走麽。”他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
像是天方夜譚又帶點玄幻色彩的秘密,在沈伽黎說出口的瞬間他堅定認為這只是個愚弄他的玩笑。
可沈伽黎不會說謊,他一向坦誠,無論任何事。
但這一次,他希望他在撒謊。
“可以不走麽,我不想你走。”南流景又問一遍。或許他可以像電視劇中的男主一樣用咆哮和痛哭來發洩情緒,去消化這個他無法理解的秘密。
但說出口的話,直白簡單,也是他此時唯一的訴求。
沈伽黎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原文小說已經結束,這個世界還會存在麽,不知道,也沒人能告訴他答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分針指到了59,還有一分鐘,或許就要走了。
南流景忽然闊步走到庭院中央,腳在雪地裏劃拉着,一橫一撇,劃拉出沈伽黎的名字。
昏黃的燈光下,南流景的表情有些看不真切:“我怕我會忘了你,這樣就算你走了,我還是能記住你的名字。”
“我會想辦法找到你,我是南流景,這個世界上沒有我做不到的事。”
南流景說這番話時異常平靜,可眼淚不停下滑,被寒風吹散,又被熱淚重新覆蓋。
很痛苦,可他不能表現出任何難過,否則如果他先一步崩潰,沈伽黎這個什麽也做不好的笨蛋會更加不安。
沈伽黎終于淚水決了堤,聲音顫抖不止:“但你連我的名字都寫錯了,不是梨。”
南流景:“馬上十二點了,你名字最後一個字太複雜,我怕寫不完。”
沈伽黎從沒這麽無語過,這種傷春秋悲的氛圍下,南流景卻再次把他逗笑,又哭又笑會變成傻瓜的。
這時,海邊的鐘樓響起新年倒計時的聲音,聲音很大,傳到晉海這座城市的每一處角落。
十九八七——
沈伽黎擦掉眼淚闊步而下,牽過南流景的手,笑道:“真神奇,你的體溫一直很高,就算在大雪天裏手心也依然溫暖。”
南流景回以同樣笑容:“因為看到你的時候,心髒跳得快,血液跑得快。”
兩人齊齊望向煙花秀的地方,平靜地聊着天:
“你說震撼十足的大禮是什麽。”
“可能是每人發八百萬。”
“錢不夠怎麽辦。”
“找你要。”
今年的最後一秒伴随着鈍重而緩慢的鐘聲響起,冗長而沉甸。
小小的火焰直沖天際,綻開龐大而複雜的圖案。
這一刻,海恩、宮源、俞衍向、任一諾、白薇和李叔齊齊擡頭,看向二十點整的巨大煙花。
那一瞬間,他們都瞪大了雙眼。
煙花綻開後,晉海市每位市民的臉都以粗糙的線條形式出現在花團錦簇中,雖然并沒有精致到能精準看清每個人的容貌,但他們上天啦!
可奇怪的是,六百萬張小臉中,沈伽黎還是一眼就看到了自己,旁邊是總是一副盛氣淩人臉的南流景,還有媽媽,還有李叔,還有很多很多人。
南流景攥緊手指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聲音平靜無風:“看,所有人都知道你來過了。”
沈伽黎回握住南流景的手,臉龐被絢爛煙花映亮:“是的呢。”
他已經記不清穿過來時是什麽感覺,但消失的時候或許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身體某個部位開始漸漸虛化,變得僵硬、麻木且沒有知覺。
從腳底開始,身體産生了奇異的陷落感,就像當日跌入池中,他終于回想起,落水的瞬間他掙紮着伸出手,想抓住的是什麽。
就像現在,想要緊緊抓住南流景的手。
“南流景,其實,我還挺喜歡你的。”沈伽黎輕輕道。
最後一個字俨然埋沒于無法正常發聲的哽咽中。
南流景一直期盼的那句話,卻在這時得到了回應。
“只是挺喜歡麽。”他望着還在綻放的煙花,笑問道。
“嗯……很喜歡。”沈伽黎的手指漸漸松開,“可是,好像說得有些晚了。”
僵硬麻木感開始漸漸往上浮,現在,整個小腿都沒了知覺。他不敢低頭看,他不喜歡當一個人消失時會變成星星,他想要一座地下CBD,想要沒有痛苦。
南流景分神的瞬間,手也松懈,那個瞬間,沈伽黎手指的觸感就消失了。
他習慣性的想重新握住,可最終只抓住了空氣。
沈伽黎走了。
他曾說過,就算他消失了也無人會在意,可南流景卻覺得,這是他一生都過不去的坎。他說着自己是南流景,他一定會再次找到他,可沈伽黎離去的方向又在哪裏,無人能夠告知。
母親過世後,他發誓以後絕不會再哭,但這次,淚流不止。
縱使他再強大,可也有無能為力的事。
“喀拉——”身後的落地窗被拉開了,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南流景現在該想想,要怎麽和兩人解釋沈伽黎忽然消失的事。
可剪不斷,理還亂,沈伽黎離去的瞬間,他的思考能力也随着一起被帶走了。
“哎呦喂!”李叔驚愕的聲音響起,“這是怎麽了!”
“黎黎你怎麽了!”白薇驚叫一聲疾步而來。
南流景:?
南流景回頭一瞧。
……
白薇和李叔二人一邊一個拉住沈伽黎的手使勁往上拽。
李叔:“抱歉抱歉,我看有棵紅杉樹凍死了就給挖掉扔了,這坑我也忘填了,雪下太大剛好給埋上了,我的鍋我的鍋,這倒黴孩子怎麽還陷進去了。”
被二人聯手從大坑裏挖出來的沈伽黎:媽的,不想活了。
南流景雙眼不斷睜大,瞳孔劇烈擴張,驚愕當頭,甚至忘記伸手幫一把。
所以,沈伽黎不是消失了,只是掉進坑裏了……
哈。
他掉進坑裏了。
沈伽黎被拉出來後,第一句話:“幾點了。”
李叔:“都十二點半了,飯菜你們還吃不吃,不吃我要收拾餐桌了。”
沈伽黎:?
所以他并沒被送回原世界,非但沒有,南流景還在旁邊眼睜睜看着他埋進雪裏将近半小時!難怪腿僵硬麻木,是TM凍的!
“姑爺,你就任由我們黎黎掉坑裏也不管?”白薇嗔怪道。
沈伽黎:“別怪他,他剛才短暫的瘋了一下。”
但為什麽,小說結束他卻沒走。
沈伽黎冥思苦想半天,算了,想不明白,不要為難自己。
下一秒,南流景闊步而來,大力将他擁入懷中,語氣像個小孩子般透着無法抑制的愉悅:
“沈伽黎,我的寶貝,對不起我錯了,下一次你掉坑裏,我肯定第一時間發現。”
沈伽黎虛弱:“你先把寫錯我的名字改了先……”
李叔:“所以這飯你們到底還吃不吃,再放要冷了。”
沈伽黎看着三人真實清晰的臉,忽而揚起笑臉:“吃,我要吃三碗。”
餐桌上,重新舉杯相碰,在齊刷刷的新年快樂中,結束的小說原文重新開始朝着前方而進。
沈伽黎一生愛自由,不希望被無聊的感情束縛住,可有時候也覺得很累,希望有只手能溫柔帶着他繼續走下去。
如果非要有這麽個人,他希望是——
他學着南流景的樣子在雪地裏他的名字下用腳劃拉着。
南流景忍無可忍:“南流京是誰?”
沈伽黎反擊:“沈伽梨又是誰?”
因為,“京”字筆畫少,寫起來簡單,這個理由不過分吧。
*
“這個月初六是好日子,剛好周六又是六號初六,六六大順,且是火象日,和二位的火象命格非常相配,正是一年中最旺最吉祥的日子,選擇在這天辦婚禮,将來必然大吉大利,紅紅火火。”
風水師将二人的生辰八字放到桌上,再次贊嘆:“二位的生日以及生辰八字竟然都一模一樣,一定是命中注定成為一家人,真乃絕配!”
南流景推過去一封厚厚紅包,點點頭:“辛苦大師了,那我們就決定在這一天補辦婚禮。”
沈伽黎:?
我的意見不重要是吧。
自打南流景知道那個秘密後,天天疑神疑鬼,在衛生間刷着牙都要跑進來看一眼沈伽黎是否安然無恙。
他生怕沈伽黎哪天又要走,為了向上天顯示自己的誠意,當初因為嫌棄不想的辦的婚禮得找個好日子補上,向上天宣告:
沈伽黎是我的人。
但沈伽黎:為什麽還要辦婚禮,一想到要在萬衆矚目中故作深情,社恐又要犯了。
不過南流景說,結婚那天會有很多人随份子,份子錢都是他的了。這麽一想,南流景那邊的朋友親戚哪個不是社會上有頭有臉的提款機,有了這些錢,他能直接把墳冢蓋成黃腸題湊,盜墓賊去了都得迷死在裏面。
他或許沒意識到,羊毛出在羊身上。
南流景這種有錢人似乎特別注重婚禮細節,沈伽黎在一邊躺平,他就坐床邊給他一點一點講解婚禮流程。
沈伽黎一聽,萎了。
“怎麽還要提前演練,我臨場發揮不行麽。”
“怎麽還要給親戚敬酒,我是不是得站一天。”
“所以為什麽要補辦婚禮?有結婚證不就行了?”
南流景一親芳澤:“可我想和全世界證明,你是我老婆。”
沈伽黎不為這深情一吻所動,據理力争:“我的站立極限時間只有三分鐘。”
“沒關系,我會想辦法。”
婚禮當天,沈伽黎淩晨三點就被拖起來化妝換衣服。
摸着良心講,他從沒起過這麽早,現在整個人都是懵的,看東西還有虛影。
化妝師讓他擡頭他也無動于衷,不得已,只好臨時喊個人過來幫忙托住下巴。
好在他天生麗質,多化一筆都是畫蛇添足,反而掩蓋了他精致的五官。
剛化完,化妝師不滿意,又拿卸妝水給他全擦了。
沈伽黎:……
他曾說過,西裝太束縛,肩膀處伸展不開,所以南流景為他定制的小禮服是米色西式壓褶荷葉邊襯衫,寬松又不失自然流暢的垂墜感,領結上鑲嵌一枚碩大紅寶石,金托也雕成了鐵橛樹的造型,技藝精湛,托扶着酒紅色寶石。
據說這寶石是丹麥首位女王桂冠上的寶石,是無價之寶,由丹麥皇室作為禮物空運而來。
沈伽黎個高脖子長,即便是壓褶立領也難掩其修長脖頸,美似天鵝。
羅斯安德家族不甘人下,高低要比一比,大手一揮,送出莊園一套,并且宣布将送出百分之二的股份作為新婚賀禮,并親自到場祝賀。
而沈伽黎抓緊一切時間躺平。
化妝結束,躺一會兒;
到了婚禮現場侯備間,躺一會兒。
婚禮場地是位于海邊的白色教堂,是南豐早些年為了倆兒子的婚禮特意建造,建築面積大到兩畝左右,典型的哥特式風格,造型由大量的尖肋拱頂構成,視覺上仿佛有一飛沖天的效果,複雜而精致的工藝處處凸顯處複古的神秘與奢華。
聽說這玩意兒當時花了幾個億建成,現在已經成了晉海市著名的打卡聖地。
當時的南流景覺得沈伽黎根本不配,索性連婚禮都沒辦,今天卻要求着他結婚,時移世易,比金剛石還嘴硬的南流景也學會了讨好奉承。
這次前來參加婚禮的人數不勝數,南流景和白薇兩人加起來幾乎認識全晉海市的人,所幸婚禮場地夠大,否則還真沒哪個酒店能同時容納這麽多人。
沈伽黎在侯備間迷迷糊糊睡着,被工作人員叫醒,通知他婚禮差不多要開始,讓他現在到大廳外等候。
他貼着牆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慢悠悠穿過長廊,兩邊彩色玻璃排窗的采光并不是很好,所以在每扇窗戶旁安了複古油燈。
路過的工作人員見到這一幕,雙目發直。
這個場景就像老式西式電影中的畫面,燭光影影綽綽,身穿精致禮服的小王子慢慢走過長廊,像是順着命運的指引走向屬于他的未來。
沈伽黎走到巨大拱門前,随着悠揚典雅的樂聲響起,工作人員推開大門。
那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彙聚于此。
沈伽黎尴尬癌要犯了。
他絕望地閉上眼睛,心裏默念着不要怕,都是白菜而已。
可白菜們卻久久難以移開視線,目光随着他移動。
嗚嗚嗚,他真好看,像童話裏美麗矜貴的精靈族小王子,膚白如新雪,精致到連睫毛都在發亮。
海恩随家人一起來參加婚禮,一見到沈伽黎,急了,擡腿就要跑過去牽住他的手,被媽媽捂住嘴拖了回來。
小孩不甘的質問埋沒于恢弘的音樂聲中:“為什麽,為什麽要一次次紮我的心,如果你早說是沈伽黎的婚禮,我必然不會來,我怎麽忍心看着他把自己的未來交給一個不入流的男人。”
媽媽:“閉嘴。”
艾凡·羅斯安德很激動,但他不知道自己在激動什麽,他只知道,縱使現場嘉賓千萬,可他的眼裏卻只有沈伽黎,這個他曾經想拐回英國的男人。
如果注定不能擁有他,能見到他最美好的一面也此生無憾了。
沈伽黎卻在想:該死的南流景,為什麽要選在這種地方辦婚禮,知道通往花臺的路有多長麽。
他擡眼看向紅毯盡頭,南流景颀長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墨藍色的西裝裁剪得體合身,藤蔓花紋的方巾打成兔耳結的造型系在領口,少了曾經的嚴肅正式,反而多了絲優雅的昳麗感。
他在微笑,甚至在沈伽黎距離他還有段路程時先迫不及待向他伸出了手。
現場布景繁多,人頭攢動,能被吸引注意力的東西太多太多,可他眼裏還是只有他,堅定不移,此生雙眼只看着他。
沈伽黎距離花臺還有幾米遠時,南流景不顧司儀阻撓主動下臺牽過他的手,這樣漫長的道路,有人在最後一刻陪着他走到了終點。
司儀在臺上口若懸河,南流景卻忽然擡手看了眼手表。
三分鐘了。
他忽地對司儀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接着對着後臺方向一擺手,立馬有幾個工作人員擡着一張……床……上來了。
潔白柔軟的床頭邊擺滿粉玫瑰和洋桔梗,一看就很好睡。
他接過話筒,對臺下道:“抱歉各位,我老婆平時比較懶,是我慣壞了,導致他最多只能站三分鐘,大家不介意讓他躺會兒吧。”
沈伽黎:……
這是你說的,那我可真躺啦。
臺下衆人:???
他們眼睜睜看着沈伽黎躺上去,雙手合十放在胸前,滿臉虔誠。
這是幹什麽這也太不客氣了吧。
司儀一臉懵逼,許久後才回過神:“啊那個……”
卧槽,新郎躺了,我該說點啥好,救命!
南流景知道沈伽黎不喜歡這些繁複冗長的流程規矩,幹脆主動替司儀開口:
“現在交換戒指。”
兩個小花童拎着小籃子跑上臺,他們可沒見過這種場面,趴在床邊好奇打量着沈伽黎:“哥哥你很累麽?為什麽要躺在床上啊。”
沈伽黎甩鍋:“南流景安排的。”
小花童又問:“哥哥你怎麽都不穿西裝啊。”
沈伽黎還是甩鍋:“南流景安排的。”
“叔叔也太慣着你了吧,這樣下去會慣壞的。”小花童童言無忌,想到什麽就說什麽。
這一次,不等沈伽黎開口,南流景輕輕推開倆小孩,牽起沈伽黎一只手,将戒指套上他的無名指。
然後對倆小孩道:“這才哪到哪,一生這麽長,就算真的慣壞,也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沈伽黎:Zzz
臺下賓客看着躺平的新郎一號,以及絲毫不覺得這樣做無規無矩的新郎二號,良久,擡手鼓掌。
罷了,他們開心就好。
衆人吃席,談笑風生,卻絲毫沒察覺到,兩位新郎在某個瞬間不見了。
沈伽黎莫名其妙被南流景半道拉走,上了車,車輪滾滾向前,窗外的風景也從高樓大廈變為低矮房屋,最後是連綿不絕的山脈。
沈伽黎疑惑:“要帶我去哪。”
“別問,問就是帶走賣掉。”
最後,車子在一處青山前停下。
沈伽黎定睛一瞧,山腳處伫立一塊孤零零的石碑,上面刻着些許小字,還有他和南流景的名字。
“這什麽。”沈伽黎心中湧上一股不好的預感。
“夫妻合棺冢。”南流景的語氣透着幾分驕傲,“百年以後,我們會一起長眠于此。”
沈伽黎:……
“能掘麽?”他幽幽問道。
但轉念一想,這麽大的墳,得掘到猴年馬月。
他緩緩看向南流景,咬牙切齒.jpg
我窮盡一生,為了死後尋一處清靜地,為了那八百萬策驽砺鈍,但終究還是逃不過這個人魔爪。
算了,就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