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翌日。
昨晚又鏖戰到淩晨,沈伽黎抱着猝死的決心早早起了床。
确切說是被李叔硬拉起來的。
天氣陰沉沉的,水汽隐藏在厚密烏雲中,于天際斜斜壓下,仿佛下一秒就要傾盆而下。
沈伽黎坐在餐桌前,百無聊賴戳着盤中煎蛋,低垂的睫毛蔭掩了雙眼,被頭頂燈光鍍上一層瑩潤光澤。
對面的南流景不動聲色抿着咖啡,視線從杯口上方擡起。
他現在合理懷疑,沈伽黎住進這裏這麽久,是不是都沒看過他的真實面貌。
從來沒和他對視過,永遠都是一副世界末日的喪态垂着腦袋。
不過也罷,很快就要分開的人,是否看過真實容貌也已不再重要。
“沈伽黎,擡頭。”但固執令他還是開了口。
沈伽黎頭埋得更低:“不擡,本來食欲就不好。”
南流景冷嗤一聲,原來他是覺得看到自己的臉會影響食欲。
既然兩看生厭,早點分開是明智決策。
“你今天有什麽打算。”南流景抿着咖啡,漫不經心翻着手邊雜志。
“躺着。”沈伽黎言簡意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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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為南流景又想出了什麽新花招來折磨他,但南流景卻道:“好,躺着吧。”
說完,招呼李叔扶他出門。
沈伽黎在床上躺了半天,越躺越得勁,眼看和暮煙約定時間将至,他懶懶地想:
不去了吧,外面快要下雨,還要打傘,好麻煩。
于是他摸出手機準備通知暮煙他要放他鴿子。
但這時候,沈伽黎緩緩轉動他那即将生鏽的腦袋,隐約回想起原文。
好像就是差不多這個時候,反派發現原主在游戲裏和人聊騷,并且還私下約定見面,抓到把柄後提出退婚。
結果沈家巴不得對于原主這個大麻煩此生不再相見,即使被退婚也拒絕接受原主回家,導致原主窮困潦倒不得已只好回去哀求反派收留他。
反派這時已經變态到極點,竟也答應了原主請求,将人帶回家後關在小黑屋裏,說他既然耐不住寂寞,就給他玩點有趣的。
原文是這樣描寫:那些沾滿血跡的情.趣用具,散落在奄奄一息的裸.體旁,但等待它們的,是接下來的物盡其用。
沈伽黎精神一振。
小黑屋?是三樓那間小黑屋麽?
要去,他想去,最好給他關到天荒地老。
于是本因為太過懶惰打算改變主意不去見暮煙的沈伽黎,穿好了衣服。
見沈伽黎穿好衣服要出門,李叔還特意問了句:“沈先生打算去哪裏?”
“有點事。”沈伽黎也不明說,因為他知道以李叔那股子熱心腸,要是知道他要去見別的男人,多半會以死相逼求他不要。
離開別墅,他緩緩行走在林蔭小徑,毛毛細雨打在臉上,暈濕了頭發衣服黏在身上十分難受。
他這才想起來自己出門忘記帶傘。
停住站立了半分鐘,沈伽黎最終決定就這樣吧,反正晉海這妖風,就算打傘也會淋濕。
人來人往的主城大道上,俯瞰而下,各式各樣的傘宛如花團錦簇,明豔奪目。
但在傘堆中,身穿薄衣的年輕男孩慢慢踱步在路邊,緊貼着牆壁而行,雨水沾濕了他的衣裳,隐隐透出裏面粉白的肉。
身後不遠處,一輛漆黑且造型低調的雷克薩斯LS沿着馬路幽幽行駛在車流中,車速很慢,但也無人敢按喇叭示意。
幾百萬的車,車子坐的人也絕對是惹不起的。
車裏,森寒的雙眸透過車窗死死盯着行人道上那纖瘦的身影。
前座司機不合時宜地開玩笑道:“就說南總怎麽從車庫挑了輛最便宜的車來開,原來是因為跟蹤老婆所以得低調。”
“老婆”二字一出,南流景速而擡眼看向司機。
司機從後視鏡中看到他幾欲殺人的視線,趕緊閉嘴。
雨越下越大,打在玻璃上啪啪作響。
現在的沈伽黎渾身濕透能擰出一桶水,但他好像沒感覺到,依然不緊不慢向前走着。
冰冷雨中,沈伽黎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楊司機。”南流景忽然道,“後備箱有傘,給他送一把。”
楊司機得了令,将車子停在路邊,找了傘追上沈伽黎,笑得和藹:“先生,雨越下越大了,打上傘,當心感冒。”
對于突然蹦出來的男人,沈伽黎只覺得他眼熟,但又懶得細想到底是在哪裏見過。
他搖搖頭:“不用,謝謝。”
“為什麽,這雨大的,都要睜不開眼了。”
沈伽黎目不轉睛繼續往前走:“打傘太累,還要舉着。”
楊司機:……
他活了三十多年,還是第一次見識到如此清奇的腦回路。
楊司機拎着傘垂頭喪氣的回了車上,把沈伽黎的發言和南流景一說,又問:
“要不要我幫沈先生買件雨衣呢。”
南流景冷冷回應:“不用,他喜歡就讓他淋,病倒了沒人會管他。”
說着,視線卻悄然間透過車窗追上那暴雨中的身影,那身影孱弱到仿佛随時有可能倒地昏厥。
南流景深吸一口氣,移開視線,手指落在座椅上輕輕摩挲着。
走了半個多小時,沈伽黎吊着最後一口氣兒終于抵達了目的地。
身後那輛黑車也跟着停了下來。
車內,南流景默默撈起手邊的望遠鏡,對着落地窗望去。
沈伽黎并沒急着進去,而是站在門外屋檐下擰着衣服上的水,擰到不滴水後,才推門走了進去。
然後站在屋內地毯上緩步踩着,一直到不會踩出水印才終于找了個卡座站那兒。
楊司機默默看着,情不自禁來了句:“沈先生真的是個很有素質的人啊。”
南流景鼻間發出一聲冷笑。
說什麽有素質,有素質的人會出來私會網友。
距離約定時間還有半小時,暮煙還沒到,給沈伽黎發了消息說自己大概還得一會兒,讓他先自己點東西喝,到時自己去了付錢。
服務生關切遞來毛巾給沈伽黎擦拭身上的水,沈伽黎擦了兩下,覺得手累,便把毛巾披在身上防止弄髒人家沙發,緩緩坐下,宛如一個披着高級披肩的貴婦。
“噗嗤——”楊司機笑出了聲。
但看到後視鏡中南流景那不善的目光,立馬收起笑容,正襟危坐。
南流景望着咖啡廳門口進進出出的客人,眼睛一眨不眨,心裏揣度着:
暮煙是個什麽樣的人呢,看他在游戲裏的等級,必然也是又肝又氪的高富帥。
帥麽?在游戲裏對着一個黑老粗起了色心,會是什麽帥哥麽。
不好說,有些人說不定就好這一口。
倏然間,一個舉着黑傘的大叔出現在門口,他穿着滿是褶皺的襯衫,潦草的黑色涼鞋,胡子拉碴頭發也不知多久沒梳,亂的雞窩一樣。
南流景立馬舉起望遠鏡,對着大叔的臉仔細打量着。
只見大叔晃了晃傘上的水,推門進了屋。
嘭!
南流景的心頭沒由來的鈍跳一下。
沈伽黎,你就是為了這種男人,強撐着從床上爬起來也必須見他一面?
他攥緊手指,颌骨清晰突出一塊。
大叔走到櫃臺,尋摸半天後,拎着一杯咖啡出了門。
南流景稍稍松了口氣。
猜錯了人。
但心情還沒放松多久,一個個子高挑皮膚白皙的年輕男人推門走了進去。
他打扮精致,帥的像選秀節目裏的小鮮肉,舉手投足氣質矜貴,光看那一身行頭,價值不菲。
南流景慢慢直起腰,忽然看向後視鏡,打量了一番自己的五官,随即安了心。
但不能安心,對方看起來很年輕,如果真是暮煙,還很會逗人開心,就沖這一點,自己輸了一半。
那個年輕的男人徑直走向櫃臺,利索點了咖啡,然後在屋內環伺一圈,繼而直直向沈伽黎走去。
當他即将接近沈伽黎時,南流景手指狠狠攥住望遠鏡,腦海中反複跳出一個聲音:
“不是找他的,是找他後座的女孩。”
倏然,年輕男人在沈伽黎面前停下了腳步,接着,他低頭微笑着對沈伽黎說了什麽,然後從容在他對面坐下,掏出手機遞過去。
是暮煙。
這個男人就是暮煙。一個年輕有錢且溫柔的男人。
“楊司機,你進去聽聽他們在說什麽。”南流景這番話幾乎是從齒縫裏擠出來的。
楊司機趕緊下車小跑進屋,在二人旁邊的卡座坐下。
南流景緩緩翕了眼,手指輕輕揉捏眉心。
如果是沈伽黎,很難不對這種年輕健康的帥哥動心吧。
接下來他只要用手機拍下這一畫面,離婚大計就是板上釘釘的事。
南流景煩躁的将手揣進褲袋,摸到手機的那一瞬,手指卻像凍住了般,久久未能進行下一步。
不行,證據不夠确鑿,再看看。
他将手機塞回去,睜開眼舉起望遠鏡——
但下一秒,帥哥尴尬微笑着起身,旁邊的楊司機也跟着站起了身。
楊司機一回來,南流景剛要張嘴詢問,但又覺得這樣顯得自己好像很在意沈伽黎,便靜靜等待楊司機主動彙報情況。
楊司機:“誤會了。”
“什麽意思。”
“不得不說,沈先生實在是魅力四射,都淋成那樣了,依然有人上前搭讪。那個小帥哥問他,覺得他很可愛,能不能留個聯系方式。”
南流景擡眼:“然後呢,沈伽黎怎麽說。”
楊司機撓撓腮幫子,差點沒笑出聲:“沈先生說他沒有手機,要是小帥哥願意,他們可以做漂友。”
南流景:“漂友是什麽。”
楊司機:“就是Q.Q郵箱裏一種叫做漂流瓶的交友模式,寫好要傳達的內容投入大海,随機漂到誰的郵箱就算誰。”
南流景:……
他的嘴角忽而勾起一抹稍顯得意的笑,稍縱即逝,下一秒便恢複冰塊臉。
他擡手看了眼手表。
三點整了。
恐怕接下來出現的,才有最大可能是暮煙。
莫名的,心頭湧上一股焦慮,這種焦慮感同時會令人覺得很煩躁。
一切焦慮來源于未知性,這種超脫計劃的未知,他很厭惡。
南流景死死盯着門口,看到年輕女孩進去,不可能;
看到五十歲大伯進去,不可能;
看到七八歲小朋友進去,不可能。
時間來到三點一刻,那個疑似暮煙的男人始終未曾露面。
難道沈伽黎被放了鴿子。
他緩緩看向沈伽黎的方向,下一秒,視線忽的一緊,手指漸漸變得僵硬。
原來,暮煙不知什麽時候,已經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