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短短幾百米的路程,南流景的全副武裝吸引了不少學生側目。
他來到醫院前,醫院貼心的無障礙坡道設計使他很順利地進了門,恰好看見一熟悉身影急匆匆從裏面出來,他往後一倒,借助門口半人高的綠植擋住身形。
等李叔離開醫院後,南流景去前臺詢問:“剛送過來一個叫沈伽黎的學生在哪間病房。”
前臺護士例行詢問:“請問您是他的?”
南流景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丈夫。”
護士這才想起來之前在網上看過的有關沈伽黎的小道新聞,聽說他和財團家罹患殘疾的長子結了婚,看來是真的。
再看看這人用墨鏡口罩将自己遮掩得嚴實,也順便确認了那個男人又老又醜從來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傳聞。
只是看着這氣質,醇熟出衆,連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充斥着不俗的矜貴優雅。
這麽有錢,去整容也行啊,白瞎了這好身段這好氣質。
“一樓一零三病房,左手邊走廊盡頭就是。”
南流景輕聲道謝,找到了沈伽黎的病房。
透過門上的小窗戶看進去,只有一個護士在為他輸液。
敲敲門進去,目光轉瞬來到病床上的沈伽黎。
他不知是睡着還是昏迷未醒,瘦弱的身體竟從被子上看不到隆起的痕跡,頭發也有些濕漉漉的,緊閉的雙眼連接着長睫,如秋天的枯葉呈現淡淡的棕色。
即便躺着,也沒出現臉上肉攤開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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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流景默默看着,忽然不由自主看了眼自己的手掌。
這個人的臉,有巴掌大麽。
護士道:“病人沒什麽大礙,只是因為營養不良加上過度勞累導致昏迷,回去後補充些蛋白質和維生素,注意休息,很快就能恢複。”
南流景覺得荒謬。一天二十四小時,沈伽黎有二十五小時都躺着,過度勞累?
護士叮囑幾句後離開病房,獨留二人。
南流景凝望着病床上的人,片刻後,擡手碰了碰他的臉頰,想看看他是不是在裝睡。
說巧不巧,沈伽黎正好在這時緩緩睜開了眼。
望着素白一片的房頂以及熟悉的消毒水味,他長嘆一聲。
又沒死成,是哪位醫生又給他生死時速從可愛死神手裏奪回來了?
醫生也很辛苦,他已經不想再給醫生添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動了動手指,渾身肌肉酸痛無力,雙手還麻麻的。
倏然間,沈伽黎嗅到了消毒水氣味中夾雜的一絲別樣香氣,淡而冷調,有點像某種生活在極寒地帶的植物香。
而且,很熟悉。
他虛弱擡眼看向一邊,就看到了坐在床邊,被口罩墨鏡遮了臉的南流景。
有點意外,南流景會來看望他?
哦,大概是來看他死沒死,何時能用草席給他卷起來扔後山。
出于禮貌該打個招呼,但他連呼吸的力氣都快用盡,于是強撐着從鼻間發出輕輕一聲:
“嗯哼。”
南流景也跟着發出淡漠短促的一聲:“哼。”
真是稀奇,和沈伽黎相處久了,竟然能聽懂他那聲“嗯哼”是在說“你來了”。
沈伽黎也聽懂了那聲哼——“嗯,來了。”
很快,倦意襲來,包裹身體仿佛置身輕柔雲間,他再次閉上了眼。
緩而節奏的呼吸聲傳來,南流景視線落到沈伽黎的睡臉上。
他恬靜淡然的臉,像是枝頭掉落的白玉蘭,随着微風打着旋兒飄下,落在湖面時激起柔柔漣漪,将水面染上淡而沁心的香氣。
那縷棕色的發絲落在眉睫,蔭掩着圓弧形的眼睑,黑而潤澤的睫毛猶如停落花間的鳳尾蝶,顫動着翅膀。
參不透這個人的心思,甚至越相處越覺得陌生,永遠都超脫在自己的計劃之外,這種感覺令人很不爽。
南流景移開視線。
盡早抓到他的把柄提離婚吧。
視線一瞥,恰好望見櫃子上學生們送來的水果鮮花。
剛才護士說,要為沈伽黎多補充維生素和蛋白質。
南流景的指尖動了動,随即收攏十指。
他的死活和自己有什麽關系。
不,他必須活着,這樣在離婚之前,自己才能好好折磨他。
滑動輪椅來到櫃子前,打量一番,南流景挑了只蘋果,拿過水果刀,表情忽然變得遲凝。
沒削過蘋果,自小到大都是家裏傭人削皮切好擺盤。
他猶豫許久,将刀刃抵在蘋果上。
……
沈伽黎再次醒來的時候,窗外飛進一抹靜谧的橘紅,将醫院的素白都染上幾分生動色彩。
他懶洋洋瞥了眼牆上挂鐘,已經下午六點了。
南流景走了麽。
他悄悄擡眼餘光看向床邊。
高大的身形被夕陽餘晖塗抹得明豔生輝,于眉尾形成一點橘色亮點。
南流景沒走,他就這樣在床邊坐了五六個小時,這會兒單手抵着額頭,翕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睡得七八分飽,本就不喜歡醫院消毒水味道的沈伽黎只想快點回去。
他擡手輕輕戳了下南流景的膝蓋,忽然意識到他的雙腿似乎沒有知覺,剛想轉手戳別的地方,南流景卻緩緩睜開了眼。
沈伽黎:?
似乎有哪裏不對?
算了,想不出來。
“回去了。”他坐起身子想要下床。
“等一下。”南流景喊住他,從床頭櫃上端過一只白瓷盤,“先把這個吃了。”
沈伽黎湊近一瞧,就見白盤裏散落着大小形狀各異的蘋果塊。
端着盤子的五根手指中,至少有三根挂着淺淺的血痕。
沈伽黎眨眨眼,似乎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給我削的?”
南流景将盤子放在他腿上,似乎不想和他多說廢話:“吃,吃完回家。”
看他這态度,沈伽黎明白了。南流景怎麽可能是在關心他,只是他們現在是夫妻,他出了意外要是丈夫不管不問會遭人口舌罷了。
既然要作秀,那就貫徹到底咯。
沈伽黎散漫倚着床頭:“不想吃,除非你喂我。”
“少蹬鼻子上臉。”南流景冷冷凝視着他,心裏卻道看來這人快要露出本性了。
沈伽黎默默躺回去,拉上被子蓋好。
那就再睡會兒,睡飽為止。
下一秒,一只大手将他拽起來,蘋果的香氣在鼻底蔓延開。
沈伽黎擡眼,雖然南流景口罩遮了臉看不到表情,但那淩厲蹙起的眉代表他在生氣。
手持叉子惡狠狠送到自己嘴邊,那種怒火中燒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有趣。
沈伽黎也不再折騰他,咬過蘋果,望向窗外慢慢咀嚼着。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能看到臉頰隆起小小一塊,那一小塊緩慢滑動着,發出細微的挲挲聲。
沈伽黎輕.喘一聲,吃東西好累,為什麽食物不能在嘴巴裏自動分解呢。
南流景又叉起一塊蘋果遞過來:“再吃。”
“不吃了,好累。”沈伽黎慢悠悠穿好鞋,“回去吧。”
南流景默默盯着他,忽然覺得新鮮。
之前無意間聽到路人對話:
A:“哎,累死了,怎麽這麽麻煩啊。”
B:“吃飯更麻煩,還要一口口嚼一口口咽,怎麽沒見你少吃。”
可是世界上竟然真有連吃飯都覺得麻煩的人。
他的鼻間發出輕不可聞的一聲笑,融化在血色的明豔霞光中。
以沈伽黎這走一步喘三喘,走兩步歇一歇的速度,等到家時已經是晚上八點。
李叔一見到兩人,先是一愣,腦海中瞬間從宇宙起源思考起來。
為什麽這倆人一起回來?
“少爺,您去了哪裏,打電話也不接,我差點就要報警了。”李叔的聲音打着顫,似乎沒從南流景無故失蹤的巨大恐懼中回過神。
“去晉海大學見了校領導談了談承建新學院的事。”南流景回答得行雲流水,聽不出任何不妥。
是,沒錯,他此次前去的主要目的就是為了承建學院的事,去看望沈伽黎只是順路。
李叔想起他冷淡如霜的那句“和我有關系麽”,看破不說破,那就當是這樣吧。
沈伽黎和李叔打了個招呼就上了樓。
剛要躺平,房門響了聲,下一秒,坐着輪椅的男人如神祗般降臨。
沈伽黎無語。就算是你家,也得敲門。
“起來。”南流景的語氣頗有發號施令的意味。
沈伽黎閉上眼睛,幽幽道:“躺着也聽得見。”
拜托放過他吧,是不是有錢人都有這種癖好,不然為何三番五次來迫害他一介喪批。
沈伽黎不從,李叔接收到腦電波訊號準時而來。
沈伽黎坐起來了。
南流景打開他房間的電腦,頤氣指使:“我最近對一款游戲很有興趣,但工作多,需要有人幫我練號升級。”
沈伽黎不解:“我看起來很閑?”
南流景看了眼随時待命的李叔,再看看懶懶坐在床上的沈伽黎,眉尾一揚,答案不言而喻。
“也好,醫生說你身體虛弱,最好入院觀察一段時間。”
一聽“入院”倆字,沈伽黎腦海中浮現出他穿書前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導管的模樣。
醫院絕對是他實現躺平之路的最大阻礙。
不去醫院,絕對不去。
他皺着眉頭坐到電腦前,渾身寫滿抗拒和不情願。
游戲已經由李叔提前下載好,是一款大型生存類游戲,內容講的是未來世界病毒爆發後人類艱難求存,開局一條狗,裝備全靠撿。
聽說這游戲又肝又氪,滿級大佬現實中都是既有錢又有一顆好肝的主兒。
等等,氪?氪金?
錢?
以南流景的財力,這點小錢豈不揮手就來。
南流景淡淡撇下一句:“一周後,我要看到我的號最低升至六十級,否則,李叔會親自來幫你。”
聽到李叔的名字,沈伽黎打了個哆嗦。
南流景,你好狠。
南流景根據李叔拿給他的游戲調研來看,這款游戲升級緩慢,一周時間要是想升到六十級,除非加入公會傍上大佬,不然絕無可能。
夜以繼日的相處,是培養感情的絕佳方式,看來退婚大計也指日可待。
南流景冷笑,招呼李叔推他出了門。
沈伽黎在電腦前坐了半天,終于接受了命運。
他點進游戲,新玩家的板面上便彈出一個對話框:【請問勇士尊姓大名——】
沈伽黎想也不想,順手輸入“南流景”,但彈出提示說該昵稱已被占用。
啧。
又輸入“沈伽黎”,提示他昵稱裏有違禁字。
沈伽黎怒了。他的名字是什麽髒東西麽,這游戲開發商真是愛大驚小怪,到底哪個字不正常了。
懶得想了。
沈伽黎雙手在鍵盤上亂打一通,看也不看随手點擊“确定”。
游戲彈出提示面板:【玩家“鐵牛菊”,請問現在是否進入新手教程。】
沈伽黎:……
不能怪我,是南流景非要我幫他練號。
選擇人物形象時,沈伽黎也懶得細挑,點了第一個人物,一個穿着白色背心加短褲人字拖的黑人壯漢。
簡單過了遍新手教程,接着點開地圖來到交易市場去領養一條狗。
交易市場玩家衆多,到處都能聽到社牛玩家開了全麥在市場到處撩妹。
沈伽黎忽然忘了,他來交易市場是幹嘛的……
算了,讓鐵牛菊坐會兒,他也順便眯一會兒。
剛在路邊長椅坐下,對話框裏忽然彈出提示。
【SUN:你好,請問你是新手麽。】
沈伽黎看向屏幕,就見黑粗硬的鐵牛菊旁邊站了個白人形象的妹子。
妹子身姿高挑,穿着一身墨藍上衣搭配淺色牛仔褲,留着齊耳短發,一副禦姐範兒。
【鐵牛菊:。】
懶得打字,對方應該明白句號是什麽意思吧。
【SUN:我是回游玩家,以前的公會解散了,好友也都退游了,不介意的話一起麽。】
【鐵牛菊:。】
【SUN:你跟着我,我會教你任務怎麽做,之後我們一起找個公會,這樣升級更快。】
【鐵牛菊:[OK]】
跟着SUN上了飛機,沈伽黎不禁陷入沉思。
這游戲裏新人這麽吃香麽,等級九十級的大粉紅一回游不去找公會竟然到處撩新人。
總覺得哪裏不對。
SUN這個昵稱也不對勁,好像在哪裏見過。
算了,想不起來,不要為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