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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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明岐把車開過來,應沉正巧下樓,他打開副駕駛的門,上車的前一秒,應沉突然回頭,看向二樓走廊的玻璃窗。
江明岐以為他不舒服,說:“老板,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應沉回頭,坐上車,關上車門。說了句“沒事。”
一路無言,應沉拿着江明岐買的藥,說:“謝了,多少錢?我轉給你。”
江明岐從後視鏡看他,語氣有些不滿:“老板,你這就見外了?我跟着你多少年了,還在乎這個?”
應沉笑笑說行。沒再吭聲,低頭拿起手機看了一會兒。
車停在某個高檔小區,應沉後半路睡着了,江明岐看着叫醒了他。應沉拿着東西下車,打了聲招呼往小區走。
江明岐把車開走了。
應沉按開密碼鎖,叮一聲,客廳的燈亮起來。他把鞋換了,又從卧室找了套家居服,拿去了浴室。
他身上一股酒味和血腥味,混在一起沖鼻,難聞。浴室門窗覆上一層水霧,應沉抹了把臉,看着鏡子中的自己。
頭發短了點兒,襯衫淩亂,上面沾着不明顯的酒污。眼底鋪開淡淡的烏青,眼球布了血絲。
這些年,他習慣了高強度的生活,胃痛發燒急性闌尾炎都是常事。上一秒還在工作室好好待着,下一秒就能直接送進醫院的程度。
窗外夜色暗下來,應沉濕着頭發走出來。巨大的玻璃窗将外面一覽無餘,淩晨三點的城市喧嚣,不輸白天。應沉感覺一個軟綿綿、毛茸茸的東西蹭了蹭他的腳踝,他低頭,揉了揉橘黃色的貓毛。
“旺財。”他喚道,“過來。”
聞一銘和高翔不止一次吐槽過他起的這命兒,跟個狗的名字似的。應沉說他覺得挺好,賤名好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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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財聽到自己的名字,喵嗚兩聲,走到主人身邊,用貓爪子刮了下應沉的手背。
應沉嘶了一聲,躲開它鋒利的貓爪,“脾氣挺大啊。”他起身去廚房拿了罐貓糧,撕開包裝,往食盒裏倒了點兒。而後說:“自己吃,我走了。”
旺財見到自己的食物連頭都不回一下,自顧自吃了起來。
應沉白了它一眼,小白眼狼。
第二天早晨,江明岐開着車來接應沉。他穿着正經的西裝,領帶還沒系好,襯衫幾顆扣子開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膚。
江明岐正要伸過手,應沉忽然往後躲了一下,江明岐愣了一瞬,說:“怎麽了?老板。”
應沉咬着面包,笑得有些痞,他說:“個人習慣。”
“……”
十幾分鐘的路程,到了工作室,應沉還是一副剛睡醒,懶洋洋的模樣。
還沒走到辦公室,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把他攔下來,說:“老板,昨天晚上又接了一單。”
應沉打了個哈欠,看了這人兩秒,才認出來這是工作室新招來的實習律師。他正想說這種事你們自己處理就行,就聽見小律師說:“是上次M公司的對手公司,剛上市不久。”
應沉動作頓住,眯了眯眼,過了一會兒才譏諷地勾唇:“這倆故意耍我們?上個接了,下一個繼續接?”
小律師遲疑地說:“那我們還接這個案子嗎?”
“對幹M公司?”
“…嗯。”
應沉直接了當:“不接。”
“可…”
“什麽?”
小律師推了推眼睛,肯定地說:“可他們說會給我們三倍的價錢,而且不會和上次中途找其他律所。”
應沉說:“只要我們?”
“嗯!”
沒人會和錢過不去。何況和湯郢鬧得不愉快,應沉也不願看見自己手底下的員工受委屈,他笑笑說:“行,這單接了。”
應沉往前走了兩步,回頭:“打聽一下,他們什麽時候有時間。約好見個面,先把合同拟還,帶過去。”
小律師說:“他們已經定好了。”
應沉也沒想到對方效率這麽快,他愣了愣,說:“什麽?”
“對方指定要您去,而且時間就在今天下午,xxx餐廳。”
應沉輕笑了一聲,說行,先備好車。
小律師點頭就離開了。
應沉不太了解這家公司。黎陽商業布局幾十年不變,卻在幾年前突然上市了一個新公司。剛開始成績不錯,這讓在這兒紮根經營了幾十年的老公司不幹了。各種糾紛不斷出現,幹律師這一行的也發了一大筆財。
光是公司違約金就能賺不少。在外,應沉的名聲卻是有污點,跟他同行的說他靠關系,還有滿手銅臭味。應沉也不反駁,他承認自己愛錢,但也不願讓自己的員工辛苦熬夜弄一個案子,最後還打了水漂。
下午應沉按照規定的時間赴約。以往和甲方見面的場合比較正式,這次卻選了個安靜的餐廳。這環境不錯,房間在二樓,這次是顧楠跟着應沉去了。
他們走到二樓,顧楠先去了趟洗手間。應沉拿着文件找房間,具體的他也不清楚。對方什麽也沒說,只交代了時間和地點。連個提前接應的人也沒有。應沉也沒覺得有什麽,反而他更喜歡這種松弛的環境,讓人緊繃的身體松懈下來,像是只是來赴一個簡單的約。
房間門都是關着的,應沉也不好直接敲門,他拿出手機邊打電話邊往裏走。“你好,先生有什麽事要咨詢?”
應沉透過窗戶的縫隙往裏看一眼,說“之前訂的……”
應沉腳步忽然頓住,目光停在狹窄的縫隙之間。
他隔着玻璃窗和裏面的一雙眼對上目光。都說,世事無常。應沉不認為,他認為什麽都是絕對的。
縫隙越張越大,應沉張着嘴,沒發出任何聲音。裏面的人聞聲朝這邊看過來,他一雙黑沉的眸子落在他身上,遲遲沒有移開。
應沉看了一眼,就再也移不開視線。
他以為自己早就忘了這雙眼睛長什麽樣了。
“喂?喂?先生你還在嗎?”那邊沒聽到回複,叫了兩聲。
應沉胡亂說了句什麽,然後挂了電話。
他不覺得會在這種情況下和闵景重逢。他們早就從彼此的世界沒了身影。至少應沉折磨覺得,十二年的時間,足夠忘掉一個人。
分開時,他們鮮衣怒馬,天不怕地不怕,認為整個世界都是自己的。
顧楠追過來,看見他老板站在原地走神,走過去喊道:“老板,你站着幹什麽?他們在這兒等着呢。”
應沉啊了一聲,機械地推開門往裏走。
裏面的人穿着一身黑色西裝,身影高大,此時他坐在真皮沙發上,聞聲,朝這邊看了過來。
應沉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攥緊,和闵景再次對上視線。
他變了,五官被歲月沉澱,更加鋒利,清晰。漆黑的眼睛猶如一攤沒有盡頭的漩渦,随時将人卷進去。
應沉就是迷戀這雙眼睛。可當時他們還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少年。至少應沉曾經是。
闵景看着他,微微颔首,目光直白鋒利,嗓音猶如陳年烈酒讓人心顫:“應沉,好久不見。”
十二年以來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叫他的名字。應沉以為過了半個世紀。
他嘴角上揚,眼睛壓抑着波濤洶湧,同樣說。
“好久不見,闵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