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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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三點,外面下了一場大雨。
屋內冷氣十足,機械運轉的聲音微弱響着。巨大落地窗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交錯縱橫的軌道貫穿整座城市。
真皮沙發躺着個人,灰色薄毯蓋住他的半張臉,腰間一截細白的腰露出來,垂下去的手腕扣住一塊極漂亮的腕表。
顧楠敲了敲玻璃門,朝虛掩的門喊了聲:“老板?”
過了一會兒,裏面才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音。
男人聲音帶着宿醉的啞,輕飄飄地:“進來。”
顧楠推門走進去,他老板頭發淩亂,西服外套丢在辦公椅上,桌上還放了幾片醒酒藥。
她把手裏的文件遞過去,說:“這是上次M公司的違約合同,您看看有什麽不對。”
應沉眼皮半睜,聞言,擡手拿過文件翻了兩頁,在最後違約金的數目停下目光。顧楠看着他老板不屑地笑了一聲,說:“他們當我要飯的?”
顧楠說:“之前完全沒有想到這種情況,對方是甲方簽字,我們也沒辦法。而且……”
應沉擡了擡眼:“什麽?”
顧楠表情一言難盡,停了幾秒才說:“外界對我們的評價不大好。說我們是坑錢律所,專門幹讓甲方賠錢的事兒。”
應沉聽完,面無表情地點頭,他放下文件,說:“他們說的沒錯。”
“???”
“我們這兒确實挺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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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楠還是挺佩服他這個老板。她大學畢業找了兩年後就跟着應沉工作,從一個無人問津的小律所逐漸做大,接了不少大的經濟糾紛案件,這回倒成了當事人。
應沉揉了揉眉心,說:“他們老總什麽态度?”
顧楠說:“不知道。他們老總今天剛下飛機,估計連酒店都沒訂呢。”
應沉說:“今晚有事兒了。”
顧楠:“什麽…”
應沉理了理歪歪扭扭的領帶,嘴角勾起一抹笑:“打電話給湯總,今晚約他吃飯,地點就在上次的會所。”
顧楠猜不透老板的心思,還是點頭,出了打電話和對方的老總見面。
晚上,九點。天色暗下來,波瀾的燈光照亮整個夜空,一輛黑色SUV停在會所口。
應沉從副駕駛下來,跟他來的還有律所新來的小侓師。小律師叫江明岐,挺機靈一小孩兒,跟應沉出入過不少高檔場所,腦子反應快,應付過不少死皮賴臉的甲方。
“老板,M公司的老板确定會來嗎?”
江明岐問。
應沉沒說話,他們走到門口。門童顯然也認識他們,朝應沉恭敬地喊了聲“應總,”然後帶路。
走到包間門前,應沉才回頭,說:“他們不敢不來。”
說着,便推開了門。
包間內,雲霧缭繞,鼓動耳膜的音樂響徹雲霄,震得天花板都在晃動。
應沉走進去,他看不清裏面人的模樣。只聽見一聲語調上揚,不怎麽正經地“應老板來了?”
應沉順着聲音看過去。
湯郢抽着煙,肥大的啤酒肚因為他的動作顯得格外滑稽。兩個女|模分別貼在他身側,見應沉走過來,也跟着笑嘻嘻地喊應老板。
他們穿着西裝,尤其是應沉,一身黑色西裝,他長得高,相貌出挑,不笑時,充滿壓迫感,到像是過來幹架的。
江明岐和他坐在湯郢對面,湯郢遞過去一支煙,說“應老板還真是及時啊。我這兒飛機剛下來,您就約我了。”
應沉倒也沒拒絕,接過來,旁邊一只塗着紅色指甲油的手伸過來,要給他點煙。不知哪兒來的女|模坐在他旁邊,見應沉側頭看她,女|模白嫩的胸脯貼近他的肩膀,誰知道應沉手臂一伸,不動聲色拉開了距離。
“我來。”應沉咬着煙,撈起桌上的打火機點燃了煙。
湯郢摟着旁邊的女|模,見此笑呵呵地說:“應老板這麽潔身自好?”
應沉呼出一口煙圈,他嘴角淺淺勾着笑意,瞳孔浸着涼意,皮笑肉不笑的模樣。
應沉倒了一杯放在桌上,說“您別打趣我了。”
湯郢還是笑着說:“那今天應老板找我什麽事?我聽說應老板的律所可是黎陽城有名辦案效率最快的呢。”
湯郢說的沒錯。應沉大學畢業後,他剛滿二十二歲,學的法學專業,高考分數踩着尾巴上了一本,當初也是看這學校的法學專業比較出名才報。
畢業後同班同學有的留下來繼續考研,還有的在外找工作,應沉幹脆出來弄了個律所,起初工作室只有他和江明岐,後來工作室越做越大,應聘的律師越來越多,到現在一個工作室大概有二百號人。
湯郢既然說的這個份上,應沉也沒必要再做過多的客套,他把一杯酒喝得一幹二淨,而後直接開門見山道:“湯總,上個月我們接受了貴公司的經濟糾紛案還記得吧?”
湯郢點點頭,說:“怎麽了?出什麽問題了?”
應沉:“貴貴司在途中又找了其他律師,我們之前簽的合同已經仔細說明了,貴公司的行為屬于違約。”
湯郢像是才想起似的,哦了一聲,說:“違約金我已經讓助力拟好合同送過去了啊。應老板不滿意嗎?”
酒劃過嗓子火辣辣的,不過應沉已經習慣了。在社會這麽多年,他不差這一頓。
應沉笑了笑,露出兩顆森白的虎牙:“湯總,您說的不錯。”
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湯郢說這些話,顯然是在裝傻,連江明岐都能聽得出來,他老板那樣兒精明的人怎麽能不知道?
江明岐湊到應沉耳邊,低聲說:“老板,要不我們直接……”
應沉看了他一眼,眼神示意別急。
江明岐只能做罷。
商人之間做生意,都得耐得住性子,才才能把生意做好做大。應沉以為這些年,他已經被磨得棱角都平了。
湯郢眉眼得意,看着應沉和江明岐不說話,趁機說:“要不這樣吧,應老板。我知道公司給的違約金不多,但我們也有苦衷啊。您看我們公司在提個條件,這事兒就算過……”
“砰——”
酒瓶在應沉手中四分五裂。鋒利的碎片到處亂竄,桌幾上的煙酒打碎了一片,哐哐當當伴随着尖叫聲。
女|模們紛紛往後退,驚恐地看着一臉笑意的應沉。
湯郢顯然也愣了,猛地站起來,手指着應沉,怒吼道“你、你幹什麽?行兇嗎?我告訴你,你們可是律師,不會這點都不懂吧?!”
應沉嗤笑,他把手裏的酒瓶扔在地上,上前一步揪住湯郢的衣領。他肥胖的身體不堪重負地踩在地上,憋得滿臉通紅。
湯郢聽見應沉在他耳邊惡狠狠地說:“我是沒事兒,我的員工可不樂意。”
應沉說完,送來他的衣領。湯郢差點跌坐在地上,他扶着沙發,對應的的背影喊道:“應沉,你敢這麽對我。我明天就去告你!”
男人的背影高挑削瘦,走到門口,還貼心地幫他把門關上了。
包間一片狼藉,碎片摻着鮮血。
江明岐跟在他身後,咬牙道:“這個湯郢真他媽陰險,虧我們沒日沒夜給他收集證據!”
應沉沒吭聲。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沾滿血的手,甩了甩手。他在外很少有情緒動怒的時候,更不會有和人鬧翻臉的情況。
江明岐低呼一聲:“老板,你的手……”
“沒事兒。”應沉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說:“下去先把車開過來。我去一趟洗手間。”
江明岐說行,走了兩步他停下來,說:“老板,我一會兒幫你買點兒擦藥吧。”
應沉也沒拒絕,點頭讓人趕緊下樓。
江明岐走後,他才朝洗手間的方向走過去。
應沉把手上的血跡沖洗幹淨,又從鏡子裏看了眼自己沾了酒的西裝。他嫌惡地皺眉,脫下來扔到垃圾桶裏。
傷口布在掌心,不一會兒又流出來些。應沉也沒感覺疼,他解開襯衫的兩顆紐扣,才往洗手間外走。
走廊光線昏暗,金屬壁反射映過來的月光。應沉走了兩步,忽然感覺身後有人盯着自己。
他向來警覺,停下腳步,回頭看向走廊另一邊。
黑漆漆一片,連個人影都沒有。可能是他看錯了。應沉在心裏罵了句神經病,轉身朝樓下走。